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拘役三十天
金光觀的門庭,都被貼上了寶象府兵馬司與知府的聯名黃紙封條。
夜裏門前這一條街如今連半個人影都沒。
吳逸望了一眼四下街道,確定了沒人經過。
反正來都來了。
他腳下一點,很輕鬆地就跳過了金光觀的院牆,從外頭翻了進去。
如今是夜裏,沒有燈火,但好在吳逸有鳳目,夜視能力過人,道觀大門裏頭鋪就的石階廊道即使在夜間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大門後的廊道上,立著的半人高香火銅爐已經半截香都沒有,隻餘一爐灰土。
吳逸順著銅爐望過去,金光觀裏頭的正殿乾正殿大門被封了至少十來張封條。
不對……
細看之下,那十來張封條上除了兩道官府的封條以外,其他的全都是符籙。
門旁的兩側窗口,都破開了口子,應該是發生過打鬥,
吳逸用鳳目掃了幾眼,正殿附近也沒發現一點妖氣,倒是這符籙有些引起了他的注意。
張風府最初送給他的十幾張符他閑暇時曾經拿出來看過,上麵的運筆符字他沒有正經道門傳承,完全看不懂,但即使如此,麵對如今殿門的這麽些符籙,他仍是看出了一點區別。
張風府所給的符籙上是朱筆寫就,紋路符字都是紅色,而那上麵的符字紋路,全是以黑墨畫就,不止如此,上頭的符字雲紋,給吳佳的感覺與其說是字,不如說,更像是畫著的別的東西,比如……
野獸。
那一張張符籙在吳逸看來,就像是畫著一個個怒目圓睜通體漆黑的神獸,正在吞雲吐霧。
不光樣子頗為嚇人,吳逸用鳳目觀視之下,這些符籙散發出一道淡淡的氣網,將整座大殿隱隱包覆,形成了一種類似防護罩的東西。
而且這氣網上還透著一絲和將軍府裏頭類似的殺氣。
看樣子這似乎是防止邪祟入侵的封符?還是說裏頭關著什麽?
吳逸看了下正殿門,又看了看破舊的窗口,既然正殿大門封著,又不能撕開封條,他理所當然地選擇了另一個非常原始,但很直接的方法。
扒窗戶。
扒著破爛窗戶,吳逸很輕巧地就竄了進去,身子落地隻發出極輕微的腳步聲。
舉目四望,正殿裏已是一片狼藉,桌壇翻倒,香燭四散,滿地幡布碎木,除了供奉的神像尚還完好,基本找不到什麽像樣的東西。
吳逸想起聽人說,當初是將軍率人搜查金光觀,遭遇道士抵抗,結果一場大戰,最終金光觀被人攻破。
如今見了這番光景,他大概也能稍微想象出當初那場惡戰的動靜不小。
盡管四下裏沒人,但吳逸還是下意識放輕了腳步,他走到正殿神像前,一尊早已蒙塵,滿是蛛網的神將立在破舊昏暗的殿裏,神將塑像一丈餘高,紫發青色戰甲,手持金環,滿臉煞氣。
吳逸自然是不認得的,撥開神位上的蛛絲灰塵,他才看清這神位上供奉的是誰。
“地靈太保亢金大神溫元帥神位……”
溫元帥?
吳逸念了一通,不認識。
“師傅,這溫元帥您認識嗎?”他向自己的聖尊師傅問了一句。
結果聖尊師傅的回答卻是出乎意料的簡短:
“揍過。”
吳逸:“……”
在殿裏逛了一圈,他發現大殿中神像後的書架上一片空空,連本書也不曾發現,吳逸想著應該是被將軍府沒收了。
大殿這邊沒啥收獲,他運用雲體風身身形一縱,從正殿後門竄出去,以極快的速度,在後方廂房偏殿都逛了一圈。
最後,停在了一處房間門前。
這間房子一看就和其他幾間廂房不同,布置上就更精致一些,吳逸看門上封死,兩側窗戶也都合上了,就幹脆念動隱身咒訣,身隱無形,徑直走著穿過門牆,潛了進去。
一到屋內,吳逸看見裏頭的布置,大概明白了。
這八成是觀主的臥房。
床榻規整,香爐壁畫,神龕,一應俱全,布置頗有些簡約美。
而吳逸一抬眼,就望見了房內北角側掛著的一副畫像。
畫像畫著的是一位白須黑袍的道人形象,劍指上天,而道人劍鋒所指遠方山巒間,卻是一位紫發青甲的神將,揚眉怒目,摁著一條漆黑的蛟龍。
落款處如是寫道:
西河天宗祖師薩真人遣將降龍像。
西河天宗……
吳逸回想起哪吒廟裏聽到的金光觀相關,觀主是雲辰子弟子,雲辰子又是西河天宗的,那這裏擺著祖師畫像倒也情有可原。
就是畫像中有一點,讓吳逸稍微有些在意。
畫像中這個祖師薩真人降服蛟龍,好像是以劍驅使神將下界降服。
如果這世界沒有神魔妖怪,那麽吳逸多半就不會把這畫當回事,可這世界有。
按照人間宗門人均修仙的德性,自己祖師的事跡,多半也假不了。
而畫上這種模式讓他起了興趣,是拘神遣將法?
吳逸大致懂得一些此世道門道法的特點,道門降魔諸法裏,有一門就是通過符文咒訣,拘使普天諸地鬼神,為自己役使的法門。
下到遊魂野鬼,山神土地,上到諸天各部神將,隻要術法夠高深,理論上都能召來。
這也是諸多修士肉體凡胎卻能降魔捉鬼的倚仗之一,說白了,還是打架搖人的道理。
畢竟就算自己不能打,隻要找來能打的幫手,不就得了?
而道門之中,能驅使神將直接下界降魔的,已經是人中近仙的層級,最少最少都有聚元以上的修為。
而這在一門之中,已經是宗師之類。在此之下大部分修士降魔,無論雷法咒訣符籙,都隻能借用上界神將一點威氣加身,增強術法咒訣,便是俗稱的“護佑”“加持”一類。
吳逸看著這畫像,摸著下巴輕聲道:“這要是畫的是拘神法,我要是學了,以後打架自己就不用動手了,豈不美哉?”
“想學?”聖尊師傅冷不丁地在他心口處說了一句。
“你會?”吳逸有點想吐槽,平日裏叫她愛搭不理的,這種時候倒是應的快。
聖尊師傅道:“廢話!你師傅我一竅通百竅通,這玩意小時候一下子就會了,你就算想學老薩那種,還早著呢,現在存神境頂多能拘些遊魂野鬼。要學嗎?”
一聽自己學隻能使喚遊魂野鬼,吳逸不免有些泄氣,不過聽她口中提到“老薩”,又有些好奇:“師傅,聽口氣,你認識這個西河天宗的祖師?”
“認識啊。”
聖尊師傅又開始一副嘚瑟口氣:“天宮五大天師之一的薩天師嘛,當年天上本尊沒少到他府上蹭酒喝。說起來這我倒是聽他說過,當年遊曆人間殺蛟龍在人間留下法脈的事情,沒想到幾千年過去,他這幫徒子徒孫倒還畫起來了。”
又是天上的神仙?
不過轉念一想吳逸覺得也正常,這幫子宗門祖師要是連個神仙都不算,那也說不過去。
在房裏看了一圈,吳逸即使用鳳目,也沒看出個什麽來。
看來這裏是真的沒什麽妖氣的樣子。
不過也說不好……
吳逸沒有什麽收獲,就身子沒影,一路縱出了金光觀外。
這時天色更暗,城裏巡夜的軍士也已經開始巡城,並比白天更為密集。
吳逸為了不被察覺,隻在金光觀外停了一瞬,就再瞬身往市坊的街巷角落裏跑,確定四下無人了,才解除雲體風身,渾若無事地自巷子裏走出。
呼……
他打量著街頭日漸少的行人,和一排巡街的士兵。
這下夜裏不找個地方住下可不行。
於是吳逸摸著錢袋,又邁著步子尋找附近客棧。
“怎麽樣?學不學?”聖尊師傅又問起了這個。
“隻能拘使野鬼的嗎?”
“讓你練功你又不練,存神境能拘喚遊魂野鬼已經頂天了還不知足?”
“好吧……聊勝於無,怎麽學?”吳逸倒也不是多麽貪法術,現在學純粹就是為了路上打發時間。
“我先把口訣告訴你,再傳你印訣運功法,記好了……”聖尊又開始宛如和尚念經一般,氣都不帶換的就向吳逸吟誦著口訣……
一口氣念了數十個字後……
“這麽長?告辭!”吳逸頭都大了,隱身術也才十個字,這拘神法口訣長得跟鬼似的,狗都不學。
然後漆黑夜裏的街道上,就見得一個人突然跪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咳咳……我學……”
……
次日清晨,吳逸就被外頭傳來的吵嚷聲吵醒了。
這兒的客房隔音不好,吳逸穿好衣服趕下樓時,就看見門口處人群湧動,無論男女老少,都在往同一個方向趕去。
說趕也不完全趕,人行有序,但吳逸就是擠不進去。
這時,他看到了街道兩旁的樓宇頂上。
有不用擠的法子。
“得罪了!”
吳逸叫了一聲,便縱身一躍,連踏著十幾個人的肩膀後背,一溜煙跳過,再兩三下攀援就到了對麵的樓頂上。
這裏就好走多了。
吳逸在樓頂上一路疾奔,他沒有用雲體風身,純憑自己本身身法,一路衣帶飄飛,蜻蜓點水,踩著屋瓦飛縱而過。
他自覺這樣相比而言不算太顯擺,卻也頗像前世裏的俠客。
拉風。
抄了近路更早來到了盡頭的吳逸,就看見了目的地,將軍府。
將軍府官署大門前,隻見得立了一塊公示牌。
公示牌前人還不算多,抄了近路的吳逸便從樓頂躍下,徑直湊上前去。
他要看看這是寫得什麽讓這麽多人跟著趕集似的往這裏湊。
隻見兩三個將士把守之下,公示牌上一張大紙貼著,上書極其工整的公文字體,如此寫道:
“前日妖書案肆虐城中,亂道害命,首惡於靈雲伏法過後,又有一僧人淨色,不循清規更是無視國法,於滿花樓企圖以木魚散播妖經害命,堂審之下,現以《東秦律例》宣判:惡僧淨色,以散播亂道,以妖氣殺人未遂之罪,因其僧道身份,罪加一等,判處收歸私宅,廢斷經脈功行,個人拘役三十日,永貶為民。特此昭告全城,以儆效尤!”
吳逸看著和自己一樣看著公告的其他百姓,除了個別幾個穿得花枝招展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子掩麵而泣,咬著手帕說著心疼他們家哥哥之外,大部分人都麵帶三分喜色,拍手叫好。
這他就很納悶。
雖然他的確沒害死人,但要不是聖尊師傅出手,妖氣入體,無人覺察,隻怕真的會鬧出人命。
就這居然隻判了拘役三十天??
關鍵是旁邊的人好像都沒覺得不對,這就很神奇。
殺人未遂這種罪名很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