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大禹國·一個約定
我晃著手中的長竹簽思紂道:“嗯——如果我夫君也家大業大,那我就去投奔我夫君!哥哥麽,雖然是娘家人,可哥哥遲早是要娶嫂子的。若是嫂子同我合拍,一切倒好說。可若是嫂子與我不合拍,那我在那個家裏,可就沒太平日子過了。”
隨手將竹箋扔在了路邊的木桶裏,我很認真的斟酌道:“其實你說的也很有道理,哥哥的確不能陪妹妹一輩子,關係再好,長大了,成婚了,都會變得疏遠……況且我哥還……”
晃了晃腦袋,我睿智道:“就算我未來夫君不是家大業大,隻要他開口,天涯海角我都願意陪他一起去!”
他凝重的神情終得片刻緩和,但須臾後,又重歸深沉了。
握住了我的一隻胳膊,他嗓音平平道:“前麵有賣烤兔腿的,帶你去嚐嚐。”
沒等我回應,他就拉著我來到了烤兔腿的鋪子前。
言簡意賅的詢問了價格,之後丟了枚碎銀子給燒烤鋪老板,換了隻烤的紅彤彤呲油的兔腿給我:“小心燙,咬一口嚐嚐好不好吃,能不能吃的慣。”
兔腿塞進了我的手裏,我愣了一瞬,遲鈍的哦了聲。
把羊腿湊近鼻息前聞了聞,嗯,是我喜歡的味兒!
“好香!”我欣喜的抬頭與他道,迫不及待的啃了口試試,“唔,肉質鮮嫩,爽口且不油膩,老板的手藝不錯呀!”喜上眉梢的把一口兔肉生噎了下去,我顧不上什麽淑女形象了,吮了口指尖的油汁,打算繼續下口啃第二嘴:“對了三哥,你今晚花了多少錢,等會兒記得算一算,我明早讓花藜還你!”
他安靜的跟在我身後:“自家兄妹,無需如此見外。”
我回頭不以為然道:“兄妹?”
“你不是喚我,三哥麽?”
我頓住了腳下步子,拿著羊腿很堅定不苟的與他道:“我喚你三哥……才不是為了讓你做我哥哥呢!我才不想和你做兄妹!”
他沉默了一陣:“那你想和我,做什麽?知交好友,還是天涯過客?”
我搖搖頭,“都不是!”油乎乎的爪子執起了他一隻微涼的玉手,我目光真摯的與他道:“我小時候做過一個夢,夢見過你,你身上的蓮花香,讓我銘記入骨了整整十二年。我記得你說過,你會來找我。所以我也等你出現,等了十二年……三哥,知交好友,天涯過客,我都不想和你做……等回了京城,你去我家提親可好?”
“提親?”他陡然一愣,眉心微皺:“辰兒你,這樣是不是太草率了些,僅憑一個夢而已,如何能現在便許了終生?你難道不怕我是壞人?難道不怕我是騙子?”
我拂了拂袖子坦然道:“壞人也好,騙子也罷,總之我這一世算是認定你了!你若是壞人,我便不惜一切代價,引你入正途。你若是騙子,那就當,你是騙了我的一顆心走。反正三哥,我小時候答應過你,少時言語,不會不作數。我都等了你這麽多年了,是絕不會輕易就放棄你走的……除非你不喜歡我,不想要我。”
盞盞明燈拉長了他腳下的黑影,他臉頰泛紅,虛拳被我握進掌心,指尖動了動。
深邃的目光注視了我許久,幾度欲言又止,末了終究還是選擇從了我的賊心,勾唇淺淺一笑:“笨姑娘,怎麽會不想要你呢,我隻是害怕你以後後悔。”
他能這麽簡單的就應了我,確然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癡癡瞧了他一陣子,隨後主動靠過去,將身子貼進了他的懷抱,礙於手上有油漬,便沒有伸手臂再擁他:“三哥……我才不會後悔呢,我開心都來不及。”
他拍拍我的後背,有心壓沉了聲:“辰兒乖。現在就去你家提親,未免太早了些。若不然,等一段時日吧!等你我都彼此了解了,再談及終身大事,這樣至少,能讓辰兒安心。”
隻認識一天就把自個兒的終生給交代了,這個速度確實快了些。
現在就讓他登門提親,或許連我的皇帝老哥都會覺得我荒唐。
其實他說的也對,感情這種事麽,還是不能著急的。盡管我已經等了他十二年,但是我對他而言還是太陌生了。
他現在願意同我說,不會不要我,八成也僅僅隻是因為自己不討厭我,對我一見生了好感,方暫時隨了我的心意。
實際上,我們兩個並無感情基礎,現在試著相處也許還成,直接抱回家成親,他肯定會覺得別扭,會認為還沒到那個地步……
罷了罷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先培養好感情再提未來吧!
認同的點了點頭,我從他的懷中出來,拿著已經涼的差不多了的兔腿接著啃:“都聽三哥的!先逛街。”
繡花鳳頭鞋在泥水中浸染的濕透,我將兔腿啃得差不多了,忽然又想起了安南侯這個人……這次三哥是為了護送我去臨熙才耽擱了去北悅的日程,萬一他當真心胸狹隘,小氣的怪罪了下來,我三哥豈不是要倒黴?
丟掉手中的兔骨頭,我從腰間抽出紫色鳳凰帕子擦手,把爪子擦幹淨了,才又自腰帶裏摸出了一枚鳳凰銜花的紫色小玉牌。
撫了撫玉牌的花色紋路,我鄭重的將東西交給了三哥:“這枚玉牌你拿著,安南侯若是怪罪你耽擱了趕路的日期,你就把這玉牌拿給安南侯看,他見了,自會不追究這件事。”
他從容接過玉牌,氣定神閑的細看:“哦?這玉牌,還有這等作用?可有什麽說法麽?”
我款了款袖子,“倒是沒什麽特別的說法,隻是這玉牌原本是我兄長的,我兄長的物件,安南侯肯定認得出來!”
無意對上他不解的眼神,我咳了咳,怕他聽不懂便特意胡謅解釋了句:“啊其實是,安南侯以前同我哥有過幾麵之緣,他曾、欠下我哥幾兩銀子,所以……看在幾兩銀子的份上,他肯定會給我這個麵子的。”
“安南侯欠了你哥幾兩銀子?”他忍俊不禁,眉梢一抬,將玉牌收進廣袖中:“原來如此。”
我咕咚咽了口口水,做賊心虛的拉住了他的手著急換話題:“咱們先不提這些麻煩事了,前麵好像有賣炸蝦的,我想吃!”
“好,不過,辰兒今晚吃了這麽多肉,這會子還能吃的下麽?”
我信心十足道:“你沒聽說過麽,這天下唯有美食與美景不可辜負!再說我吃的也不多啊,我肚子現在也才七分飽,還可以再吃幾串炸蝦,幾隻螃蟹,幾條小黃魚呢!”
他佯作惆悵:“哎,是不多,隻不過才六串羊肉串,一隻兔腿而已。別的姑娘,恐是三串羊肉串便吃飽了。”
我拎了拎寬大的裙擺,在積了水的路麵跺跺腳:“別家姑娘吃的少,但是沒有我這麽水靈可愛啊!我哥說了,女孩子多吃肉會變白!你不會是怕我今晚吃太猛,把你吃窮了吧!”
“自然不是,我雖不如你兄長有錢,但養你一個姑娘還是綽綽有餘。你便是將這整條街都給吃一遍,也花不完我隨身攜帶的那一袋子碎金碎銀。”
“這還差不多!”
今晚的心情真是回宮的這些年以來,最好的一回!
趕到炸蝦鋪子前的那會子,天上倏然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三哥在附近買了把煙雨桃花傘麵的油紙傘,停步在我身畔輕撐起,遮在了我的頭頂上。
我搓著手站在店家的油鍋前安心等候大蝦過油,哈了口熱息在掌中,默默往三哥身邊縮了縮:“這幾日愈接近臨熙,便愈是陰雨連綿。昨天在山裏過夜是雷電交加,今兒在鎮上過夜,也逢上了天落小雨。三哥,你送我去臨熙,路上會不會不方便?要不然你送我到下一個縣鎮路口了,咱們就分開吧,我怕你從臨熙那條道往北悅趕,會徒添許多麻煩。”
“無妨。如今整個江都都在下雨,無論從那條官道上走,都要淋雨。江都是去北悅的必經之路,我們也不差那一兩天的日程。”怕我冷著,他便將油紙傘往我身側遮了遮,幫我避了些冷風。“江都水患成災,聽說朝廷已經下撥了不少賑災銀兩,可水患中百姓的死亡數量卻一直都是隻增不減,江都的官府頻頻上奏告急,請求陛下再撥款賑災,然朝廷此次撥下的賑災款已是十幾年前陸安大水災所消耗的賑災款銀兩倍之多了,再撥款,怕是國庫也撐不住。
昔日曾有朝中大人們懷疑,這賑災款之事有貓膩,但苦於江都天災情勢緊急,暫時也不好遣人去查,當下朝中遲遲不撥款,引得江都一片,已是怨聲載道,陛下深居皇宮,想來這會子也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吧!”
我聽了這話,鼓了鼓腮也心情沉重了:“誰曉得這次天災來的這麽猛,這麽急呢。不過區區兩個月,江都就已經死傷上萬人了。皇帝陛下的確會覺得如坐針氈,短短五十多天撥了三次款,每次都是上百萬上百萬的撥,前幾天還撥了六十萬兩呢!再這麽撥下去,國庫遲早被他們掏空。”
“我離京的時候,聽說皇帝有意遣欽差大人親往江都賑災,但不知這個欽差,最終選定的是何人。”
我搓搓手意味深長、胸有成竹的道:“這種要緊事,皇帝陛下肯定會遣身畔最信任最信任的人來辦了!”
他低眸睨了我一眼,唇畔淡淡上揚:“我亦是如此覺得。”
大蝦在油鍋裏翻騰見紅,我正要湊上去瞧瞧大蝦炸的幾分熟了,拿漏勺炸蝦的年輕老板卻是手一抖,勺子砰地一聲掉進了油鍋裏,濺出來的熱油差些燙著我手背……
“辰兒!”三哥一扯我的胳膊將我攏進了懷中,撐著傘憂心問道:“可有被燙著?”
我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搖頭回答:“沒有,還好離得遠。”
炸蝦的大哥見狀慌張的把手往腰部圍裙上抹了抹,擦幹淨後,拱手彎腰向我揖禮道歉:“哎呦不好意思小姐,實在不好意思,是小人手抖了,小姐沒燙傷吧?要是燙傷了,小人這裏有燙傷藥,可以給小姐用一下。若是小姐覺得小人的東西髒,不願沾手,現在鎮上的醫館還開著門,小人可以送小姐去瞧瞧!醫藥費由小人賠付!真是對不住了,實在對不起……”
聽炸蝦大哥態度誠懇,言語也是憨厚老實,我擺擺手淡定回話:“沒事沒事!沒燙傷,小問題而已!大哥你不用激動。”
炸蝦的大哥這才冷靜下來,滿臉愧疚的歎了口氣:“對不住了公子小姐,小人真是太不穩重了……這四串炸蝦,便算是小人賠給小姐的了,公子小姐不用付錢了。”
我靠在三哥溫暖的懷抱裏蹙眉道:“那怎麽行,買東西給錢天經地義,你又沒燙著我,這點小便宜我和三哥還是不會占的。”
炸蝦大哥為難憨誠道:“小姐就允許小人表一表歉意吧,哎!都怪小人太過擔心臨熙那邊的親人了,所以方才聽見兩位客官提及臨熙……才會突然走神。”
三哥一隻手臂擁著我肩膀,低沉問道:“你在臨熙,也有親人?”
炸蝦大哥見他問了,便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點點頭,用袖子蘸眼角濕痕:“是啊,我幹娘就在臨熙……”
我咬唇緩了緩:“那臨熙那邊的情況,你應該比較清楚才對。臨熙那裏……現在可有情況稍稍好一些?”
炸蝦大哥重新拿起漏勺,搖頭傷懷道:“哪裏好了啊!愈發嚴重了!”
我不明白的接著問:“朝廷不是已經撥下了不少賑災款了麽?江都的知府不是已經在搭建臨時安居點了麽?朝廷可是三令五申讓江都各縣衙務必將百姓們轉移到安全地點,一個不漏的好生安置,一定要保證百姓們的供糧,江都的知府也已經上奏朝廷,道官府已經在連夜搭造災民安置點了,從外地調來的糧食也都分發到家家戶戶了,為何情況還是愈發嚴重了?”
炸蝦大哥含淚哀怨道:“聽兩位方才說,兩位是從京城來的,那就難怪兩位不曉得臨熙城那些官員的門道了!剛剛小姐你說,朝廷五十多日撥了幾百萬賑災銀來江都,可小姐你能想象到,幾百萬的賑災銀,也不過是隻搭了幾處安置點……
如今整個江都都在受災,臨熙城的災情更為嚴重些,撇去其他幾城的百姓人數不講,光是臨熙城一座城,便有百萬百姓!然走運被接進安置點安置的百姓,臨熙十六縣加起來,也不過十萬人!
朝廷次次撥款,官府次次叫窮,不少百姓都被淹死在了自家中,還有被餓死的!幾百萬的賑災銀,依小人看呐,官府用在百姓身上的銀兩數目,連五十萬都沒有!
而且,小姐你說錯了,臨熙城的水災,從三個半月前就開始了,哪裏是區區兩個月。前一個半月裏,臨熙城的死傷數目,便已經過千了!這次大雨來的厲害,頭一陣風吹雨打的,還發了幾次海嘯!有的百姓呐,至今還不曉得屍首何處,大約是被海水卷進了海中,進了魚肚子了!”
“三個半月前?”三哥握緊傘柄,玉指骨節隱隱泛白,嚴肅道:“不對,這時間對不上。送去京城的第一道消息,是在正月十八。若按你這般說,臨熙城的水災是從去年臘月就開始了,可去年臘月,我在潁州也並未收到任何關於臨熙犯了水災的消息。”
我揪心的點頭,附和道:“我在京城也沒聽說過……要真是去年就開始了,為何當地官府今年才將此消息呈報京都?”
炸蝦的大哥撈起了炸的香碰碰的幾串大紅蝦,邊幫我用紙張包住炸蝦串手拿的部位,邊與我們清楚明說道:“誰知道官府究竟是怎麽想的呢!不瞞你們說,連我都是一個月前才知道這回事的!水災剛興的那會子,官府把進出城的大門都給封了,硬是把這消息鎖死在了臨熙城內!你說,這又不是瘟疫,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官府有必要這麽做麽!
據我幹娘所說,從去年臘月初時起,臨熙城就大雨不斷,數九寒天裏起水災,可是少見的很呐!一直到今年正月上元節過,官府才將水災的事情公之於眾。臨熙遭受百年難得一遇的天災,百姓們都紛紛說,是帝星移位,光照到了臨熙,才會令臨熙雨水不止。”
“帝星移位?”我愣了一愣,恍惚中,好像明白了江都那邊的奸臣們為何要將江都水災的消息推遲了一個半月,才上奏於聖京了。“這說法,是什麽時候傳出來的?”
炸蝦大哥把四串蘸好料的大蝦遞給我,“也就是一個月前吧,聽說是個遊方的道士說的。”
一個月前……果然,是故意給皇帝哥哥設的局。
皇帝哥哥上元之日才敬告了天地祖宗,正式著十二章龍袍為帝,接受大禹國文武百官朝拜,正月十八臨熙大雨,水災泛濫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大禹國,帝星移位,這分明就是想借此機會汙蔑皇帝哥哥繼位名不正言不順!
怪不得,舉國的百姓都曉得了江都大雨是老天爺給皇兄降下的懲罰,連京城的子民都開始堅信江都水災乃是天怒,皇兄這個皇帝會為大禹國帶來不幸……更有一些不知死活的朝臣竟也敢當朝逼迫皇兄下罪己詔,親往江都祭天,求上蒼收回神怒……皇兄才剛剛即位,這些狗東西就敢給皇兄來這一招,看來大禹國內的部分舊勢力,是該清一清了!
握在我肩上的大手緊了緊,三哥應是也猜到了幾分事情真相,麵色凝重道:“真是胡言亂語,新帝乃是先皇唯一的子嗣,繼任皇位乃是順應天命,何來帝星移位一說!那些百姓們也都是道聽旁說,以訛傳訛,他們辨得出諸天繁星三千顆,哪一顆才是真正的帝星麽。”
炸蝦大哥搖搖頭,雙手插進袖子裏凍得縮成一團:“這江都啊,都已經三個半月未見日月星辰了,還帝星呢!屁星都看不見。不過雖說是道聽旁說,可有些時候,有些事,也是不得不信一下的。咱們大禹國的子民本就信奉鬼神,對遊方道士的話,大多都是信的,倒也不能確定百姓們都是以訛傳訛,萬一是真的呢……哎!算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多說可是會掉腦袋的……”
想了想,好心提醒我們:“兩位該不會也是往臨熙去的吧!臨熙那裏,去不了嘍!公子和小姐,還是別去了吧!那裏水災厲害,官府封城,別說是人了,一隻貓兒狗兒都進不去!昨兒我那兄弟剛從臨熙城逃出來,找到我的時候,渾身都凍僵了!背上被官兵們狠狠劃了好幾刀!”
我不甘心的追問:“為何不讓人進出了?是怕難民湧到別的地方去麽?”
“也許是吧!”炸蝦大哥用舊帕子擦擦臉,鬱鬱道:“早一陣就封了,我要是能進得去,早就去了……我幹娘還在臨熙城呢,早知道上次去瞧她,我就不走了!聽說官府最近又請了位修為高深的女術士,打算以活人獻祭,平息天怒。
可憐我幹娘年輕喪夫,老年喪子,現在身邊就隻有一個十七歲的孫女兒守在身側陪伴,可、就因為那女術士的一句話,官府便把我侄女兒也給抓走了,昨兒我兄弟從臨熙城逃出來,和我說,官府去抓人的時候,我幹娘不許,官府就把我幹娘推倒了石磨上摔暈了……
你說這都啥事兒呢!我幹娘一家子,就隻剩下孫女兒和她兩個活人了,我那小侄女兒可是她的命根子,官府說抓走就抓走了,說獻祭,就獻祭了……隻可惜我是一介匹夫,沒有本事與官府對抗,我、我沒本事,我幹娘都被害成這樣了,我卻連去看她一眼,陪陪她都不能!我至今,還不知道我幹娘的死活呢……”
大哥說著,眼淚水已經止不住的嘩嘩往下湧了……
“活人獻祭?”又是這種破事,我不禁怒從心生,恨恨道:“真是反了天了!活人獻祭同明目張膽的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有什麽區別!我倒想看看是什麽樣的女術士,如此有本事,竟敢公然不將國法放在眼裏!”
炸蝦的大哥哽咽歎息:“聽說那女術士是與宮中的祭司閣有關係,仿佛也是個祭司……總之官府很是敬畏那位女術士。女術士說了,隻要找到十二名年輕貌美,身上沒有胎記疤痕,且未出閣,沒沾染過男人身子的姑娘,就可以設壇獻祭,以活人聖潔之軀,詢問天意,就能知道臨熙連月大雨的真正原因,祈求老天爺收了雨劫,放臨熙百姓一條生路。”
“與宮中祭司閣有關係?”我捏緊了雙手,猛吸了一口涼氣。的確,這作案手法像極了祭司閣!以活人獻祭這種殘害蒼生的法子來問靈,是祭司閣那群女祭司能幹出來的事情。既然與祭司閣有關,那我就更要橫插一腳了!
凝眸看那位滿身油煙灰的大哥,我肅色問道:“臨熙城當下正在受災,別人往外逃都來不及呢,你是真的想進去麽?”
約莫是猜出了我的意圖,三哥垂眸看了我一眼,卻未多言。
眼前男人堅定道:“我想啊,當然想啊!我打小就是個孤兒,是我幹娘一把屎一把尿的將我拉扯大的!我幹娘就像我的親娘一樣,她對我的養育之恩,我今生今世都還不完!要不是幹娘不願和我家那口子住在一起,拖累我們夫妻倆,我早就將幹娘接回身邊贍養了!如今幹娘在臨熙城裏生死未卜,我在外麵早就心急如焚站不住腳跟了!我都已經考慮好了,再過兩天,要是我還打探不到幹娘那裏的消息,我就是死,也要闖進那臨熙城裏去!”
確實是個有孝心的老實人。
我想了想,搖搖手裏的幾串炸蝦穩重道:“你既請我們吃了炸蝦,那我們也不能白吃你的東西,你若是真想去臨熙城,明日一早,就去前麵的九裏花客棧找我們,我們正好也要入臨熙城,屆時可以帶上你。”
“帶上我?”實誠的大哥瞠目結舌,愣了一陣後,又擔憂道:“可是臨熙城現在根本不允進入,即便是京中來的達官貴人……也未必能進得去那道門啊!”
我淡淡道:“這個你倒是不必擔心。”抬眼看了看三哥,向他使了個求幫忙的眼神後,便毫無良心的把他供了出來:“你麵前的這位大人,是安南侯府的大人,他若想進臨熙城,別說是幾個守城的官兵了,就是知府大人也不敢擋他的路!”
三哥神色平靜的抬了抬眉梢,無聲的配合著我。
炸蝦大哥一聽我這樣說了,立馬慌了神,不知所措的站在細雨中哆嗦:“安、安南侯!是鎮守江東的那位安南侯?!”
我點頭確定:“正是。”
炸蝦大哥恍惚裏失了神,低聲喃喃道:“那可是位為民做主的好侯爺啊!當年潁州地震,侯爺開府放糧,一座侯府救下了滿城百姓!江東百姓無一沒受過其恩澤……侯爺戰功赫赫,年輕有為,明辨是非黑白,威名遠揚啊!若真是他府中的大人……”
瞬息清醒了過來,大哥疾步繞過鍋台,趕緊來到我與三哥的身前,俯身跪下磕頭:“草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安南侯府的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望大人海涵!”
三哥氣度儒雅的輕頷首:“起來吧。本官此次出門辦事,不想驚動太多人。這種虛禮便免了吧!”
炸蝦大哥滿臉欣喜的從地上爬起來,揣著袖子放心道:“有安南侯府的大人在,這樣草民就心裏安穩了……”
我淺淺一笑道:“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時辰也不早了,我和三哥就不耽擱你做生意了。明早記得去客棧找我們的隊伍。”
“好好好!草民定不會忘記!”炸蝦大哥連連開心點頭。
我舉著手裏的炸蝦,回頭與玄衣墨發的俊朗男子輕輕道:“咱們回去吧三哥。”
他撐傘放開了我的肩膀,廣袖負在身後,答應道:“好。”
回去的路上,街上的小雨倒是越下越大了,頭頂的油紙傘傳來了愈重的劈裏啪啦響聲,我將炸蝦串分給了他兩串:“呐,嚐嚐。”
他掃了眼炸蝦,搖頭:“我不餓,你吃吧。”
我執意要給他:“用你的名號換來的,你不嚐嚐?”
他撐傘愜意道:“不了,我不貪吃。”
我悶悶不樂的收回了炸蝦:“你該不會是,生我的氣了吧?方才沒經過你的同意,就把你的身份給抖了出去,還借你的名號行事……”
“我的身份原本就沒什麽好隱瞞的。”他單手撐傘,回眸溫柔的瞧著我,“我的名號也不值錢,你想用,隨時都可以。”
原是句極柔情的話,可我卻聽準了不值錢那三個字……總覺得他這三個字,別有深意。
停步在了雨中,我轉身麵向他,委屈兮兮的試探著問:“三哥你不會是覺得,我用你的名號隻換了四串炸蝦,有點少了吧……可我若是再多換幾串,也吃不下了啊……下次,下次我盡量換點值錢的!”
他被我一句話逗得朗笑出聲,藏了星淵的眸眼裏蘊滿溫情,眉眼如畫,溫柔似水的抬手摸摸我腦袋,用傘遮住了斜擦過我後背的雨粒,無奈道:“我的意思是,我的名號,隻許你用。在你這裏,用我名號不用付錢。”
我似懂非懂的哦了聲:“這樣麽?”想想覺得也沒什麽好琢磨的,開心的往他身前湊近一步,“三哥,明天到了臨熙城,咱們就該分道揚鑣了。不許……咱們現在定個約定可好?”
他嗯了聲:“什麽約定?”
我小心翼翼的說出了心裏的那個決定:“兩月之後,我們京城再見,屆時,我去安南侯府找你。”
他眉眼俱笑:“進得去侯府大門麽?”
我傲嬌的哼了聲:“你可別小看我!這整個大禹國,就沒有我進不去的地方!”
他佯作明了,“翻牆?安南侯府,有狗。”
“……”他這是在瞧不起我上羽涼娍!我上羽涼娍私闖民宅還需要翻牆麽!“才不是,我要光明正大的從侯府正門走!翻牆配得上你家妹妹我的身份麽?”
他柔柔道:“那你可就要被安南侯給抓包了。”
我膽大道:“抓包就抓包唄,我又不怕他。”
“不怕他的一百斤重大砍刀?”
“……我有絕招,讓他不敢亮刀!”
“是麽?不如說來聽聽……”
“不可說,不可說。”
我家老爹的冷宮我都敢進,我哥哥的皇帝寢宮我都不曉得闖了多少次了,區區一侯府,我還能怕他不成?
雖然安南侯那一百斤的大砍刀的確挺嚇人的,我甚至都已經想象到了我去侯府找他要人,他提刀將我攆的滿府跑的畫麵了……
老天爺啊,你說同樣是二十三歲,同樣是男人,同樣會武功……安南侯與神仙哥哥的差距,咋就這麽大呢!
甫一進客棧,便見到蓮枝焦急的提劍在客棧裏踱步,而小黑與硯北兩個忠心耿耿的侍衛正搬張桌子坐在門口擋路。看到我安然無恙的同三哥一起回來了,小黑硯北兩人歡喜的從桌子上跳下來,筆直的站到一邊去,恭敬的揖手給自家大人和我行禮:“大人!良辰小姐。”
“大人!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