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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及笄芳辰

  薩日娜聽說他是夏侯山莊的莊主,見他儀表體麵,目光一斂道:“你們漢人習慣寒暄客套的話,就不要浪費唇舌多講了,大家各走各的道,若不服氣的話,要打奉陪!”


  夏侯寧波屏息片刻,依舊和言笑道:“夏侯山莊是生意人家,講究以和為貴,和氣生財,打打殺殺之類的事情既不擅長,也不主張。”說著,他的目光從薩日娜掃過雲蕭蕭一行人等,軒一軒長眉道:“為了表示歉意,夏侯山莊邀請在場諸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作為貴客,參加小女及笄之禮,一來感受滎陽城的風土人情,二來也給夏侯山莊一個盡地主之誼的機會,不知可否?”


  雲蕭蕭一心欲要取回自己的東西,想起與夏侯梓陽之前約定的“來山莊來搶玉墜”的賭氣,暗自在心底盤思了一番,隨即應聲道:“多謝莊主的盛情邀約,那咱們就恭敬不如從命!”


  彤兒淺淺一笑道:“一路上聽說夏侯山莊屬於商賈名門大戶,出手闊綽,樂善好施,如果有幸能親臨山莊,真是美事一樁!”


  夏侯寧波盯著雲蕭蕭的麵龐微微出神,稍稍停頓了一下道:“這位小兄弟,還不知道怎麽稱呼?”


  雲蕭蕭琢磨自己與夏侯梓陽有過節,且還在盤算如何在山莊取回玉墜的事情,尋思著如果如實報上姓名,日後脫身會不會容易惹上麻煩,便真真假假順口道:“我自幼是個孤兒,無父無母,養父是在溪邊大石板旁撿到的我,便給我取名叫石頭。”


  夏侯寧波淡淡地“喔”了一聲,眼眸中閃過幾許憐憫之色。


  薩日娜悠悠抬眸,瞅了旁邊楚雄一眼,攏一攏髻下垂落的幾絲碎發,笑意疏離道:“你家主子既然誠心致歉,我就不和你這粗人計較,索性去逛逛,看看你們漢人這成人禮是什麽派頭。”


  羅美薇和潘星竹夾在人群中,略顯有些尷尬,略略思量,開口施禮道:“嶺南紅豆山莊羅美薇和堂姐潘星竹,見過夏侯莊主。”


  夏侯寧波定一定神,打量了一下姐妹倆,微一沉吟,盈盈歡笑道:“原來是羅莊主的千金,一晃多年不見,侄女都長這麽大了,豔若桃李,亭亭玉立。”


  羅美薇抿嘴一笑道:“有勞夏侯叔叔掛念,我與堂姐恰巧路過滎陽,聽說正趕上令媛翌日行及笄之禮的大好日子,故在城內逗留,不想遇到了剛才的一幕,碰到了莊主和楚雄大人。”


  夏侯寧波含笑頷首,目光落在了潘星竹姣好的麵容上,微微一怔,很快便泯去了那一份愕然,眉宇之間透著一絲溫情的憐憫道:“你是茹慧的女兒吧,你父母的事情我聽說了,可惜了!多麽精幹勤奮的人呀,記著當初他們在幽雲十六州經商興業的時候,我到邊疆拿貨還打過幾次照麵,眼見他們從白手起家到財源茂盛,真是煞費了一番苦心。可恨皇天雖不負有心人,但終究不開眼,讓好人無好報,可惜了,你請節哀!”


  潘星竹低垂下如同晨曦流雲般清澈的眼眸,手指牢牢扣著山水紈扇的扇柄,微微欠身道:“莊主有心了,潘家命中有此劫數,或許是在劫難逃,星竹會銘記父母的遺誌,回到紅豆山莊,好好經營家業,好好孝敬長輩。”


  夏侯寧波含笑頷首,爬上眼角的皺紋蔓延到嘴唇,便吩咐楚雄處理好在場山莊傷亡侍衛的後事,不要破壞了翌日舉辦及笄之禮的喜慶氛圍,自己親自帶領雲蕭蕭、薩日娜和紅豆山莊等一幹人等,向夏侯山莊闊步走去,一路上神色端然,言笑晏晏,頗為和藹。難怪人緣好,街坊鄰裏見了他,都要恭恭敬敬地垂手作揖,俯身道一句:“莊主,您可來了,向您請安了!”


  雲蕭蕭眸光中噙了一縷躊躇,尋思著自己是該直接向夏侯寧波索要被他女兒奪走的玉墜,還是等到了夏侯山莊觀察時機之後才伺機而動?在潛意識中,他總覺得夏侯寧波看似坦然的笑容背後隱藏著某種玄機,他幾度欲開口索要玉墜,皆在神思恍然徘徊之間選擇了沉默——夏侯山莊,這四個字,此時仿佛像磁鐵一般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種感覺既陌生又藏了幾分興奮,或許在名不見經傳的村子裏待久了,也膩了,一旦有機會接觸到腰纏萬貫的朱門繡戶,就會滋生出一顆躁動不安的心,探尋一不同天空下的不同人生。


  人生在世,命運不同,各自歡喜,各自憂愁。但是有太多的人,從一出生便輸在了貧窮貴富的起跑線上,用了一生做加速,都不曾實現過追趕超越。


  約莫半個時辰,不知不覺行走到了夏侯山莊的府邸,遠遠望去,便見山莊飛簷卷翹,丹楹刻桷,朱欄曲檻,一派富貴尊榮華麗錦繡之氣。走進莊裏,更是蓬門蓽戶、層台累榭、美輪美奐,圃舍源溪的繁花團簇,馥鬱芬芳,讓人仿佛如同置身於皇家林苑,目不暇接。


  雲蕭蕭默默地抬頭望了望金絲楠木匾額龍飛鳳舞的“夏侯山莊”匾額,掃了掃兩旁低眉垂首規規矩矩恭候著的侍衛和婢女一眼,隻聽夏侯寧波緩緩說了一句“有客人來了,還不利索點招呼款待”,便嚇著一哆嗦,連大氣也不敢出,屈膝卑躬忙碌著奉茶倒水。他心裏尋思:難改夏侯梓陽這個大小姐年齡不大,脾氣倒不小,整天被一群人當姑奶奶伺候著,還不以為自己能夠上天入地?

  正在嘀咕之時,隻見林萱兒滿臉悅色迎了上來,給夏侯寧波取下一字襟坎肩,盈盈道:“寧波,你回來了!這些朋友們是哪一路上的英雄?”


  夏侯寧波含笑一一介紹,到了雲蕭蕭這裏,林萱兒的嬌顏也流露出幾分詫異神情,語氣微微憐惜道:“這麽俊俏的男孩子,不知道是什麽樣的父母這麽狠心遺棄,換做我可舍不得。”


  一旁的彤兒知曉他叫雲蕭蕭,也不多言揭穿,反而順著夏侯山莊夫妻倆的話,頗為俏皮道:“莊主和夫人,見多識廣,人脈豐富,如果憐憫石頭從小無父無母,日後若想起誰來,與石頭的模樣有幾分相似,也是丟了孩子的人家,不妨告知一聲,興許一不小心歪打正著就對上號了。”


  夏侯寧波聞言微微一愣,和林萱兒相視一眼,笑意淡淡道:“這位小哥說笑了,我們與石頭今天是初相識,覺得年輕人豐神俊朗,神采奕奕,頗為招人喜歡,所以才多問了幾句。”


  薩日娜合著青瓷蓋碗喝了兩口武夷岩茶大紅袍,雖然是上好的名茶,但是因為她是韃靼人原本不懂品茗、不知回甘,加上夏季茶葉滋味醇厚,讓她覺得味道苦澀,不由皺緊了眉頭,眼色中大有嫌棄道:“這是什麽苦茶?比起我們肅北草原的鹹奶茶差多了!”


  身邊的一眾韃靼人也紛紛隨聲附和道:“是呀,既不能消困解乏,也不能滋潤咽喉,漢人的東西就是徒有虛表。”


  話音剛落,身後庭院裏傳來一陣輕嗤的笑聲“真是短見薄識,還自以為是!”隻見鸞尾花繡幔錦簾輕盈一動,盈盈走過來一個美人兒,正是夏侯梓陽,她含了一縷鄙夷的笑意,朗聲道:“土包子,武夷山大紅袍乃茗苑中的奇葩,素有‘茶中狀元’之美譽,具有綠茶之清香,紅茶之甘醇。更何況,茶樹為千年古樹,在九龍窠陡峭絕壁上僅存數株,被視為稀世之珍,豈能與你們草原莽夫的區區奶茶相提並論!”


  都說仇人見麵分外眼紅,薩日娜和夏侯梓陽彼此冷哼了一聲。薩日娜向上挑起的唇勾勒出一朵冰棱的笑紋,沒有好氣道:“你不土,長的跟金絲雀似的,被人養在籠子裏,整天就知道嘰嘰喳喳地叫。”


  夏侯梓陽神色陡地一凜,煩惱地擰著絹子道:“沒有教養的蠻人,是誰這麽大膽居然讓你們跨進夏侯山莊的大門!”


  夏侯寧波挑了挑眉頭,冷下臉道:“放肆!他們是我特意邀請到山莊做客的貴賓,難不成還要經過你這個大小姐批準。”


  夏侯梓陽征了一怔,擰著絹子打著花結,嬌聲道:“爹,您不是到牧馬錢莊走訪去了嗎?怎麽跟他們攪渾在一起了?”說著,睨了一眼雲蕭蕭,唇際欲笑未笑道:“有的人還跟來了,真是長本事了,說來就來,什麽時候準備開搶呀?”


  雲蕭蕭抬一抬眼皮,倦倦地微笑道:“大小姐,這是說的什麽話呢?我再有本事,就是一個小嘍羅,開搶還得要有實力,你太抬舉我了!”


  林萱兒執了執夏侯梓陽的手腕,關切道:“女兒,你們認識呀!怎麽回事?”


  雲蕭蕭嘴角蓄起一點笑意,搶先回答道:“夫人,大小姐蕙質蘭心,又喜歡好打不平,曾經對石頭有幫扶之恩,石頭曾許諾過,如有機會,一定要登門山莊,親自言謝!”


  林萱兒眼中有淺淺的笑意,猶自不解道:“那麽開搶一詞又從何說來呢?”


  雲蕭蕭長眉一軒,神色微變,學人拱手道:“隻怪大小姐生得有花容月貌的天姿國色,此番及笄之禮,不知道會有多少英雄豪傑慕名而來,心中盤算著如何能牽線搭橋當上夏侯山莊的乘龍快婿,這好比在趕市的時候,有一眾客官都對一件稱心如意的貨物有意,欲收入囊中,可惜貨物隻有一件,隻得裏三層外三層地進行開搶。”說著,他不忘補充一句,恭維道:“夫人眉目如畫,明眸皓齒,難怪大小姐姿色出眾,秀色可餐。”


  夏侯梓陽微微一怔,目光裏透出幾分詫異,她不明白雲蕭蕭為什麽不直白相告是為取回玉墜而來,而要選擇兜一個圈子,或許他對自己也暗生情愫?之前鬥氣隻是出於不好意思表達,如今到了夏侯山莊見了長輩,麵對自己的父母雙親,就鼓足了勇氣坦明心意。想到此,她不禁有些臉紅耳熱,凝視雲蕭蕭的目光仿佛夜空中被點亮的灼灼星光,唇際綻開一絲含苞待放的笑意。雖然她的美無可爭議,自小就被父母寵溺,受到了眾人追捧,並不稀罕他人交口稱讚,但是這種美如果被自己心儀的男孩子所認可,並親口稱讚,胸中依舊按捺不住心潮波瀾起伏,蕩起得意之色和滿足之感。


  林萱兒聞言更是盈盈然唇齒生笑,以扇障麵,俏然道:“你這個石頭,倒非人如其名般老實木納,嘴巴甜愛討巧,還真會說話。”


  倒是夏侯寧波臉色沉了沉,蘊了冷冷的怒氣道:“我夏侯山莊的女兒,雖然不比規矩禮法的詩禮人家,不如玉堂金馬的宦達之家,但也是出身簪纓門第的鍾鼎人家,豈能把自個兒的身價定位於素門凡流的市井之輩,與趕集上的粗陋貨物混為一談?”


  雲蕭蕭眸中精光一閃,俯身歉意道:“石頭從小在市井三流之地的街角巷尾生活,說話不知輕重,言語少了分寸,還望莊主海涵,不要放在心上。”


  夏侯梓陽嘴角微揚,露出一縷隻有自己能察覺的淺淺的笑意,挽一挽夏侯寧波的衣袖,婉聲道:“爹,他們不是您邀請到山莊的客人嗎?這個小子我認識,他除了見識淺薄一些,其他還好,剩下的人嘛,不僅淺薄無知,還是蠻夷之輩,非我族類,強必寇盜,弱則卑伏,請他們來做什麽!”


  正當此時,身後又傳來一個脆亮清澈的聲音,仿佛平靜如鏡湖麵上拋石激起的一圈漣漪,喃喃道:“非我族類,就是蠻夷之輩了嗎?這是夏侯山莊訂的規矩,還是大宋王朝建的章法?”


  聞聲轉去看,不知何時在山莊府上不覺翩躚而來停下一頂輦轎,轎上走下來一個容色嬌麗的倩影,眉目泛著溫潤的笑意卻透著堅毅的沉著,頭挽雲髻,身上戴著銀角、銀項圈和壓領、銀手鐲等飾品,上裝為七彩花線精織而成彩錦製成的寬袖對襟敝領衣,腰柬織錦腰帶,下裝是後腰垂吊織錦彩帶的青布百褶短裙,花紋精致,色彩雅觀,一身如同錦雞般色彩斑斕的服飾,刺繡技藝精湛,滿目光彩熠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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