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吳逸對宋棠音這種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掏出來點新奇法寶的修士多少還是有些羨慕的。
自己說白了還是個半吊子修士,雖然身負奇功,但吳逸很明白自己走的是速成的路子,沒有像其他修士那樣自小入得山門,經過係統的各方麵教育。雖然有聖尊師傅能教自己術法神通,但目前好像還沒怎麽給自己一些隨身的法寶傍身。
僅有的幾樣還是從別人那偷來的煉玄壺這些,就這還在不久前炸了個幹淨。
宋棠音談笑之間一道金箍飛出去,就救了一個人的性命,看上去還挺拉風的。
“姑娘這一手,有什麽名堂?”吳逸好奇之下,隨口問了出來。
結果宋棠音還沒答話,桌對麵的汪象旭卻以拿出了一本冊子,翻開到某一處,悠然念道:“宋姑娘用的,應當是是妙慈院眾寶之一的三相寶箍,分為金箍,緊箍,與禁箍三類,據說各有神妙變化,用處不同,貧道今日得見,也算有緣。”
宋棠音聽得汪象旭如此介紹,也頗為受用,當即又仰頭飲了一杯酒。
而吳逸本來還有些好奇的表情,在聽到這個寶貝的名稱後,臉色刷地一下僵住了幾分,怔怔地望向宋棠音額上戴著的那道亮銀色的箍兒,而後嘴角微微一抽。
金箍,緊箍……
這個世界總在某些地方有些莫名其妙的巧合啊。
他旋即把注意力轉向汪象旭手頭上的那本書上:“汪道長,這本書上有記載宋姑娘的法寶?”
汪象旭座旁的黃太鴻撫須一笑,拿過那本書,將封麵一側擺在吳逸麵前,道:“這是我二人寫的一本《證道書》,上麵記載了這些年雲遊名山大川,所見所聞的奇人異事,法寶兵刃,宋姑娘雖在東勝神洲,但在南贍部洲地界,也有些聲名。”
“原來如此,二位來寶象府,也是要寫在這見聞錄上的?”吳逸說時,還偷瞄了一眼宋棠音。
她人看著不大,聲名還不小。
“能否借晚輩看一眼?”
“當然。”黃太鴻倒是答應得幹脆,將書遞給了吳逸。
吳逸接過《證道書》,翻看開來,一入眼就是一排排精細楷字,字跡端正嚴整,有如刻印。
上頭以年份為錄,記載了各個時間點,每次雲遊各地,所見所聞的仙家佛門事跡,最早的一次是六七十年前,東秦建國之前。
當中記載了中原第一道門大宗神霄宗,禪門祖庭大乘禪寺,坐鎮南陲的西河天宗,等等大門小派,包括各類散仙洞府,不下幾十門。
個中散仙遊僧,甚至精怪鬼靈,也是不計其數,吳逸翻了幾頁,就覺得所記之事神妙,暗自稱奇。
幾人之間各自推杯換盞,談玄講道,不覺間酒家說書人已講完一折戲,引得眾人喝彩,紛紛鼓掌叫好,鼓掌的動靜才引得吳逸回過神來,發覺時間之快,自己卻才看了不過十幾頁。
“道長好文章,看了幾頁晚輩當真獲益匪淺。”吳逸還了書,由衷地向汪象旭讚了一句。
此時天已正午,日頭正烈,酒家客座漸而喧囂,座上汪象旭一瞧外頭天色,淡淡笑道:“幾位相逢有緣,我二人還另有別事,就此別過,就先失陪了。”
黃太鴻也拱手作禮,還從袖中摸出幾枚小小的翠綠色珠子,道:“我二人就在這寶象府附近,二位若有事相商,就可以向天放雲煙珠,我等自然知曉。”
收了珠子,宋棠音也爽快抱拳道:“本姑娘也有些事情,這裏也準備告辭了。”
她瞥向吳逸,手中拿出一個精致的繡花錢袋,將裏頭的一點銀子銅錢全倒了出來。
“這是給二位道長付的錢,剩下我的,就勞煩老兄啦,願賭服贏嘛。”
吳逸低頭看著桌上那一點銀子,他很想說這姑娘身上就這麽一點錢之前也敢賭,偏偏賭運還差,真不知道該說她心大還是百折不撓。
請客這事吳逸本來也無所謂,掏銀子結了賬,四人便攜同出了酒家。
汪象旭二人結伴走遠,剩下吳逸與宋棠音。
吳逸轉頭剛想和宋棠音客套幾句道別,就發現一陣香風浮掠,宋棠音腳下生風,隨著銀鈴響動,輕踏縱起,就已躍上對麵屋頂,芳蹤飄忽,瞬息無影,隻留下一陣聲音遙遙傳向吳逸:
“小兄弟人還不錯,改天咱們再好好比一次!”
她走得幹脆瀟灑,隻是吳逸這時望著她消失的屋頂處,想的卻是,這城裏有規定,她別被巡邏的官兵捉了就搞笑了。
如今想來,她真是記憶裏那個救了自己的背劍小女孩嗎?
雖然當時年紀還小,再加上自己嚴格來講又是奪舍原主,記不清那個女子的長相,但她腳上那對銀鈴,卻是記憶非常清晰,不然何至於原身吳逸多年之後,還保留著當年的那把短木劍。
可是,即使是看不清當年那個女孩的容顏,但當初一襲白紗背鐵劍,翩然脫塵的身姿,還是令吳逸無法與剛才那個大口酒肉,好賭成性的少女聯係在一起。
修道之人也講女大十八變的嗎??
算了,多想也沒用。
其實到頭來這些東西跟現在的他也沒什麽關係。吳逸將這些念頭轉瞬拋諸腦後,徑自行在大街上,繼續閑逛著給富貴山莊物色新家具。
結果吳逸走了幾條市坊,別的家具沒發現,倒是發現了一件事,這酒家裏聽到的《奎星下界》話本,還挺暢銷的。
沿途經過了三四家書坊,都看見這本薄薄的話本與其他市井小說一道,擺在顯眼的位置。不光如此,沿途更有一些百姓,捧著這話本,互相當做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說來慚愧,剛剛在酒樓裏,吳逸其實沒怎麽聽說書人的解說,一門心思大都放在了汪象旭與黃太鴻二人的閑聊上,對於這個根據妖書案和奎牛作亂寫就的故事,隻聽了個大概。
見得如此暢銷,吳逸起了心思,也隨便走入了一家書坊,準備買一本來看看,看看說書人所說,和文中所載能有多少一樣。
詩話小說不比四書五經這些典籍經論,價錢便宜體量也薄,吳逸拿了一本《建陽刻本奎星下界》,去台前結賬時,正要掏錢,卻見麵前櫃台收賬的小廝投來了一副異樣的目光。
“喲,書生也來買這個?”
“奇怪,怎麽不能買?”吳逸笑了。
小廝朝旁努努嘴,道:“你瞧瞧這店裏,有幾個讀書人是碰這些雜書的?”
吳逸聞言四處張望,發現還真是,這一家店裏,各種經史子集的陳列處,都是些衣冠齊整,長衫素淨的書生,而各類話本小說,其餘雜書所擺放的附近,則是一些衣著稍次一些的市井雇工,尋常百姓,基本見不到一個……
等等,還是有一個的,他剛剛取出書的架子上,就站了一個灰衫網巾的書生,麵帶猶豫地,從那兒拿了一冊話本。
拿一部書而已,這麽扭捏……
這個世界的讀書人也瞧不上這類坊間小說嗎?
明白了緣由,吳逸也絲毫不在意,掏出了錢放在櫃台:“買了就買了,也沒什麽,結賬吧。”
結了賬拿了書,吳逸轉身便要走,卻在這時,恰好與迎麵走來的一個人影擦肩而過。
正是剛剛那個灰衫網巾的書生,他低頭彎腰,好像全沒看到吳逸,手裏抱著的,還恰好和吳逸買了的,是同一本書。
吳逸匆匆瞥了他一眼,與他擦肩而過,也沒有太留意,他拿著書走到大門口,隨手翻了幾頁後,就要動身離開,回富貴山莊。
“這不是楊景賢楊大才子嗎?怎麽也如此雅興看這些閑書啊?”
一聲陰陽怪氣的譏諷聲,把吳逸的腳步停在了門檻處。
這名字……
他回頭一望,就看到剛剛那個灰衫網巾的書生,被幾個衣著更加光鮮,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書生給堵住了去路。
灰衫書生眼神躲閃,不敢直視眼前幾人,於是便要繞過他們走出來,但對方足有四五人,輕而易舉就堵住了他的去路。
“我……我……”他抱緊了書,想要出言辯駁,卻半天說不出一句來。
排頭一位書生湊近了看,表情略顯誇張地歎了一句:“我看看,《建陽刻本奎星下界降邪祟》……哈哈哈……楊兄雖然落第多次,但好歹也是個斯文人,怎麽看起這等閑書來了?”
“趙兄有所不知……”那書生旁邊一位麵帶諂媚的書生這時也譏諷道,“這楊景賢楊大才子,可是不久前還給戲班子寫戲文呢!看這閑書自然是不在話下了……”
“戲班子?那不成了下九流的了?”
“哈哈哈哈哈哈……”
幾個人幾乎是肉眼可見的放肆嘲諷,令那姓楊的書生頭放的更低,幾次欲要先走,都被幾人攔住。
笑聲同時也吸引了門外一些看熱鬧的百姓開始逐漸聚集。
“咳咳……”
一個不合時宜,但異常響亮的咳嗽聲,打斷了幾人書生的嘲笑。
一個青衫磊落的身影,橫夾在了姓楊的灰衫書生,與那幾人中間。
“我說這位老兄,言語之間頗有些傲氣,不知高姓大名,想必看的都是些名家大作了?”
說話的當然是吳逸,他半耷拉著眼睛,一副半睡不醒的表情麵對著這幾個盛氣淩人的書生,連正眼也不曾看一眼。
“出頭的?小子,我看你也是斯文人,何必為這等人說話。”
那書生見吳逸站出來,卻也不怯,鼻孔朝天道,“不才我乃是寶象府府試第一,去年剛得的秀才,姓羅名謙,字若穀,讀的是聖賢書,我見他一個落第童生,辱沒斯文,嘲笑幾句有何不可啊?”
“哦……羅秀才,狗養狗養!”吳逸報以微笑,拱手還禮道。
“你……”羅謙小眼圓睜,急道。
吳逸笑意更深,忙道:“抱歉,小弟南疆人住的偏,口音重,官話不大熟練,時常會把久仰,說成狗養,見了兄台三分人模狗樣,情不自禁,久仰久仰,就說成了狗養狗養。還望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