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姬長歌
蘇文雖然聽得不甚明白,可他一樣大受震撼。
當今世上,還能被人熟悉,或者說確定還活著的亞聖,就隻有一個:程子。隻是程子之後,其他的儒家超凡者,想再進入這個序列,難度更大,畢竟程子是走了捷徑,而且還把其他人的路都堵死了。
這還不算,在程子的規劃中,他是要以諸子百家為祭品,將其徹底罷黜,成就他的序列七,聖人之位。
隻可惜天下處於大爭之世,各家學派都能找到滋生的土壤,儒家沒有一家獨大的本領,依舊能與儒家分庭抗禮,甚至在部分地方反擊得十分淩厲,將儒家打壓下來。
所以程子的晉升儀式一直沒能成功,他也始終隻是個序列六的亞聖,距離聖人還有著遙遠的距離。
如果錢浩然要推翻程子的地位,將其打落凡塵,除了秉持程子學說的支派,其他人都會表麵中立,可實際上會暗暗支持錢浩然。但儒門之外,其他學派肯定會在最大程度上給與錢浩然幫助。
畢竟,程子折騰儒家,不過是把儒家內部的各種思想統一成他所理解的思想,但對儒家之外的學派,程子可是覺得都不應該存在,是想將各家學派祭天作為晉升儀式,完成他的聖人偉業的。
桃夭耐心給蘇文解釋過後,蘇文也忍不住暗道一聲臥槽!
不是桃夭陰謀論,而是他也覺得,錢浩然還真有這種心思!
錢浩然不滿程子的學說已經很久了,蘇文跟隨錢浩然學習的時間不算長,可聽到的牢騷便有三四次。不僅對程子胡亂規定了序列名去迎合俗世王朝的不滿,錢浩然真正的不滿,是程子閹割了許多典籍裏最有力量的聖賢思想。
當然,閹割掉這些內容,可以讓儒家更好地得到俗世王權的青睞,甚至可以幫助一些天賦普通的儒生掌握文氣,獲得仕途的基本條件。
但這樣是不對的!
那些被刪減的文句,才是聖賢思想最光輝璀璨的部分,失去這些內容,聖賢的典籍,不過就是普通讀物而已,就算有學者能感悟奧義,也不可能在超凡路上走上多遠,甚至序列一便是盡頭。
這是錢浩然所不能容忍的。
所以……他有充分的動機,要對程子的學問,甚至程子本人動手!論戰不過是序幕,甚至哪一天平了鶴山書院的山頭,也不過是個序幕而已。
可是……錢浩然不過是個序列五,區區一個大儒,如何有能力去跟一位亞聖掰手腕?
這是茅坑裏點燈籠,找死啊!
“誰給了老師這樣的勇氣?”
蘇文嚇出了一身冷汗。
“誰知道呢……可能就是喝多了了,腦子一熱想出來的餿主意。”
桃夭撇了撇嘴,欲言又止。
想清楚了錢浩然的意圖,她本能地想,如果錢浩然背後真有某位存在支持的話,有這個能力和資格的……也就隻有蘇文家裏那個好吃懶做,嗜甜如命的家夥了。
“可錢浩然不可能會找一個外人……這家夥摻和到儒家的內鬥裏去的吧……”
桃夭幽幽歎一口氣。如果那個胖呼呼的家夥真的摻和到了這場儒家的內鬥中,那她可不能傻看戲,得找機會表現表現。
畢竟她知道,核桃是知道墨家序列六的晉升儀式,還有秘藥配方的。
重回序列五,沒有問題,可想成為墨家的亞聖,她毫無頭緒,隻能求助那隻胖貓了。
“可我一個序列四,想摻和也沒機會呀……”
最後桃夭懊惱地想著。
……
大梁城。
梁國的都城,便叫大梁城。
梁國立國超過三百載,至今已經曆十二位君王,從平均即位年數看,大梁朝的皇帝,在位時間都不短。
但……這是算平均數。
開國高祖,四十九歲造反,八十一歲成事稱帝,之後統治了梁國三十三年,活了一百一十四歲。
超凡者的性命,素來不短,可惜高祖的兒子、孫子都不超凡者,趕在了高祖之前薨了,最終繼任的是高祖的親弟弟,百歲才即位的高宗皇帝,即位兩年便駕崩了……後來有些擁有超凡力的皇帝,把持帝位五六十年,也有普通人出身的皇帝,即為個十年八年,甚至一年幾個月便嗝屁。
當今皇帝,六十有九,繼位四十一年了。
老皇帝姬長歌在大梁朝的口碑,說不上惡貫滿盈,也稱得上臭名昭著了。
一即位便要玩改革,先來了個丈量土地,攤丁入畝,再來個士紳一體納糧,還大搞火耗歸公,從朝廷袞袞諸公,到地方豪強士紳,連府衙小吏,無不怨聲載道,都說年輕人不懂規矩,認定這一套很快就玩不轉,死活要玩下去,最終結果必然是昏君無道,人人得以誅之,更換皇帝,是最終的結果。
可是!
年輕人是真不講武德,三十歲不到,便是兵家序列五的超凡者,除此之外,別人修帝王術,都是中正平和的王道,甚至是道法自然的天道。
可姬長歌卻走霸道路線,整天嚷著“誰咬朕一口,朕殺他全家”這樣的瘋話,不僅僅朝廷裏沒有敢反對的聲音,周邊國家也怕這個霸道瘋子,寧願吃點小虧,也不想招惹姬長歌動輒虎軀一震,王霸之氣胡亂釋放。
畢竟,誰也扛不住邊境百姓的牛羊被偷走的小事,都會被姬長歌認定是嚴重挑釁,要舉國之力去報複,可怕的是,姬長歌可不是說說,他是真的調兵遣將,真的揮師進軍,不管勝負,先把仗打完再說。
東北邊上的燕國,就因盜賊偷了梁國邊民的兩頭牛而被大軍圍城了半年,最終是以燕國賠了兩頭牛,抓到了兩個偷牛賊砍了頭才結果了此事。
而圍城半年,雙方將士死傷,糧草物資消耗,早就海裏去了。燕皇也是一代雄主,可是遇到姬長歌這樣的人來瘋,也是哭笑不得,隻能告誡邊將邊民,沒事不要招惹梁國——除非燕國能騰出手腳,有滅掉梁國的實力,否則還是不要輕易招惹這瘋狗。
姬長歌便是這樣,磕磕碰碰,以自身強悍霸道的實力,壓製了朝野四十年,推行各項改革。許多改革頗有成效,普惠了底層民眾,在普通百姓心裏,的確是個不錯的皇帝,但這些人從來沒有話語權,在豪門眼裏,這就是昏庸殘暴的君王,早點死去,他們便早一天脫離苦海。
可姬長歌卻很確定,這些人死了他都不會死。
兵家序列五哪怕每天隻休息兩個時辰,他至少也還能活個一百幾十年。
若像其他超凡者那般注重養生,他活個三五百年也不在話下。
畢竟序列五是出了名的長壽。對姬長歌來說,真正的威脅是他所修行的霸道之術,“霸不可久”可不是一句簡單的感慨,而是修行霸道的君王和超凡者,壽命都不會太長。
所以很多人盼著姬長歌趕緊嗝屁,迎聖君,實現眾正盈朝的局麵出現。最近幾年,姬長歌地臉麵的時間也不多,坊間傳聞他身體每況日下,很多人著實是有了盼頭。
但……
長樂宮裏,方臉、大眼、留著短髭,一頭濃密黑發卻不得不染白幾根的姬長歌,看樣子不像是外界傳聞那般土都埋到了脖子的樣子。
姬長歌手裏拿著一份熨燙好的報紙,報紙還被香薰過的,沒有油墨的味道。
“錢浩然這匹夫……膽子真是不小。”
姬長歌揚了揚手裏報紙,哂笑一聲:“腦子的毛病也重了,以前是想讓朕行王道,現在是想挖儒家的根基,整天不幹人事,一心隻作死,能活到現在,可見老天真的不長眼睛。”
旁邊幾位宦官婢女不敢吱聲。皇帝可以隨意調侃大儒,他們可不敢,哪怕這裏說的任何話都傳不出長樂宮,也不會有人敢出聲附和或反駁。
“唔……這青山日報還真是好東西……讓南宮想個辦法,把這套東西弄回來,咱們大梁朝,可不能讓腐儒和豪強掌握了喉舌,必須得有咱們可以發聲的地方,以往的邸報太慢,影響也太有限了……還有,那個叫青鬆的,還有叫蘇文的小家夥,有時間,安排他們見一麵。”
“喏。”
旁邊的宦官趕緊應一聲。
健壯如青年的老皇帝瞥了一眼旁邊奮筆直書的史官,冷笑一聲。
他分明看到:“陛下曰錢大儒腦疾日重,匹夫也……”
史官也注意到了姬長歌投來的目光,趕緊用衣袖遮擋了起居注上的內容。
姬長歌再霸道,有一個地方也是霸道觸碰不到的,便是史官記錄的起居注,他不但沒辦法改,就連看都不能看。
“多事之秋呐……”
姬長歌揉了揉眉心,嘀咕一聲。
他推行了幾十年的改革,阻力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減少,激發的矛盾反而更大,反撲勢力已經按捺不住,開始走向明麵。
而這時候,北邊的柔然也嗅到味道,趁著欒安敏和公孫植的死,在邊境陳兵數十萬,給北境帶來了極大的壓力,一場大戰眼看就要開啟,以姬長歌的性格,他不去招惹事就不錯了,柔然人敢主動挑起邊釁,豈有不反擊的道理,因而調兵遣將,從規模看,是要在邊城與柔然鐵騎進行一場決戰。
可這樣一來,那大梁朝即將開始的稅製改革,可就要暫緩了。
“錢匹夫就會給老子整事!”
最後姬長歌長歎一口氣:“西羽,之前吩咐你的事,可以做了。”
“是……”
牆角響起一個含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