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大禹國·與君初識
“良辰美景,與君初識。”沉若星淵的眸子裏勻出了三分笑意,他清雅灑脫道:“好名字。”
邊上遭冷待的侍衛小黑抱劍悻悻:“還良辰美景,與君初識,大人你撩姑娘的本領真是無師自通啊!”
神仙哥哥回掃了小黑一眼,麵色柔和的吩咐:“你若閑得發慌,就去傳話,命人架好馬車,咱們等會兒就要啟程趕路了。”
小黑一臉不情願:“嗷!”瞟了眼我和花藜:“那這兩個姑娘該怎麽安排?”
提及了這一茬,我正想和他們說,可以不用管我和花藜,我們主仆倆可以相依為命一路爬到江都來著。但清風霽月的神仙哥哥卻先發了話:“她們和我們一起走。”
我和花藜皆是不可思議。
小黑的眉心皺成了川字型:“啊?這兩個姑娘也要去北悅?”
神仙哥哥端重道:“她們去江都臨熙,與我們正好同路。良辰與隨從走散了,始空山這裏荒無人煙,狼獸太多,本官若是真的放任她主仆二人在始空山不管,豈不是草菅人命,將她們往火坑裏送。去臨熙的路程還有三百多裏,她們兩個弱女子單獨上路,本官不放心。左右老侯夫人的冥壽還有大半個月才到,咱們去北悅也要路過臨熙,不如順路捎她們一程,送她們進臨熙城,如此本官也可安心。”
捎我們一程?我心頭一喜,他這是要護送我們去臨熙麽?
小黑聞罷卻臭著臉嫌棄的眯眼睛:“嗬,大人你之前出門從不帶女子的!早時木西要跟著咱們一起來京城,你是如何說的?你說,帶著女人上路礙事,還說女人腿腳慢,容易耽擱進程!嘖,現在你怎麽不嫌棄良辰小姐礙事耽擱進程了!老夫人的冥壽是還有大半個月才到,可之前不是你說的,要早點到地方籌備,順道再去拜會安國寺的空智大師與清風觀的長邈道長麽!咱們其實本可以抄近路去北悅的,若沿著臨熙那條官道走,便又得多跑兩天的路程……”
“要不然,本官將她們丟在始空山,置之不顧?”神仙哥哥負袖別有深意的反問。
小黑挑眉糾結:“嗯、屬下也不是這個意思,屬下隻是覺得,大人你頭次對姑娘家這麽上心,挺稀奇的……”
神仙哥哥冷眼剜他:“再這麽多廢話,本官割了你的舌頭!”
小黑趕緊捂住嘴,認慫保命。
雖說我也挺想讓他們送,想與他們同路,可聽小黑這意思,好像他們也挺急著趕路的。
不大好意思的朝神仙哥哥道:“你們有要事,既然著急,就先別管我和花藜了。我們等走出了這座深山,找到有人的地方了,再買上兩匹快馬,到時依舊能順利抵達臨熙的。你們先去給安南侯辦事吧,不能因私廢公,萬一讓你們侯爺知道你們半路帶了兩個來曆不明的女子一同趕路,他可能會怪罪的。你救了我和花藜一命,我們倆不能再拖累你了!”
小黑沒心沒肺的在邊上附和:“對啊對啊,良辰小姐說的對!侯爺要是曉得大人您被美色所耽,誤了老夫人的大事,一定會打你板子的!嘖嘖嘖,聽聽,還是良辰小姐識大體,顧全大局。”
“你再挑撥是非,信不信本官現在就打你板子!”男人黑著臉,陰惻惻的威脅可憐的小黑。
小黑膽怯一顫,縮縮脖子又閉嘴裝乖巧。
堵住了小黑的嘴後,他才神情嚴肅的與我鄭重道:“臨熙一帶數月大雨未停,道路大多都被雨水給衝斷了,走小路太過危險,隻能走官道。可本官記得,進臨熙城的官道有一段臨山,臨熙的雨下的這麽大這麽久,難保不會發生山體塌陷,泥石成流。你們單獨前去,路上難保不會遇見什麽麻煩。還是本官送你們吧,至少這樣,本官能安全將你們交到臨熙那邊你家親戚的手裏。”
我擔憂道:“那你們去北悅……”
“北悅那頭,本官自有分寸。早兩日晚兩日都無妨,活人的命,才最重要。”
他威儀端重的說完這句話,我聽過,倒是心頭不由一陣暖意泗流。
不再與他客套寒暄了,我頷首接受了他的好意:“好,那就多謝墨風哥哥了!”
他麵帶溫和的輕輕一嗯,“無妨。”
可憐的侍衛小黑見我們達成共識了,便抱著劍灰溜溜離開了:“那屬下去通知硯北!告訴他們,咱家大人要更改路線送兩位姑娘去臨熙了!……大人你就等著硯北那個家夥沒完沒了的叨叨你吧!”
瞥了眼小黑漸行漸遠的背影,花藜終於從我的身後蹦出來了,“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小姐咱們怎麽這麽倒黴,遇見了那位安南侯的手下……怪不得這些侍衛個個凶悍冷漠,長得像索命閻羅一樣,安南侯調教出來的侍衛,理應如此!”
我也放鬆的抬起右手捶了捶左肩膀,搖頭無奈道:“你可消停點吧!人家安南侯的手下,也挺好的,你方才對人家的主子那般大不敬,人家都隻是一笑而過,換做別人,怕是早就將你削成肉片了!”昂首望天歎氣:“那位安南侯威名遠揚,是出了名的對百姓好,大公無私,他手下的人也確實個個都是寬宏大量的主……
安南侯嚇人歸嚇人,但他一身卓越功績可是任憑誰惡言汙蔑都抹不去的。我們可以聊他的八卦,卻不可以對他有太多偏見。畢竟咱們也沒見過他,沒和他相處過,也不曉得他究竟是小氣,還是真豪爽。市井流言三分真七分假,咱們以後盡量不要在他們麵前提及安南侯不好的言論,免得給墨風哥哥帶來麻煩。”
小花藜認真點頭,“好。奴婢記住了。”歪過腦袋,小花藜活潑的蹦到神仙哥哥麵前,圍著神仙哥哥轉了兩三圈,最後才伸手扯了扯神仙哥哥的衣角,至今仍不敢相信眼前人是真實存在的,“小姐?這是真實世界嗎?咱們不會是在做夢吧!這也忒像了,簡直就是一個人!”
我理了理寬大的袖子,“你戳他一下,看他會不會打你?”
小花藜手一撒,激動搖頭:“不不不,我不戳!我怕神仙大人一巴掌扇飛我!”
我輕笑出聲,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神仙哥哥現在還聽不懂我們的話外之音,溫吞問道:“為何這位花藜姑娘,與你,都稱本官為神仙?本官究竟,像誰?”
我迎上他清澈的眸光,報以一笑道:“你不是像誰,你就是他。”
“嗯?”
小花藜從我身後探出頭:“哎呀,神仙大人你不用知道這麽多,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你隻需曉得我家小姐相中你了,十二年前她就相中你了!”
“花藜!”我頓時羞紅了臉,窘迫的往她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你怎麽什麽話都往外說呢!”
小花藜調皮的衝我吐舌頭:“略!”影子一晃,又躲進我的背影裏去了。
我有點尷尬的怯怯抬頭瞧他臉色,“你、我家丫鬟瞎說的……你別、上心,多多擔待。”
豐神俊朗的神仙哥哥此時臉上是有幾分驚訝,但看他的樣子,像是沒生氣,也沒旁的反應。
如畫似玉的俊容溫潤清雋,他愣了少時,再看向我,和顏悅色的囑咐了句:“昨日的衣服,應該已經幹了,換上吧。這件衣裳,你穿著不甚合適。先去梳洗整理一下,半個時辰後咱們出發。”
“啊,好!”我怔怔的點頭回應。
他叮囑完我,便闊步向庭院內趕了去,大抵是忙著安排那些侍衛吧……
“殿下,這位墨風大人……不會真是神仙吧!世上怎麽會有這麽玄乎的事情?原來,人間真的有神啊?”花藜挽著我的胳膊喃喃低語。
我點頭堅定道:“我早就說過,神仙哥哥是會來找我的!世上若沒有神,那咱們大禹國怎麽會祖祖輩輩信奉神明?那師父怎麽會那麽多高深法術,那我怎麽會仙家靈咒?是你啊,一直不肯相信我的話,偏說世上沒有神。”
小花藜噘嘴傷懷:“要是世上有神……我娘親當年怎麽會無辜慘死?祭司閣又怎會魚肉百姓,欺壓百姓這麽多年?我娘親說,即便世上有神,神明也都是仁愛蒼生的,神明絕不會下那種殺人取命的殘酷旨意的!神明更不會與祭司閣為伍,視人命為草芥!
當年我娘親就因為得罪了祭司閣的祭司長,而被祭司閣的祭司們拖去祭台祭天,活活燒死在了星辰台上!我娘她在死前苦苦向上蒼禱告,求神明給自己指一條生路,給自己腹中的孩子一個存活下去的機會……可最後呢,根本沒有人救她。
她和我那個未出生的弟弟一起死在了火海裏……說好優待殉國將軍的後代呢!說好的,會保我們母女倆一世榮華富貴呢!說好的會送我們回老家安穩度日呢……都是假的!
我爹在戰場上為大禹國馬革裹屍,拿命來護衛大禹國!可最後,先皇就因為那個狐狸精祭司長的一句我娘是天狼星轉世,留在京都會影響大禹國的氣運,就放任她們活活燒死了我娘!我娘死的時候,才二十五歲……
我記得我娘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告訴我,千萬不要相信世間有神,神明都是假的……神明根本不會普度眾生,這世上,從來都沒有神……”
舊日的傷疤重新被揭開,小人兒突然又放聲大哭了出來。我疼惜的拍了拍她後背,溫和安撫:“好了好了,都過去了。我不是已經答應你了麽,隻要我還在,就會管束祭司閣的權利,讓祭司閣輕易不得再興活人祭祀之事。
你瞧,我才剛回宮幾年,那祭司閣上至祭司長與長老,下至女祭司與神使,我哪個沒得罪的透透的?我會監督著她們,不許她們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以後我也會設法慢慢削減她們的權利的……花藜,我會給你母親報仇,還你一個公平的。”
花藜抹了把眼淚點頭:“嗯!殿下我信你!”
我拍拍她的後背,緩了緩,又開始覬覦我家神仙哥哥的風姿了:“花藜你曉不曉得,我現在的心情很激動!”
“我曉得!”
“夢中人出現在現實的感覺,真好!”
“所以他現在,到底是神仙還是凡人啊?”
“凡人吧?”
“那他是殿下你夢中的神仙嗎?”
“我覺得是!”
“那他娶娘子了沒?”
“啊?”
“他看起來也老大不小了,和陛下的年齡差不多。陛下自去年登基起就有無數個老臣在他耳邊催促他快些立後選妃了,神仙大人……有沒有娘子,還真的不好判斷。”
“……這個問題很重要,我等會兒得設法問一問!”
“那萬一,神仙大人有家室了呢?”
“……那該怎麽辦?讓我哥哥下旨逼他休妻?”
“呃殿下,你這招好損。”
“我也覺得挺損的……但是我堅信,老天爺不會讓我這麽倒黴的!”
“那萬一老天爺就是和你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
“好了花藜,你閉嘴!”
“喔……”
——
換上了那襲尊貴的紫色公主服,我在花藜的幫襯下終於又梳了個和早前出宮時差不多的發髻,隻不過發髻的點睛之筆鳳冠我沒再戴上了,畢竟那玩意兒太顯眼,萬一被他猜出我的身份……
猜出了好似也沒什麽影響……我與安南侯府又沒仇,安南侯府的人應該不會嫌棄我這個沒什麽存在感的帝女……
但是麽,出門在外還是得低調點。
不然,會遭追殺的。
兩支鳳簪步搖簪在了發髻兩邊,臨上馬車前,我特意摘了兩朵桃花別在了鬢角,如此,算是祝福自己再啟程能夠一路順風吧!
安南侯府的馬車行速還是比較慢的,坐著也挺穩。一路顛簸著走出了山域,直至車軲轆上了大道,駕車的小黑與侍衛硯北才揮舞了鞭子,打馬加快了車速。
我與花藜還有神仙哥哥同坐一輛馬車,車子離開坎坷山路邁上平坦大道時,我無聊的掀開了車簾,放眼望了出去——
青翠如畫的山水漸漸遠去,一路桃花開遍,夭夭惹目。
跟隨在馬車後麵的駕馬騎行隊伍還挺長,一眾黑衣侍衛腰挎長劍,腳蹬馬鞍,手裏攥著韁繩清閑的打馬跟上來,隊伍井然有序,訓練有素,分毫不顯雜亂。
果不愧是軍營出身的侯府守衛,個個高大魁梧,挺拔如鬆,長相麽,還是眉清目秀的居多,五大三粗的僅僅隻有一兩個。與印象中的戰場兵將不一樣,沒有麵目猙獰,瞧著也不會打寒戰,舉止亦是收放有度,不驕不躁,身上沒有邊關兵將癲狂潦草的影子,瞧起來,反而更像我哥哥手底暗中訓練的那些出生江湖,卻擱在宮裏調教多年,一言一行恪守禮數的暗衛……
都說若想知道某位將軍的品性,隻消看看他手底下的小嘍囉是何等德行便可了解七八分。朝中如今還手握兵權,偶爾出門帶兵打仗的大將軍少說也有五位,最厲害的那位大胡子將軍陳義,他平日看起來就蠻凶煞,目中無人的,而他手底下的小兵更是將他的囂張狂妄作風給學了個十足十,去年中秋節我和花藜偷偷跑出宮玩的時候還撞見陳將軍的人在街頭吃白食呢。
彼時我和花藜不過是替店鋪老板打抱不平了幾句,那幾名小兵就要拔刀來砍我,好在是後來動靜鬧得太大,驚到了巡城的府尹大人,府尹大人進門一看那幾個小嘍囉,先時可能是覺得得罪不起,便想著隨便敷衍幾句把人送走算了,但後來往右邊一看,見著了我的麵,瞬間就硬氣了。當即揮袖子下令,讓手下把那兩個小兵給綁了帶回府衙打棍子。
猶記那日府尹大人送我出店鋪的門,正要與我分道揚鑣時,還幸災樂禍的卷袖子擦了擦額角虛汗,竊喜著道了句:這些狗東西終於落到老子的手裏了,老子早就看他們不爽了!
他這一言,立馬就讓我認清了一個真理:上梁不正下梁歪,古人誠不欺我!
今日見了這安南侯侯府的兵,我突然悟到了為何安南侯年紀輕輕就被人稱為大禹戰神,就能有資格受朝中那麽多老臣一致白眼嫌棄了……觀兵見帥,單看這安南侯府的侍衛人馬,便可知安南侯是個怎樣正直且有原則的人……
二十三歲,與我皇帝哥哥同歲。
我父皇在世時,就很器重這個安南侯,隻可惜之前礙於外侯不可私自入京的祖例,我回宮的這些年裏,從未有機會見到他一次……上次的上元大朝會倒是聽說他有去,但那會子我得到了消息,說是有幾個不怕死的混蛋想要在大朝會上給我設圈套逼我跳舞,我堂堂大禹國帝女怎能輕易給人跳舞取樂!而那幾個混蛋又都是朝中重臣之子,連皇帝哥哥都不能輕易動他們,我也不好把這件事搬到台麵上去為難皇帝哥哥,遂隻好稱病稱不適把這一劫躲過去了。
不過,想來皇帝哥哥都已經下旨讓安南侯長住京城了,以後能見麵的機會肯定隻多不少,我總有一日會看見那位大禹戰神的廬山真麵目的!
回頭看了眼端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的神仙哥哥,我抬臂支在車窗上,半倚著簾外寒風而坐。
不得不承認,安南侯帶兵打仗是把好手,在識人用人方麵,也眼光極為不錯……
能勞得動我家神仙哥哥做他手下,真是他三世修來的福氣!
“在想什麽?”闔目養神的神仙哥哥突然啟唇,我陡然一顫,驚醒了神智。
這樣都能發現我在發呆?
小傻瓜花藜這會子正躲在一邊吹火折子準備幹壞事,甫一聽他開口相問,嚇得東西都從手裏扔了,紅著臉心虛的條件反射挺直了脊背,不打自招的將自己心裏的那些小算盤全部和盤托出了:“對、對不起神仙大人!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神仙……我沒有別的目的,我絕對不是想謀殺你,我、我就是好奇、嘛……”
見她這慫樣,我頓時啞了嗓子。目光往下,落在了她腳邊那一管還沒吹出火的火折子上,很不理解的擰眉問她:“你想看看他是不是神仙,拿火折子出來幹啥?你想放火?”
小花藜癟了癟嘴,想哭,“我我我、我沒有,我就是聽說、神仙的衣物都是寒暑不侵,避水避火的,所以我想燎一下試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