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錢

  說話之人是虎子的大伯母孫氏,穿著一件藍綠色繡花春衫,粗壯的右臂微卷起袖子露出那明晃晃的細銀鐲,銳利的眼狐疑地瞧著虎子,“又摘了山裏的野果?”


  虎子常和村裏的孩童摘野果子,孫氏仗著是其長輩要了許多次。


  虎子急得腳指頭抓地,護緊懷內的羊肉餡兒肉包和茶葉,忽地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扭頭興奮地道:“大伯母,不是果子是葷腥。虎子在河塘處抓了一隻蟾蜍!”


  孫氏臉色微變,這小子餓昏頭了?蟾蜍竟也敢抓來吃?這田間的蟾蜍是有毒的。


  虎子又問:“大伯母,虎子待會兒架火烤好分您一半?”


  孫氏連忙退後兩步,滿臉嫌惡地擺手,“別別別。”


  虎子心中竊喜,抱緊懷中的東西趕緊朝自家土坯矮屋跑去,生怕大伯母疑心又把他叫住。


  虎子的娘親李氏正坐在門檻上繡花,一瞧見他滿頭大汗跑回來,嗔怪道:“跑什麽跑?你堂弟沒了,你莫去氣你大伯母。”


  王家老頭一共兩兒一女,孫氏嫁於大兒,育有三子。這年頭男人就是勞動力,孫氏連著生了三個男娃,自覺自個兒走路都比旁人腰板直。誰知年前的一場瘟疫,直接帶走了兩個孩子,最小的那個雖僥幸活命,卻落得個滿臉麻子。


  感觸嫂嫂失子之痛,平日裏孫氏欺壓,李氏也鮮少與她爭執,忍忍也就過了。


  虎子四處看看,家裏的男人都去田裏勞作了,忙把娘親拉進裏屋,小心翼翼地從衣襟裏拿出那個用油紙裝著的羊肉包子,還把那袋茶葉仔細地放在了床頭。


  葷腥的鮮香溢出,李氏頓時不淡定了,不確信地問道:“這是吃食?你從哪兒弄來的?”


  虎子把還有些餘溫的肉包塞到李氏手中,李氏當即看懵了,雪白蓬鬆的包子皮兒幾乎要把裏頭的油滲出來。真是吃食!

  這年頭口糧精貴著呢,誰會憑白給人吃食?還是帶葷腥的?

  虎子這才把今兒的神奇經曆繪聲繪色地告知李氏,李氏捧著那肉包不可置信,“虎子你是說這是仙人贈的?聽雲被仙人救了?仙人還吩咐你辦事?”


  今晨家裏的男人去田裏勞作,李氏本想去探望睡在柴房的蕭聽雲,誰知沒瞧見人還被婆母一頓臭罵,李氏就已猜到三分。


  心中雖有惋惜卻也無可奈何,這年頭人命賤如草芥,或許這就是蕭聽雲的命吧。誰知他命不該絕,竟被仙人救了。


  手中的肉包香氣讓李氏口舌生津,忍不住掰開肉包,濃鬱的羊肉香氣兒撲來,一旁的虎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睛放光。


  李氏又把一半的肉包再掐出兩小半,分給虎子,虎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嘴裏不住地讚歎道:“好吃,真好吃!這是虎子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吃食。羊肉真香!”


  李氏撲哧一笑:“就是你爹也沒嚐過羊肉呢。”


  李氏又起身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大半肉包放入紙袋內藏入櫃內,用碗扣住,準備留給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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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虎子得了仙人際遇,李氏繡花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丈夫王大柱從田裏回來,李氏忙拿出那已經冷了的羊肉餡兒肉包,把方才的事又說了一遍。


  王大柱勞累了一天,晌午就喝水吃了些硬邦邦的烙餅,此刻見了那半個肉包也扛不住全吃了,雖冷了但葷腥的油水味讓王大柱覺得這一天也算是值了,他已經不知自己多久沒嚐過葷腥了。


  好吃!


  王大柱把唇邊的油水舔幹淨,深思了一會兒道:“這仙人傳聞是真是假還不清楚,但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既然他們吩咐我們辦事,這事兒怎麽也得幫忙辦了。”


  隻是幫忙把茶葉換成銀錢購置衣裳,這倒不是見難事。


  兩夫妻正說著,外間傳來一道笑聲:“老王家的,明兒鎮子上趕集,你們家可有要同去的?”


  來人是村裏的寒門,陳秀才。他算是村裏極少能識字讀書的文化人,一個月總會去鎮上幾趟。


  陳秀才腿腳不好,所以每每去鎮上都是坐家中的牛車。牛車寬敞,他一人坐總歸有些浪費,所以桃花村若有村民想要去鎮上便可搭陳秀才家的牛車,一趟隻需一文錢,算是一筆小收入。


  王大柱忙應和一聲,讓陳秀才明兒給妻子預留個空位,轉頭又讓李氏給陳秀才倒水喝。


  這幾天家中青壯男子要種地,王大柱脫不得身,隻得讓李氏去趕集。


  王老頭扛著鋤頭也回來了,聽到那話便陰著臉冷哼聲道:“去可以,但別請些人回來!”


  兩夫妻知曉王老頭說的是不準給蕭聽雲那外姓請大夫。


  王老頭先回屋去了,陳秀才笑著接過缺了口的素麵瓷碗,咕嘟咕嘟喝著水,餘光隨意一瞟,忽然頓住,端著碗朝櫃子走去,拿去上麵的紙袋不由道:“這是何物?竟然能在上麵寫字畫畫?”


  紙袋上正巧印著“陳記肉包”四個複古的篆體大字,一旁還畫著一個栩栩如生的肉包子,是昨兒王雪琴在包子鋪買包子時送的。


  陳秀才顧不得裏側滲出來的油水,手在上麵摸了又摸,驚喜地道:“這竟能寫字?這可比書簡輕便多了。這是用什麽製成的?”


  王大柱打哈哈:“沒什麽。”


  王大柱一家子弄不明白陳秀才緣何這麽高興,隻是臉色微變,忙上前把那紙袋從陳秀才手裏奪下放入櫃中。若是讓王老頭知道他們偷摸吃了羊肉包子,怕是要鬧個雞犬不寧。


  見狀,陳秀才訕訕一笑,隻道讓王二媳婦明日清晨趕早,心裏卻對那紙袋愈發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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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子大概描述了五位仙人的身量胖瘦,次日天剛蒙蒙亮,李氏便揣著那包茶葉搭上陳秀才家的牛車朝鎮子去了。


  今日是鎮上趕集的日子,這才天亮沒多久,集市裏便擠滿了趕集的人,集市裏人潮湧動,各種叫賣聲一聲壓過一聲,熱鬧得很。


  李氏思忖一二,揣著那包茶葉朝鎮上生意最好的悅來客棧走去,剛剛跨入門檻便聽到裏頭傳來一道惋惜的聲音:


  “話說那瑞王原是中宮嫡子,不料國母早薨,出世便子存母亡,素來不受當今聖上喜愛,年前瘟疫瑞王奉命南下……”


  李氏瞧了一眼,一老者坐在中堂唾沫橫飛,是位說書先生。


  “好!”


  一旁坐著聽說書的客人,滿是鼓掌和叫好聲,特別是那二樓的員外家小公子,激動得麵頰發紅。


  掌櫃笑得開懷,這是專門從縣裏請來的說書先生,天南地北什麽都能說上一段,不少客人點碗茶水,從早坐到晚,餓了便在這兒就餐,能賺不少銀錢。


  “掌櫃的,我這兒有些茶葉,不知能不能換些銀錢?”李氏踟躕上前,小聲開口。


  掌櫃皺眉,一瞧來人竟是個身著布藝的農家婦人。


  不過做生意向來伸手不打笑臉人,掌櫃淡淡點頭:“我們倒是收茶葉,就是不知道你的茶好不好?”


  李氏一喜,忙從布袋裏取出那袋茶葉遞上去,因是透明的塑料袋,不用解開也能瞧見裏麵的茶葉。


  掌櫃看得一愣,茶他見過不少,硬是沒見過這種緊結像是被抽了水分的茶葉。小心翼翼地打開那塑料袋接口,一股清冽的茶香赫然撲鼻而來。


  好香的茶!


  掌櫃收起了隨意態度,“能否先泡來嚐嚐?”沒嚐過他也拿不準這茶到底如何。


  李氏猶豫了片刻,隻好點頭答應。


  掌櫃忙叫來小二,取了些許茶葉用沸水衝泡,一股清幽的茶香被泡開了,茶水呈現清亮綠色澤。


  掌櫃忙吹了一口氣,輕呷了一口,不由眼前一亮道:“好茶!先澀後又回甘。”來聽先生說書的客人很多,若這等茶供給有錢公子應當是不錯的。


  掌櫃考慮了片刻,伸出一根手指頭:“一兩……”


  李氏心撲通撲通地狂跳著,一兩銀子?這點東西就換這麽多錢?


  “一兩金。”


  李氏聽得大腦一片眩暈,一兩金那便是十兩銀子!她這輩子都未曾見過這麽多錢。


  難不成真是仙物,才得值這麽多銀錢?

  李氏連殺價的想法都沒有,忙就答應了下來。


  交易得很順利,掌櫃樂嗬,立刻喚小二把這一斤茶存放入茶罐裏。


  此時一個十三四歲的微胖華服小公子朝裏間走過,正是那方才於二樓叫好得最厲害的那位,似是茶水喝多了想要如廁,剛巧餘光瞥見小二倒茶入茶罐的舉動,他不由停住了腳步。


  那小公子眼前一亮,連聲追問:“這怎麽賣的?”


  掌櫃笑道:“原來是周員外家的公子,這茶葉已被我們客棧買下,若周公子想要嚐嚐,等會兒可以點上一壺。”


  周元擺擺手,眼睛一眨不眨地點著那塑料袋,“我不買茶葉,我買這……”


  布袋子見過得多了,倒是頭次見透明的袋子!那輕柔像似雲煙,還可透出人像,疊起來竟隻有人手指那麽點大。


  可透視又可裝物,這難不成是……琉璃輕紗寶袋?

  周元聽過京城的貴人愛收藏琉璃製品,他這小地方員外家的公子可沒那個錢買得起琉璃。


  周元激動地讓李氏出個價。


  李氏懵了一下,試探性地伸出兩根手指,“二……”


  周元歡喜截斷:“二十兩?好好好,就二十兩!”


  李氏:“???”


  她想說的是二錢銀子啊!還翻了百倍?怎麽比那仙人茶葉還貴?


  周元生怕李氏跑了,忙叫小廝回家取錢。一手交錢一手取貨,錢貨兩訖。


  掌櫃茫然問道:“周公子,您買這是為了……”


  周元拿著那隻透明塑料袋,一副撿了大便宜的神色,美滋滋地道:“我祖父馬上六十大壽,我定要拿這琉璃輕紗寶袋去賀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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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曦:……小周,你真想知道塑料袋多少錢一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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