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甚至不如豬
四木禽星齊聚,此時高懸於雲上,威氣含而將發。
無論是吳逸還是穆天洪,此刻都意識到,即將見證千載難逢的一幕。
神將臨世已屬不易,更何況還是二十八宿中的四木禽星,這是多少修道之人畢生都難得一見的奇景。
穆天洪的感觸更為深刻一些,他蒙師尊定元真人撫養長大,自幼修道,因為資質所限,難斷俗緣,不能在龍虎境上再有寸進,最終選擇了入世為官。
他也曾聽說過,古有西河薩祖師下凡遣召赤發靈官誅伐三目黑蛟龍,在金都峰留下天宗法脈的壯舉傳說;也曾聽聞神霄宗有大宗師,曾臨東嶽,遣召東嶽天齊門下金睛鬼臨世鎮殺邪祟。但多年修行隨師尊遊曆山川,直到入東秦朝廷為官,都無緣見得此景。
如今,他親眼見到了。
神將威靈即將誅殺妖邪,究竟會是何等壯闊。
至於另一邊,用了拘神法召出四木禽星的吳逸,也被四木禽星同時顯聖的仙氣所照,鳳目自然生出共鳴,體內玄氣也在這股共鳴之下,竟然也開始逐漸恢複。
對於他來說,四星顯聖這種事,視覺上的衝擊,還是要比心理上的感慨要大得多。
簡而言之,就當是看戲一個心理。
雲光之上,奎木狼長刀向天,刀上雲紋霞光沿著星鬥軌跡一路上行,刀尖射出一道電光,衝上雲霄。他高聲喝道:
“奎木狼上奏於天,今有惡獸奎牛作亂,破陣橫行,我等四木禽星應拘神召法下界降魔,現在妖魔就擒,依法行使斬勘之刑!”
其聲高揚,達於層雲之上,悠悠蕩遠,其餘三位星宿也都凝神靜待,俯瞰著下方被困住的奎牛,宛如刑場上的行刑官。
當中的鬥木獬,眼神一動,望見了下方毀損小半的將軍府廢墟之中,小小的穆天洪身影,他雲光一縱,瞬間就已飛到了穆天洪身前半空處,負手而立,問道:
“你是這一代的鎮府將軍?”
穆天洪見星宿接見,慌忙屈身拱手拜道:“弟子穆天洪,乃神霄宗定元真人弟子,眼下確任第三任寶象府將軍。”
鬥木獬臉上微現讚許之色,聲音也變得更像人聲:“寶象府……名字倒也吉利,這些年此地能恢複生息至此,也算你等為政勤勉。不枉我舍去人身,封印此妖。”
這話一出,穆天洪驟然抬起頭,滿目震驚。
此時鬥木獬臉上尖耳獠牙,青麵高角,全然一副犀牛模樣,沒有半分人相。但穆天洪卻莫名地有了幾分似曾相識之感。
可是,到底在哪裏見過?
鬥木獬瞧他疑惑之相,笑道:“我舍身歸位前,曾囑咐城隍,曆任將軍,都要應召觀覽奎牛一戰,知曉布下玄武大陣之事,你還看不出來?”
穆天洪這時方才猛然驚醒,再度伏身拜道:“拜見文襄公!”
文襄,是東秦朝廷追贈的諡號,福象將軍開辟南疆有功,東秦朝廷贈諡號,立靈廟,建將軍府。其人身雖死,但寶象府往後曆任將軍無不承此遺恩。
穆天洪早聞英名,對其舍身封妖之舉也大為欽佩。在城隍處知曉了當年奎牛大戰的前情時,也知道了,福象將軍是天星托生。
但萬萬沒想到,如今眼前的鬥木獬,竟然就是福象將軍。
他早該想到的,鬥木獬是玄武七宿之一,大陣既名玄武,又引動星宿之力鎮壓,自然是有關係的。
鬥木獬望了一眼還在垂死掙紮的奎牛,淡然對穆天洪道:“起來吧,此番這妖孽能破陣,全仗有妖邪相助,當年我尚未歸位還是人身,修為不足以將它當場鎮殺,如今既醒,也是時候將它正法了。”
這時,天色有變,雲中雷氣轟鳴越盛,鬥木獬臉色也變得嚴肅,轉身便縱回雲中。
天穹之中,奎木狼高舉於上的刀再次閃動雲光,他望見刀上光華綻放,頓時神情放出凜然之威:“天府準令已至,四星行刑!”
隨著他話音一落,四木禽星各自歸位,同一時間,身上都不約而同伸出了掌。
天上頓時陰雲驟起,烏雲盤結,蓋住了紫氣,將大半個城頭籠罩。
隨著雲上四木禽星伸掌,地上困住奎牛的一對金戈與鐵箍,升騰出道道白氣,悠悠漫至上空,與烏雲相接。
奎牛慌亂著左右晃頭,仍在試圖進行最後的掙紮,但釘穿其身的巨劍仍然不曾動搖半分。
它這一刻,感覺到了大限將至的絕望感。
白氣上揚,與天上烏雲相交之後,雲層中雷光隱現,轟隆之聲漸起。
雷聲不大,但下方的奎牛自聽到這聲後,已然徹底陷入了絕望。
它,或者說體內的青萍上仙能明確地感覺到,這雷聲過後,將有何等可怕的力量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這是自己絕對無從抗禦的壓倒性力量。
此番無論如何,已是十死無生之境。
奎牛掙紮了大半時間的牛首,最終還是垂在了地上。
吳逸遠遠觀瞧,看它樣子,似乎放棄了抵抗?
正當吳逸這個念頭稍起之時,奎牛那頭顱上的一隻血紅色牛眼,驟然間怒目而睜,瞬也不瞬地盯向了吳逸。
吳逸被這一瞪瞬間身子一激靈,險些運起雲體風身躲避。
但隨後他才發現,奎牛那死死盯著他的眼神裏,除了滿含怨毒,狠厲,以及恨不能化為實質殺人的憤怒以外,再沒有其他別的東西。
奎牛再想突然施法襲擊,此刻也已經辦不到了。
吳逸就這麽站著心安理得地被它盯著,與它眼神遙遙相對,好不自在地伸出了一根中指。
看唄,看你也拿我沒辦法。
就在這時,烏雲之中,一道淩厲的白光瞬然破雲而下,以傾天倒海的威勢,朝著下方被巨劍困住的奎牛撲落。
來勢之快,即使如吳逸有雲體風身,也完全沒有看清落下的是什麽東西,隻看見白光將奎牛以及周邊瞬間吞沒,他自己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猛烈衝擊給驚得不自覺閉上了眼。
吳逸都無從捕捉,被困著的奎牛自然也沒有做出反應的時間,就被蘊著莫大威能的雷光給整個吞沒。
就叫慘叫聲,也隻在裏頭持續了微微一瞬。
緊接著,浩大雷光在擊中地麵後,竟然仿佛有了形質一般,開始在地麵上凝成一個圓形的光球,飄在插入地麵的巨劍上方。
而此時,巨劍原先釘著的地方,也沒了奎牛的身影。
一瞬的光芒散去,吳逸睜開眼時,看到的已是一片因雷光燒灼而焦黑的數丈大地。
當然還有飄在巨劍上的那一團白光。
吳逸這時分明看到,那團白光凝成的巨大光球,外頭閃著道道雷絲,裏頭,卻像困著一團小小的青黑之氣。
他看著焦黑的大地,心想:“難道這貨的肉身已經被打沒了?”
那團青黑之氣如同發了瘋,在這白色光球李裏四處沒有目的地一通亂撞。
而雲上奎木狼等四將,隻當無事發生,口中誦念不停,四聲齊齊由弱轉強。
雷光之球頓時向裏縮緊,竟在眾目睽睽之下,原本裏頭的一絲青黑色氣息逐漸消失在那團白光當中,白光不斷旋轉著縮緊。
“轟!”極小的一聲炸裂響聲,在縮小成光點之後迸發而出。
光球炸裂。
最終,什麽也沒留下。
通天教主的胯下坐騎奎牛與下屬青萍上仙,終是在此刻,迎來了橫死的下場。
形神俱滅,屍骨無存。
妖魔伏法,烏雲散去,地麵上除了一片被毀壞的地麵樓屋,再沒留下什麽。
吳逸望著此時因烏雲散去而照入焦黑地麵的第一縷陽光,哪裏仍然插著巨劍。
“妖怪就這麽沒了?”他也感覺到頗為驚訝。
“當然,你以為那頭牛是什麽很厲害的禍色嗎?”聖尊的聲音適時地響起。
終於肯回話了。
吳逸這時也鬆了一口氣:“我隻是沒想到,二十八星宿居然這麽厲害,奎牛這種妖怪都解決得如此容易。”
“厲害?”聖尊口氣中帶著不屑,“是那頭牛太弱了,好歹也算個上古靈獸,卻連大羅都不是,就敢出來興風作浪。”
連大羅都不是……
“這大羅仙很稀有嗎?”吳逸雖然知道此世道門是有“大羅”和“太乙”來分別指代仙家三清一脈正統與旁門的,但對於所謂大羅仙的具體層次,他還沒個準。
聖尊不屑的口氣更重了:“大羅仙就是證得天仙,得以飛升大羅天的,稀有麽?我隻能說,也就比登玄之輩高些。但對於通天教主手下那幫人來說,是挺稀有的。”
“你怎麽知道?”吳逸這次聽到這番回答也笑了,不知怎麽地,對她這種滿是嘲諷的口氣反倒沒有覺得有多不妥。
“以前在天上兜率宮翻李老君書架看到的,聽說那通天教主當年立了個叫什麽截教的教門,結果收了一堆弟子,歪瓜裂棗的,一堆人苦練幾千年上萬年都未登大羅,搞得殺劫纏身,還不如那頭摩利支天座下的豬,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聖尊說到好笑處,居然真的在吳逸心口裏開懷大笑,脆然如鈴的笑聲在吳逸體內悠悠回蕩。
“……”
吳逸幾次想要插嘴,但奈何笑聲不斷,等了好幾個呼吸後,聖尊笑聲弱了些,他才揉著太陽穴接著問道:“所以,二十八宿這些自然就是大羅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