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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無淚醫鬼江晟

  進城之後,江晟和鐵無涯徑直在城東客棧歇腳。雖已經進入初春,但塞北的三月並沒有江南的陽光,依舊寒風索索,仿佛隆冬的那點冷,依舊掛在枝頭,遲遲不肯下來。


  一夜過後,鐵無涯推門進屋,準備伺候少主子起床。不料江晟已經早起,正在燭光搖曳中翻看著一本厚厚的醫書,書的扉頁已經泛黃,但卻整潔幹淨。長長的睫毛在金燦燦的燭光下不時跳躍。


  “少爺,你身子骨本身就弱,加上從天山長途跋涉,雙腿久坐,肌肉鬆弛,血液得不到靜脈壓,循環功能削弱,定時疲倦之極,暫且就不要看書了!”鐵無涯緊張道。


  “沒事,昨晚的確困意濃濃,睡意不知不覺來襲,美美睡了一覺後,感覺精神好多了!”江晟繼續埋頭閱讀,不知不覺翻過一頁,娓娓道:“書卷多情似故人,晨昏憂樂每相親。讀書是一種娛樂,多讀書,讀好書,人生才會摒除浮躁,善於決斷,安於求實,勇於擔當,精於規劃。”


  “少爺,你嗜書如命,學貫古今,博聞強記,既是醫中鬼才,又是學富五車的曠世奇才,你的人生哪有什麽浮躁的影子?”鐵無涯喃喃道。


  “縱使是精通岐黃、妙手回春的神醫,又如何?二十六年了,我身體一直羸弱,對自己的腿病更是一籌莫展,隻能束手待斃做個殘廢;縱使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又如何?我也隻不過是一個江湖遊醫,混跡於紅塵,最終難免不被宿命掩埋,不會留半點兒塵埃。”江晟的性情有些喜樂無常,起伏變化大,臉色突然陰沉了下來,最終將書扣上,重重地丟棄在案桌上。


  “這書看與不看,今天看或明天看其實差別不大,無非是為功名利祿折腰。我無心這些世俗羈絆,又何必浪費光陰在這上麵。”江晟慵懶地伸了伸腰,玉容漾起一絲疲倦道:“屋裏悶著慌,陪我出去走走--都說‘天下九塞,雁門為首’,到底有何奇觀?”


  西陘關的清晨,依舊被東方第一縷晨光暖暖的喚醒,一主一仆由東向西在城門兩頭晃悠,昨晚因為太色已暗,沒有較好的視線飽覽被古人形容為“天造神為”的勾注山,今日趁著明媚陽光,仰望“三關衝要無雙地,九塞尊崇第一關”的雄偉,以及沿途林立關隘,蜿蜒山脊長城,江晟顯然心情不錯,目光愉悅。


  “少爺,這雄關依山傍險,連接瀚海,直抵幽燕,人潮熙熙攘攘,想必也是諸多名流騷客的常踏之地。”鐵無涯見江晟麵色不錯,神情悠閑,投其所好地問道。


  “雁門與寧武、偏頭並稱內長城之‘外三關’,關牆雉堞密集,烽堠遙相呼應,十八隘口更是連為一體,千古為兵家必征之地。趙國大將李牧憑借關城之險擊敗匈奴十萬人馬;漢朝名將李廣、衛青、霍去病曾經在此廖戰,兵戎相見,赤地千裏,威震塞外;唐代安東都護薛仁貴也斬敵數千捷報頻傳此地---它不是屬於名流騷客的集聚地,而是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葬身所。”江晟輕輕抬額,纖眉一蹙道。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角聲滿天秋色裏,塞上胭脂凝夜紫。”他凝視著東城樓門額上雕嵌著與西城門“地利”橫匾對應的“天險”橫匾時,心中滋生出幾分蒼涼與悲壯,不由呤誦起唐代鬼才李賀的佳句。


  “李賀別稱‘詩鬼’,一生憂鬱病篤,二十七歲就卒於昌穀故居;我被人送稱號‘醫鬼’,半生也愁苦多病,今年眼見晃過二十六個年頭,不知何年何月就會撒手人寰。”江晟語氣峰回,幾乎是瞬間勃然變調。


  “呸、呸、呸,少爺,怎麽會呢?你多病,是因為從小身子骨羸弱,但經過半坡道人多年來精心調養,已經沒有大礙,除了……”鐵無涯下意識地瞄了瞄江晟的膝下,立馬又補充道:“李長吉(李賀,字長吉)早逝最重要原因是擺脫不了功名利祿的束縛,在仕途中不得誌,最終鬱鬱寡歡而終。少爺你隻求人生灑脫,哪能相提並論?”


  “的確不能相提並論,他雖不幸,但卻魂歸故裏而亡,我即使早逝,也最終要做個四處飄零的孤鬼遊魂,尋不到根。”江晟略帶傷感,眉心微低,略帶愁容道。


  鐵無涯見話題無意間勾起了少爺心窩底的最痛處,立馬悔恨地想鑽一個地縫下去。


  他剛想找個安慰的由頭來寬慰主子,不料,江晟唇角微揚,含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又淡然道:“天薄我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勞我形,吾逸吾心以補之;天厄我遇,吾亨吾道以通之,人生還有什麽比平易恬靜的心態更值得珍惜呢?”


  說罷,江晟竟然粲然一笑,輕撫肩上一束恰如春水的青絲,神情悠揚道:“無涯,你推我到集市上走走,聽說晉城的刀削麵乃是天下一絕,我們去開開味吧,我有些餓了……”


  走到城東鬧市,已經是日正時分,街上人來人往,販夫走卒的吆喝聲與布衣百姓的喧鬧聲混雜,偶然有商賈達人、官宦兵吏匯濟其中。


  前行二百米,一杆鬥大的旗幟迎風飄展,上麵楷書書寫著“又見麵”三個字,乃一處吊腳閣樓麵館,生意旺盛,號稱開了三十年不倒的“太原天字一號”。江晟在鐵無涯的推扶下,隨著人氣正準備跨進店鋪門檻,隻聽見隔壁臨街的一個糧油米店鋪的門兒被人狠狠地踢開,續而傳來一陣嚴厲的斥責聲,以及一個婦人掩頭唯唯諾諾的哭聲。


  “你這婦人,好生歹毒,我為一家人的生計奔波勞累,經常出門在外運送貨物,你不在家好好地管理家事,伺候雙親,卻長期虐待我的長子,在雨雪冰凍天氣,給他用蘆花做棉衣,用冷水洗澡,真是毒蠍心腸!”聞聲望去,一個身穿藍色褂頭的男子,正在劈頭蓋臉地痛斥自己臥在病床的妻子。床榻的另一邊則坐著一個年齡約莫六、七歲、一臉稚氣的幼童,左手握著冰糖葫蘆,右手抱著一個木馬,顯然被父母的吵鬧驚嚇住了,冰糖葫蘆不知不覺從手上滑下,跟著“哇哇”地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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