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浮生篇·最是沉穩
“白旻!”
男人高大的身軀就這樣砸進了我的懷裏,我顫抖的抱著他,身上一軟,陪他一起墮落了下去——
膝蓋骨撞擊上了木質地板,咚的一聲。
我跪坐在地上,一隻手臂環在他的背上,抬起又涼又抖手指,心疼的捧住他白玉般無暇溫潤的容顏,眼淚無助的一滴連著一滴,砸在他的眉宇間……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阿旻,你醒醒,醒醒啊……”我晃動著男人的身軀,妄想將他從昏睡中喚醒過來,可任憑我如何喊,如何晃,神仙般清貴的男人都是闔目充耳不聞,全無反應……
我抱著他的身子癱坐在地上害怕的哭,“宋連,小蝴蝶,你們快來救救白旻啊!宋連——”
悲痛欲絕的哭喊聲未能引來小蝴蝶與宋連,倒是將那高貴冷傲,自詡聰明絕頂的藍衣神女給勾來了魂。
彼時那一襲錦衣華服的翩翩仙人不緊不慢的邁開蓮步,進入了我朦朧的視線裏……我憋住了淚,目光如炬逼視著發髻高挽,金銀滿頭的絕色美人兒,頓時便想明白了到底是誰將白旻害成這樣的了!
“又是你!”我咬牙恨恨的質問她:“為什麽!你不是愛他麽?為什麽還要這樣傷害他!”
美人兒發髻上的珍珠長步搖在溫煦的陽光下慢悠悠的搖動著,淡黛色的遠山長眉襯的整個人都冰冷如霜,抬起不屑的目光,看著我身後高牆上掛著的那幅空白畫卷,疏離高傲的揶揄道:“傷害?嗬,你這個小賤人懂什麽!本尊這樣做,是在保他的性命!本尊當然愛他,他可是本尊未來的帝夫,本尊又怎會讓他死呢……”
“那你為什麽還要給他下毒!你明明知道,他的身體太虛弱根本承不住這樣折騰!”我痛心的向她怨恨怒吼。
她彎唇,又是一聲嗤笑:“那不是毒,那是妖界的禁藥散魂丹。隻不過,本尊又請蛇王在散魂丹原有的配料基礎上,添了幾味,更猛的猛藥。如此,練就成了比散魂丹藥效更強十倍的散靈丹。隻需一口,便可令他周身修為散盡,便可讓他神魂受損,記憶錯亂。”
洋洋得意的挑眉,她肆意嘲諷道:“賤人,你我之間的賬,等本尊成事了,自會一筆一筆,慢慢同你算!本尊這幾日無暇顧及紫淵哥哥,且容你再多賴在紫淵哥哥身邊幾日,許你再多看他最後幾眼。看你對紫淵哥哥如此情深意重,本尊就發發慈悲,再告訴你一些,讓你痛苦的事情——”
一拂廣袖,她倏然彎下腰身,唇角挑起一抹囂張快意的弧度,一雙幽深湛藍的瞳子灼魂攝魄,“他這一昏,約莫會躺個四五天,方能清明。而四五天後,他蘇醒之時,就是他忘卻前塵之時。
散靈丹會擾亂他的心智,抹去他腦海裏,多餘的那些記憶。意思就是說,從他清醒過來那日開始,他就徹徹底底,是本尊的男人了。他腦海裏所有與本尊無關的回憶,都會被清除,包括你。他隻會記得,與本尊的初見,與本尊之間的所有美好……屆時他還是紫淵大帝,隻不過,也會是冥界新帝的帝夫……小賤人,本尊真是對你恨得牙癢癢,恨不能拔汝之筋,抽汝之骨,碎汝之元神!
但,本尊現在突然又有了新想法。你說,待一切塵埃落定後,本尊賞你千刀萬剮之刑,如何?你這麽喜歡本尊的男人,屆時本尊便讓他,親手,一刀一刀,劃開你的全身每一寸肌膚,將你開膛破肚,碾骨碎筋……可好?本尊這可是在成全你,俗話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紫淵哥哥這朵高貴的曇花親自送你上路,你該對本尊感激的流眼淚才對……”
無恥的嘴臉放大在瞳孔裏,我眼角幹了淚,恍惚間,像有一縷炙熱自眉心鑽進軀幹,融於了全身躁動的血流裏……
“你靠過來一點。”我冷漠開嗓。
那女人眯眯勾人的上挑眼,唇畔笑意不減,聽話的繼續俯身,往我眼前湊:“怎麽?害怕了,想求饒……”
饒字的半個音還卡在她的嗓門眼裏未得釋放,我便猛地揚手,一巴掌攜著掌心的渾厚靈力,狠狠劈在了她的側容上——
‘啪’的一聲脆響,她一個趔趄,被我打偏了頭。
勾人的眸眼裏攀了血絲,她磨磨牙,腮幫動了動,紅潤的小臉上迅速隆起了一個發紅發紫的巴掌印……
“你!”
不給她開口發神經的機會,我反手又是一巴掌,甩的她腦袋登時又往反方向一轉,高髻上的珍珠步搖都經她這一震,嘩啦一聲滑下如雲烏發,摔在了幹淨到泛光的木質地板上……
她的另一側臉頰,也被我甩腫了。
緩了好半晌,她才從我給的恩賞中清醒過神來,雙手捂住腫成豬臉的麵盤子,紅著眼眶如遭雷劈的扭頭驚詫看我——
“你,竟然敢打我……”沒了早前的囂張跋扈氣焰,水靈靈的一雙眸子裏,竟還暈染開了一層淡淡的委屈……
我繃著臉嚴肅嗬斥:“混賬東西,兩巴掌還打不醒你?”
她怒火衝頂還欲來同我動手,口中不幹不淨的嚷嚷著:“你個賤人,我殺了你!”
“滾出去!”我一記眼刀刺過去,壓沉聲怒喝。
她聚起靈力的手掌頓時僵在了半空,晶瑩的指尖動了動,似有些不敢下手……
藍衣女人眼神發怵,目光飄忽,麵色迷茫且惶然之際,房門外又一道嘹亮的孩子聲音適時的隨風灌了進來,打破了房裏我二人的僵持——
“白哥哥白露姐,我們回來了——”
“回來了……”藍衣女人鼓起的嬌容一白,大約是不想再多添麻煩,便立刻斂下掌心法力收手負在了身後,轉頭要離開之前,還廣袖一甩,朝我憤憤冷哼了聲。
衣影一晃,化作騰騰黑雲消散在了我的視線裏。
……藍衣女子離去後,我懷中的男人方抬袖擦了把唇角的血,從容拂袖自我懷裏慵懶坐起身。
並指往自己的胸膛處點了兩下,逼出了一口橙黃湯汁。
“你不該如此以身冒險。”我下意識的做了個揚袖的動作……但,好像哪裏有點不對勁。
是了,身上還穿著凡人的衣裙。凡人的衣著,都是窄袖的。
他清風霽月的站起身後,亦將我也攙扶了起來,挑挑眉目光和煦:“本帝的夫人,演技甚好。這一出臨場發揮,頗為驚豔。”
我愣愣的站穩身子,偏頭看他,疏冷的問了句:“夫人?你叫誰?”
他彎唇一笑:“你說呢?小白,你我已經成親了。”
“成親了?”我一哽,恍惚覺得,時光過的有點快……“你娶我了?”
他淡淡的答:“嗯,娶了一次,還沒正式娶。”
“此話何意?”
“入鄉隨俗,用凡間話說,便是定親了,還未辦喜宴。但是,交杯酒已經喝了。”
“娶我?你考慮好了麽?”我雙手背後,很冷靜的問。
他頷首:“自然。”
觀其神色泰然自若,嗯,不像是說謊話……
“你是哪一縷?”他柔下聲,問道。
我抬了抬下巴,端起天之嬌女的架子如實答道:“是最沉穩的那一縷,反正,不是喜識那個沒出息的!”
他擰眉,暗暗憂心:“看來是本帝的修為尚未恢複,暫且還壓不住你……你的元神意識屢屢出現,本帝已經想盡辦法了……”
我不苟言笑的輕輕道:“你我已經成親了,本座的神仙力量已經被你喚醒了。原本,不該蘇醒的。隻怪,今生又遇見了你。執念太重,倏然執念了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難免,會有點控製不住。你不用擔心,本座暫時還不會有事,倒是你……帝王之尊,怎落魄至此?你的元神,比早前本座見到你時,還虛弱了。你身上的修為,僅剩下五六成了。怪不得,會出現在人間。”
“小白,本帝一直覺得,你本就是個十分了解本帝的人……”
我抿抿唇,轉過身去:“有些事,不記得也罷。福兮禍兮,聽天由命。”
“你比那一個,對本帝冷淡了許多。”
“那一個,滿目裝得都是對你的愛。可本座不同,本座體內,還有怨,還有怪。還有長達十幾萬年的思念。”
“你在思念誰?”
“你說呢?”
“小白,你心裏的人,是本帝?”
我驀然回首,麵無表情:“不許猜測本座的身份,這樣對你我,都不好。”
他失望的沉了眸色:“本帝,心悅於爾。”
心悅二字,彌足珍貴。
不太習慣的彎了彎唇角,我向他扯出一抹笑:“阿旻,我,亦如是。”
他伸過手來,想牽我的手。
指尖落入他的掌心,我陡然抓住了他的手,掌心運靈力,將自己體內的真氣緩緩輸入他掌中——
“小白!”他大驚。
我攥緊他的手,阻止了他的反抗,抬指在虛空中化出一盞金色彼岸花,送給他:“你元神傷勢太嚴重,本座現在隻能為你試著修補幾道嚴重的老傷,至於千年前曆劫所受的新傷,你須得去找到另一個你,方能有法子修補……阿旻,這一次,別再讓我傷心了。”
金色彼岸花落進了他的掌中,融進了他的掌心。
真氣傳輸罷,我執著他的手,將他往自己這裏驀然一拉,令他差些撞在了我身上。
眯了眯眸眼,我昂頭,直入正題的命令:“親我!”
他一怔,眼裏雖有不明,卻還是乖乖聽話,低頭吻住了我的唇。
唇瓣相碾,我終於心滿意足了。
主動的與他溫存了一陣,我突然狠心咬了他一口。
齒壓住了他唇上的溫軟,血腥味頓時彌漫舌尖。
他脊背一僵,吃痛擰眉,卻不推開我。
舌尖舔舐掉他唇角的血跡,我饜足的鬆開了他的薄唇,手搭在他的腰上,歎了口氣:“真是拿你沒法子。”
趁他被我咬的魂不守舍了,我抬指往他背上一點,點中了他的昏睡穴。
“以前都是被你欺負,現在也該我欺負你了!”抱住男人癱倒昏睡的沉重身子,我有些吃力的將他扶到椅子上坐好,讓他暫先靠著椅背歇息。
安頓好了他,我撐著最後一口氣,揮手往身上一掃,化出了當年在冥界常穿的那襲墨紗紅蓮長衣裙……
甫一邁出門,黑白無常便恭敬的迎了上來:“小王上。”
“王上,您出現了。”
我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信步走到自己房門口的木欄杆前,放眼望著凡間山村的空曠秋景,輕描淡寫的問:“冥界這些年來,可還好?”
黑無常負袖靠過來,與我同賞這蕭瑟山河:“有上君們在,自然都好,王上不必擔心。”
白無常笑嗬嗬從後撫了撫我的肩:“大侄女兒,你這是要歸位了麽?最近現身的好像有點頻繁。”
我氣餒的搖頭,歎息:“時辰還未到,頻頻出現,都是因為……他。”
“你啊,這麽多年了,還是最放心不下他。不過,你放心,這一世,他待你極好。”黑無常伸手握住木欄杆,壓抑道:“他為了你,也吃了不少苦。當年你走後,他不惜動用手頭全部力量去追查你的下落。他在你的寢殿,候了三年,他以為你是因為他,才選擇離開冥界的……”
“那又如何,他既是最在意我,又怎會,記得所有人,獨獨遺忘了我?”
“傻丫頭,天界法度便是如此,向來不近人情。也許隻有遺忘自己最愛的人,才是最刻骨銘心的浩劫吧!”
我揉揉悶痛的額角:“到底是他在成全我,還是我在成就他?天帝,倒是真心偏袒他。”
白無常沒忍住噗嗤一笑:“天帝陛下,不也很偏袒大侄女你麽!大侄女你不會連這個醋都要吃吧?”
我木了臉:“我是會吃醋的人麽?本座向來光明磊落,落落大方,還大度!我才不與他爭這個寵呢!”
黑白無常沒良心的相視而笑。
我蹙眉很不高興,“好了,說正事吧!本座撐不了多久就要繼續沉睡了,再這樣折騰本座遲早得虛!”
黑白無常聞言,正了正色,齊齊拱手:“王上請問。”
我直入正題道:“青珂此事,可是棘手?”
白無常連忙搖頭:“不棘手不棘手,帝座已經安排妥當了,萬無一失!”
“那,惡靈族?”
黑無常溫文爾雅道:“王上放心,一切,盡在掌控中。”
我鬆了口氣:“那就好。黑白無常聽旨。”
“臣等在。”
我理了理紗袖,端重道:“青魅族犯上作亂,遲昔族有包庇之罪,待赦罪令毀壞之後,收去閻君曾給予遲昔族的所有特權,罰,闔族麵壁思過一千年。遲昔族上君,貶為真君,擇日退位禪讓於能者。此令交由聖德殿諦聽上君,代為傳達。”
黑白無常恭敬扣袖行禮:“遵旨,臣等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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