第二章(修)
按書中所述,溫繡人長得秀美,卻是心惡善妒之人,最愛挑尖找事。因著溫家和太後的母家許家有姻親關係,順利入選,初封才人。
若蔣喬記得沒錯,被嫻安郡君挑撥算計原主的,便是溫繡。
而根據原主的記憶,溫繡身為蔣荷的閨中好友,平日裏沒少跟著蔣荷一起作踐原主。
溫繡固然可惡,但此時在眾人眼裏,便是蔣喬無故撞了溫繡一下。
蔣喬不欲生事,來不及看背後之人,便欠身道歉:“抱歉,溫秀女,方才我一時未曾站穩,還望諒解。”
蔣喬想,溫繡到底也算是高門教養出來的小姐,縱然性子惡毒,在旁人麵前也得裝裝樣子。
然而,事實告訴蔣喬,她想錯了。
下一秒,溫繡便橫眉豎目,秀美的臉頃刻如刀般尖刻;“什麽一時不曾站穩,本小姐瞧你就是故意撞的!”
“若是誠心道歉,合該給本小姐跪下才是!”溫繡見眾人注意這邊,自己身邊的幾個姐妹又連聲幫襯,直把蔣喬說的居心叵測,便愈發不依不饒起來,一雙眼死死盯著蔣喬明豔的臉。
要是麵子被人踩進塵土裏,這張臉恐怕不會如此明豔奪目了吧?溫繡恨恨地想道。
溫繡隨著蔣荷作踐原主,其一是攀附蔣荷、討蔣荷喜歡的需要;二是溫繡自己的嫉妒心。
她亦嫉妒蔣荷比自己好的容貌,然自己的父親不過正三品的太常寺卿,萬萬不敢對著蔣國公嫡女下什麽壞手,便借著蔣荷欺負容貌更盛的蔣喬,以泄妒忌之憤。
蔣喬剛剛一見到溫繡,便發覺自己心中升起些許的惱憤和害怕之感,想來是原主殘留的情感。如今溫繡這一吵嚷,蔣喬腦中就浮現出溫繡平日裏欺負原主的可惡模樣。
再看看溫繡不顧宮規,一口一個本小姐的張狂樣兒,蔣喬便點點頭,明白了:不愧是作者親自認證隻配給女主嫻安郡君練練手的低級惡毒炮灰,是個連麵上裝都不會裝的跋扈性子。
蔣喬瞧著溫繡誓要小題大做、給自己難堪的樣子,在心頭冷笑一聲:她為人處世素來溫和,可若有人上趕著招惹她,她也不會客氣。
兼之溫繡欺負原主的舊怨,蔣喬當即決定反抽掉溫繡的麵子。
蔣喬因著欠身,麵容低垂,此時抬眼,素手輕握,麵上是溫和的笑意:“溫秀女說的有理,不過隻怕是自己家裏的規矩。如今在宮裏,我等當遵守宮裏的規矩。按宮規,秀女應當姿儀穩重、不宜喧嘩,遇高位者才要下跪行禮。”
溫繡既然蠻不講理地逼她下跪,蔣喬便拿出深深刻在原主腦中的宮規,明明白白地告訴溫繡:秀女在宮裏下跪,對方可得是高位者才行,你還不配我下跪道歉。
亦是反問溫繡:難道你還未曾入選,便已經以高位者自居了麽?
蔣喬這一番話,既駁了溫繡的無理要求,又暗指溫繡僭越宮規,更引出其他秀女對溫繡的注目與忌憚:雖然論美貌論氣質就隻能排中遊,但背靠太後又有野心,實在是個有力的競爭對手。
溫繡瞧見其他秀女的目光都匯聚在自己臉上,其中頗含些嘲諷或者不善的目光,險些氣得跳腳。
蔣喬見溫繡麵色漲紅,一時找不出話來蠻纏,又輕飄飄地撂下一句:“不過怪道旁人說‘溫家出好女’呢,溫秀女家的規矩實在是一等一的嚴格。”
聽了這話,原本旁觀的眾位秀女都麵露嗤笑,群芳園裏頓時溢滿了嬌笑聲。
“溫家出好女”,這話表麵上聽著是在誇溫家,實則實在諷刺溫家的男兒沒骨氣沒本事,偏偏要靠著嫁女兒發家。
就單看溫家和許丞相一家的姻親關係,從三代前就有了。
當時的一位溫家小姐,仗著年輕好顏色,被抬入許府做妾,頗受許丞相曾祖父的喜愛,熬死比自己大三十歲的正妻後就被抬作了平妻。
之後這位溫家小姐,就使勁把溫家的女兒扒拉進許家嫡子庶子的後院裏。後麵的進來的溫家小姐又重複這個過程,於是許、溫兩家就此綁牢了。
到如今,許丞相的續弦是溫家小姐,嫡子的妻子是溫家小姐,兩個庶子中一個娶了溫家小姐,一個納了姓溫地貴妾。
而隨著許家憑借許太後在先帝一朝再度崛起,溫家也跟著水漲船高。可礙於自身能力有限,許家再提拔,也不過是正三品的官位罷了。
縱是官位不低,溫家也叫許多鍾貴勳族和清貴書香之家看不起。可恨溫家偏偏每次生女兒都是一大把,就憑著溫家和許家的關係,不少人家都爭著去溫家提親。
旁人對著溫家人明褒暗貶,溫家人自然不樂意聽“溫家有好女”等話,溫繡也不例外。
蔣喬這邊張口戳了戳溫家的痛處,同時扇了扇溫繡的麵子,正等著溫繡發飆呢。
頂好鬧得人盡皆知,被上頭永宣帝知道,以“無視宮規、粗俗無禮”的理由直接劃出選秀才好呢。
未來算計自己的人先出局了,蔣喬對自己避開原主結局能增添一半的信心。
誰想到,溫繡的眉毛都豎到一半了,結果硬生生一彎,做出一副委屈含淚的表情。
“我不過一時生氣蔣秀女撞了我,口頭上氣了兩句,這才沒及時接受蔣秀女的道歉,蔣秀女又何苦這般諷刺我?”溫繡口中嚶嚶,目光閃著望向蔣喬身後。
蔣喬:懂了,必然是有身份的人來了。
蔣喬不再搭理溫繡,轉身正看到兩位嬤嬤並肩走入群芳園。不過一個左轉進來,一個右轉進來,想來不是一撥人。
果然,身著暗紅色宮服、麵容慈祥溫厚的嬤嬤掃視一圈,頗為威嚴地開口:“奴婢是建章宮的主事宮女,姓嚴。奉皇上旨意,掌著諸位秀女的檢身、禮儀的考核。若是諸位秀女順利通過,便可參與殿選。”
建章宮是永宣帝的寢宮,眾秀女聽嚴嬤嬤自我介紹時就頗為激動,聽到後頭就更為興奮,想著自己參與殿選,順利被賜荷包的未來。
嚴嬤嬤見眾秀女一時有些躁動,不過沉穩一笑,眼睛轉了一圈,著重落在了猶自嚶嚶的溫繡身上:“不過,奴婢可在這提醒秀女們,宮規森嚴,最忌喧鬧,皇上必不會喜歡吵鬧無禮的人。”
溫繡的嚶嚶聲下意識地一收,卻仍不甘心地抬頭,和嚴嬤嬤身邊穿著暗藍色宮服的嬤嬤對視一眼,被對方警告般瞪了一眼,才乖乖抹去眼淚,屏息凝氣。
至此,暗藍色宮服的嬤嬤才開口道:“奴婢是慈安宮的主事宮女,姓陳,奉太後娘娘和端妃娘娘懿旨,和嚴嬤嬤共掌此次秀女複選一事。”
二者介紹完畢,眾位秀女都向著嚴、陳兩位嬤嬤福身問好,姿態恭敬,努力不給兩位嬤嬤留下惡感,以至於連第一關檢身都過不去。
蔣喬隨眾人福身完畢,側著臉瞥了眼眼圈紅紅的溫繡,有些震驚於溫繡的變臉之熟練。
又想起自己在現世曾經為了哭一遭,狠狠地掐自己,在手心留下月牙印兒才成功哭出來的事,不由感歎:自己就光是變臉這項技能都比不過溫繡這個低級炮灰,比起後宮裏的妃嬪自然更是望之莫及。
比不過比不過,宮鬥太難了,還是自己做條鹹魚好。
蔣喬這樣想著,愈發堅定做個宮鬥背景板的主意。
那頭嚴嬤嬤又開始宣讀章程:“現在請諸位秀女站好順序,分左右兩列,然後分配房間,每排二人算作一間。明日檢身,後日是禮儀,若是全部通過三月初八即可參與殿選。到時候,能否被賜荷包,就看諸位秀女是否合皇上太後的眼緣了。”
聽到此,群芳園一掃方才的竊竊私語聲,秀女們幾乎都在心頭激動著殿選一事。
方才嚴嬤嬤並未說按何種順序排隊,趁著這個空子,眾秀女有的擠到前頭,向兩位嬤嬤賣乖討巧,塞些東西。或有幾個認識的秀女,前後左右抱團站好,亦有和溫繡一般兼而有之——抱團向前擠。
蔣喬不進反退,三兩步遠離溫繡,挑了個中間的位置。她剛剛站定,由於原主甚少出席宴會,不大認識旁的官家小姐,正想看看是否有麵善的秀女,便有一人站到蔣喬的一側。
來人身著青緞掐花窄銀裙,外套一件淺色八團排穗衫,頭上不像其他秀女一般挽了各式各樣複雜的發髻、戴著五光十色、華麗奪目的頭飾。
這位秀女隻挽了最簡單的單髻,帶一套景泰藍嵌銀頭麵,望見蔣喬的目光,大大方方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貝齒。
“方才推你的那人,就是前頭穿淺粉色百蝶裙的那位。”收了笑,那秀女對著蔣喬輕語道。
蔣喬心神一震,下意識地朝前望去,正看見淺粉色百蝶裙的那位秀女的正臉。
蔣喬在原主的記憶中對上了那張臉,瞬間明了:原來是蔣家分家出去的三房的庶長女,蔣蕪。
再想想方才自己下馬車回頭時,看見的“蔣校書郎”的牌子。可知蔣蕪應是跟在自己後頭下馬車,又悉知溫繡素愛欺負原主,找準機會使了個壞。
“多謝妹妹提醒。”雖不知對方目的為何,蔣喬還是向對方道謝,語意誠懇。
因見對方雖然生的眉眼英麗,但麵上仍有未曾褪去的嬰兒肥,便喚作“妹妹”。
蔣喬話音未落,卻見對方“噗嗤”一笑,一雙濃眉化作彎月:“我是問過你哥哥關於你的生辰的,算起來,我比你大上三個月呢,你應當是叫我姐姐才對。”
蔣喬眉間露出些許驚訝,還未開口,麵前人又低語了幾句:
“你和你哥哥麵容不過五六分相似,懟起小人來的樣子倒是一模一樣。”
“蔣喬妹妹,初次見麵,我是薛意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