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家花沒有野花香
萬萬沒想到,起初反抗的最厲害的宋連,後來卻成了在那裏玩的最開心的鬼了——
彼時喬芊芊拿著陰間上君給的信物,帶著我們鎖門離開了家,在門前的那條小道上走著走著,就進了一處陌生陰冷的樹林子。
樹林子內生的都是在陽間從未見過的植物,古樹老根虯紮於土地裏,部分裸露於地麵,根莖上還泛著流動的深藍色。
粗壯的樹幹上紋理清晰,樹皮裂痕醒目,樹枝上垂著亮晶晶的藍葉子,葉子的形狀與喬芊芊手裏的那枚信物很是相仿,遙遙看著,好似一團燃燒流竄著的火焰。
樹冠如蓋,遮天蔽日。樹下生著晶瑩剔透,似玉石一般的白色小花。
一片片紫葉草鋪滿了整條通往光明的小道,綠蝶縈著樹幹飛舞,金黃色的螢火蟲不覺間便沾了衣衫,陪了我們一路……
流光在黑暗中熠熠生輝,奪目神秘。
林子的盡頭,光源刺目,天光漸漸勾勒出了青翠的竹林,流淌的泉水,與一座清雅的小木樓……
初入小木樓,紅紗滿目,妖嬈飛揚。
簾幔將深處的景象掩的若隱若現,樹樹桃花的影子印在了紅紗帳上,帳內有光,仿若很空曠,不遠處一隻青爐內還燃著令人心中暖洋洋的桃花檀香……
挑簾進入的那一瞬間,方讓人頓時驚歎這木樓原是別有洞天。
入目皆是身著彩衣的男男女女,廣袖長袍,瀟灑飄逸。
在一間偌大的露天木樓內,歡聲笑語,高興起舞。
中央的空地上建有表演用的花台子,白衣人撫琴,紅衣女子蒙麵而舞,琴弦聲四壁回蕩,環境雖嘈雜了點,但那琴弦撩撥的一聲聲,就仿佛是落進了人的心坎裏,起承轉合,一清二楚。
一曲很快結束,那台上彈琴的白衣俏公子突然飛身而起,轉眼間便落到了我們一行人跟前。
仙風道骨的拱手向我們彎腰一揖手,笑眼盈盈的道了句:貴客來了。
爾後,便攜我們去見樓子的老板,也就是給喬芊芊信物的那位什麽上君了……
於是我們就在樓子裏逗留了下來,原本隻是和那位上君說說話,喝喝茶而已,可玩著玩著,小蝴蝶就被女孩子們帶出去蕩秋千了。
至於那位來之前口口聲聲囑咐我們,千萬不能私自單獨行動,我們四個一定不能走散的宋連小道士,則摟著美酒被灌得神誌不清,都開始撒酒瘋了……
我就知道,男人沒一個靠譜的!
不過好歹那位上君仗義,拖著我和喬芊芊在單間裏下了兩個多小時五子棋期間,還不忘叫了幾個好看的小哥哥過來彈琴吹笛,吟詩作陪……
五子棋下到他覺得盡興了,方一拂廣袖收了棋盤,招人端了美酒,讓幾位好看的小哥哥停止吹奏,過來陪聊。
“沒想到這人間的棋,雖然簡單,但很上頭啊!老子以前在冥界和人下棋從來沒贏過,這下終於讓我也體會到贏一把的快樂了!哎,可惜你們不能常來,要不然我們以後還可以多手談幾局。”墨衣錦袍的上君托著腮,一聲聲的歎息。
白蛇妖在後邊給他捶背,諂媚的笑道:“上君喜歡這兩個丫頭,以後讓她們常來不就是了。”
墨衣上君長了張瀟灑少年的臉,合上眼假寐,故作老氣深沉:“不可,這裏也算半個陰間,她們還是大活人,身上陽氣重,總是出入陰煞之地,有害健康。”
“那上君就把她倆也帶下去,常伴身側……”
我聞言猛地嗆了口酒,有種想要掐死那蛇妖的衝動。
真是白長了一張俊俏的臉,這心腸咋就這麽歹毒呢!
我側首再看喬芊芊,這個沒良心的女人光顧著去覬覦身邊那位紫衣王爺的美貌了,好像根本沒聽見這一茬!
我扶額歎息。
這個蠢女人,什麽時候了還犯花癡,當心小命就要玩沒了!
我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求個饒,卻又聽那上君著急反駁道:“胡鬧!她們倆……我敢嗎?我要是敢把小白露帶下去,她家那個不得將我大卸八塊了!不對,她家那個向來最記仇,屆時很可能是大卸十六塊!”
我一僵……
他是不是知道白旻的身份?
唔,好像也對,上次還是白旻把芊芊送到他這的。
聽他這麽形容白旻,應該私底下和白旻很熟吧?
白蛇妖又不怕死的追問:“哎呦,她家那位……不知是何來頭啊?聖德上君您可是冥界的元老,曾幾何時,連閻君都要敬您三分,能將您大卸十六塊的,想來身份應是不凡吧?”
墨衣上君一聽這話,臉倏地就沉了,突然怒斥道:“混賬!你算什麽東西,也敢來套本君的話。本君看你是活膩了!滾!給本君滾下去!”
白蛇妖陡然一顫,收回給墨衣上君捶背的拳頭,跪下身就朝墨衣上君哭喊著請罪:“上君息怒,上君息怒!小的知錯了,小的不問了,是小的不好,求上君息怒!”
“滾!”墨衣上君臉色陰沉,神情嚴肅的嚇人。
白蛇妖見狀也不敢自討沒趣了,踉蹌爬起身,跌跌撞撞的就趕緊逃了……
我被墨衣上君的怒意給嚇到了,連身邊的白衣公子請示我要不要斟酒,我都沒反應過來……
墨衣上君平息了怒色後,招手喚來了久候一邊的青衣小神官:“去,解決掉。”
他的吩咐聲雖小,可因著我離他太近,故而這些言語,我還是一字不漏的聽見了。
真真是伴君如伴虎啊!隻是說錯了一句話,就要被解決掉,太可怕了……
我心神不寧的喝著酒,有點後悔一時腦熱,跟著喬芊芊來這裏了。
抬頭時撞上了墨衣上君的清澈目光,我下意識害怕的一哆嗦。
他大約是猜出了剛才的話,被我聽見了。
淡然的舉杯飲酒,卻特意用隔空傳音與我解釋:“那個妖精是個探子,你家那位身份特殊,他蘇醒的消息尚未在冥界傳揚開來,此時還容不得半分紕漏。
白蛇妖往日便喜窺探本上君的一舉一動,本上君遲遲不殺他,隻是覺得他可笑罷了,如今他膽敢打探你家那位的消息,不管他是不是刻意為之,本上君都留他不得了。”
我聽完他的話,詫異的再次昂頭瞧他。
他報以一笑,隨即攬袖斟酒。
“你家的夫君,當下修為才蓄養回來寥寥幾分。冥界已經千年無主了,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各懷鬼胎,總派探子來打探未陰宮一眾神官的虛實,並不是個好征兆。
若讓某些居心叵測的混蛋得知你夫君已蘇醒,你們兩位日後恐會禍事不斷,你夫君說不準還會有性命之憂。你身為他的帝後,應該也舍不得看見他命懸一線吧!
所以,他的身份,不管日後何人問起,你都需守口如瓶,不可透露半分。直至,他修為完全恢複,重新掌管冥界。”
依舊是避他人耳的隔空傳音。
我怔怔瞧著他,半晌,才堅定的點了點頭。
他得了我的回答,頗為滿意。
親自幫我也添滿酒,瞧了眼被美男迷得七葷八素的喬芊芊,悄悄湊近我些,壓低嗓音開口道:“他這些年,為了你,可吃了不少苦。”
為了我……
的確,總把真氣渡給我,傷害自己的身體保護我,他是吃了不少苦。
“雖然有些事,你已經不知道了。但你要記住,他才是這個世上最歡喜你,心疼你的人。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拿自己的命換來的。他對你的心,天地可鑒。”
我低著頭沉默。
他抿了口酒水,甚為感慨道:“這孩子打小就重情重義,是個死心眼。認定的事情,便是亙古也不會改變。因為身份特殊,他自十萬歲起,便多災多難。在那根本不是人待的破地方,受了整整十萬年的苦……
他幹娘,也便是冥界的閻後娘娘,曾哭著說過,寧願他隻是個普通神仙,也不想看他如此痛苦的扛下所有。
隻可惜,他生而為神,便注定要承擔這些。天意如此,便是他親爹娘,也無法改變。
他曾有個無比在意的人,但那個人與他分別十萬年以後,再相逢,卻和他生出諸多嫌隙疏離。
後來那個人不在了,他的心也空了。
原本他還不是這般沉默少言,原本,他也是個開朗的少年。是天意,將他折磨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我咬咬唇,也有點心疼他了,“他在意的那個人,是他的心上人嗎?”
男子砸吧砸吧嘴:“怎麽說呢……那個丫頭,是他一手帶大的,他歡喜的很。至於對她是兄妹之情,還是男女之情……便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不過他現在已經忘掉這些事了,如今他正處於渡劫的關鍵時期,這種八卦你自己知道就是了,千萬別泄露給了他!”
我明白的點頭:“怪不得他上次說,他好像忘記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你們神仙曆劫可真奇怪,還會失憶。”
“也不是每個神仙曆劫都會失憶,這種情況,隻是個例而已。每個神入凡渡劫,老天爺給安排的命運都不一樣,有的是丟失修為,有的是失去五感,有的是精神折磨,有的是肉體折磨。而像你家那口子,就是精神肉體雙重折磨!
但也不能怪老天爺心狠。路是他自己選的,誓言是他自己發的。他明知道自己的生死劫未渡,還敢肆意妄為,主動下凡承劫,老天爺不折磨他豈不是不給他麵子。”
墨衣上君的聲聲抱怨讓我有幾分聽不大懂……
身邊人自也察覺出來了我的迷茫,端著酒水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囑咐了我一句:“本上君去看看後麵的小灶準備的怎麽樣了,你留在這裏,莫要亂跑。本上君一會兒就回來。”
“嗯。”我聽話的頷首。
他拂了拂廣袖,怡然的捧著酒走了。
竹室內微風揚花香,樓外的竹笛聲絲絲滲進花房內,回蕩耳畔。
四麵竹筒裏插滿了盛放的淺紫色菊花,環顧四周,入目皆是花海與風雅的字畫。
偏偏這般雅景中,矮桌前頭那兩人卻在眉來眼去的搞曖昧……
瞧的出來,芊芊是真的喜歡那個鬼王爺。
也瞧的出來,那位鬼王爺是真的對芊芊無語了。
鬼王爺有點生性淡薄,回給芊芊的眼神俱是疏離與嫌棄,甚至還有點小害怕……
但架不住芊芊的臉皮比城牆厚,芊芊這會子抱著他的胳膊兩眼放光不撒手,即便他不想同芊芊搞曖昧,也得任由芊芊折磨……
我在原地坐著,安靜了一陣,有點閑得無聊。
回頭時目光無意撞見了一名麵若桃花的青衣男子,我愣了愣,僵很久才扭回頭,低聲自言自語道:“也沒有很帥好不好,比白旻還差很多……也對啊,我家裏都有白旻那麽大一個美男在了,幹嘛還想著要出來看帥哥?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家花沒有野花香?”
嘖嘖嘖,我真無情。
不知是不是我方才不小心多看他的一眼讓他誤會了些什麽,幾秒鍾後,青衣男人竟然主動貼了上來,修長且有力的手指搭在了我的肩上,溫言軟語的同我道:“小姐姐,想看就光明正大看呀,偷偷的瞧,多讓人不好意思。來,哥哥給你捏捏肩,哥哥侍奉你……”
他的手一挨著我,我就瞬間全身起滿了雞皮疙瘩,無比抗拒的一個勁躲閃:“不不不不!別碰我!我不要你捏,別碰我!”
他仍舊笑靨如花,熱情似火:“來嘛小姐姐,別害羞,哥哥給你捏肩,保準讓你舒舒服服的。”
“啊別碰我!”我嫌棄的快要跳起來了……
然,便在我左右躲閃不及,連滾帶爬方站起身,頭腦發昏差點被矮桌子絆倒時,另一隻有力的大手驀然捉住了我的胳膊,將我往那個縈著熟悉溫度的懷抱猛地一帶,健臂順勢環住了我的腰……
如玉削成的修長手指擒住了青衣男鬼的手腕,摟著我的俊逸男子麵色青黑的嚇人,金眸寒若冰潭,目光如刃,冷冽剜著那名意圖對我動手動腳的青衣男鬼,盛氣逼人的從牙縫裏擠出了兩個沉重的字:“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