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後續 齊人之福 (二 )
柳雨晴抬眼望著門外濃稠如墨的夜色,皓白貝齒輕咬,她知道她的心中一直藏有那個男人孤獨醉飲的背影,有誰不曾為一份暗戀而痛苦?總以為那份癡情很重,是世上最重的重量,到頭來還是伴隨月光繾綣氤氳於記憶深處,隻是散漫了滿地的心碎,又難以啟齒。
她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再猶豫,這些天來她已思忖再三,接受、放下,是她愛他的最後方式。她清晰地記得那一天他將龍淵劍交付給自己時所說的每一句話,在某個瞬間,竟戳中了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有時真愛一個人,內心酸澀,說不出話來,是不是世間的甜言蜜語,多數都說給了不相幹的人聽?所以她連再一訴衷腸的勇氣都沒有,暗戀不僅是永遠等不到你,還是不能理直氣壯地等你。
“你說的對,的確是一場表演!”在片刻沉寂後,柳雨晴遊離過往的思緒又被搖曳的燭光拉回了現實,轉過身來,麵色平靜無波地望著雲蕭蕭道:“在皓天宗我就知道你是有意授人以柄,以退為進,足見你想娶朱姑娘的真心!我心中自知,你之所以娶我,隻不過是難抵心中的執念,不甘心罷了--你腳踏兩隻船,又談什麽真心?”
“嗬嗬嗬!”雲蕭蕭眼中流光一閃,不禁失聲笑道,“我曾想過隻求得一人心,奈何她對此不僅不屑一顧,還與我最憎惡的人糾纏不休,你說我該不該懷恨在心,伺機報複?如果我們隻有不斷地演戲,才能留在彼此的身邊,我就陪你一直演下去!”
說完,雲蕭蕭將柳雨晴一把攬入懷中,讓她更貼近自己。此時,雕花窗欞恰被夜風狠狠地撞開,原本就搖搖欲墜的燭火倏地熄滅,皎潔的月光洋洋灑灑鋪了一地。雲蕭蕭一掃衣袖,使出內力變成一道更強勁的風出現,將房裏的門窗全部關閉上了。
“夜裏的風,總是有些涼,就好像你對我一樣是冰冷的!今夜就讓我來溫暖你!”說著,雲蕭蕭撩起她額前的碎發收至耳後,輕語道。
柳雨晴不再多言,喜歡總是那般不經意,恍若回眸相見,她看到了那一張和蕭正羽相似的臉型,尤其是眼廓和唇部,竟讓她有些沉淪,盡管她知道,這對父子有著各自截然不同的靈魂和秉性。
“我已經給過你機會,從此後你與他便隻剩下過去,因為你的未來唯有我!”溫香軟玉在懷,雲蕭蕭低沉壓抑的嗓音落在耳畔,喃喃道:“你知道為什麽我會先在一彤那裏留宿,因為她忠於我,新婚之夜原來享受的就應該是愛情的忠貞和完璧,而你不是!”雲蕭蕭言語之間夾含著幾分慨然,緩聲道:“你可知我初在夢中被授雲雨之事,是與誰嗎?”
說著,他故意頓了頓,仿佛察覺到了她的不安,用指尖摩挲過她的眼角,低眉道:“是你,我是不是該送四個字給自己--夢想成真!”
柳雨晴聞言心中咯噔了一下,麗靨如火,她知道自己已無退路,本以為已做好了準備,卻不料內心竟是如此狼狽不堪。
黑沉沉的夜空仿佛無邊的濃墨塗抹在一望無際的天際,連半點星星的微光也沒有。隻有月亮半遮半掩地隱沒在雲層之中,月光猶如一塊透明的白紗籠罩著萬千靜謐的大地,似伊人嫣然一笑,輕啟朱唇。整個餘夜,身下的劇痛,卻將柳雨晴的羞恥之心完全剝落。
翌日,待雲蕭蕭一覺睡醒,已是巳時時分。陽光透過窗欞傾瀉進來,懶懶地照映在床榻上,灑下一片澄黃的暖意,由窗欞橫浸到室內,晶瑩四射,映著白晃晃地磚看著眼暈。
柳雨晴早已穿戴整齊,著一襲藕色紗衫,寬大的衣擺上繡著紫藤花的花紋,碧綠色紗帶曼佻腰際,正背對著他坐在鏡前描眉,如瀑長發披向背心,被一絡絡盤成發髻,隻用一根銀絲綴玉發簪輕輕挽住,雙眸似水,映射出冰冷的味道。他知道她素日裏並不多施粉黛,想必昨日夜裏將她折騰得太辛苦,一早起來她才想借脂粉以掩倦容。
看著床旁素衣架上還搭著的花釵大袖嫁衣,雲蕭蕭略略沉吟,向上挑起的唇勾勒出一抹笑意,毋需憐香惜玉,他對她的占有,充斥著收複失地的勝利感和滿足感。
當他掀開被褥正欲起身之時,身子卻突然一僵,隻見床單上一抹刺眼的落紅,猛然間晃入了眼簾,他的眉心一跳,不覺又驚又喜,明白她的第一次屬於自己。
雲蕭蕭疾步上前,從後背將她環抱入懷,嘴角漾著甜美的笑意:“昨夜隻怪我太粗暴了,一定好好補償你!”卻遭到了柳雨晴抗拒,她一臉漠然地從他的手臂中掙脫出來。
雲蕭蕭並不善罷甘休,一把拉過她壓在梳妝台前。柳雨晴豈是一般的柔弱女輩,方才還用來束發的發簪,刹那間就成為了利器,直接頂在了雲蕭蕭的咽喉前。
麵對柳雨晴的俏臉冰冷,雲蕭蕭也不躲閃,且用兩根手指撚住發簪,蘊了一抹淡淡笑容,目光柔和又不失堅定道:“如果我沒有記錯,這是娘子第三次想謀殺親夫了吧!”
柳雨晴並不打算多搭理他,神色一冷道:“該給你的,已經給了,莫要得寸進尺!”
望著女人淡然若水的表情,思忖之間,雲蕭蕭笑意頓斂,腳下竟又上前了兩步,任憑發簪抵在他的喉結之處,臉色沉靜似水道:“我娶了你做娘子,就是日日與你癡雲膩雨,也是情理之中!”
“你還敢上前,真不怕我殺了你!”柳雨晴臉色一沉,語調清冷,完全不似昨夜那個逆來順受的小娘子,又恢複了往日傲氣凜人的慣有姿態。
“若能離心上人更近一步,又何懼這簪子,更何況它的上麵,還留有你的餘香!”說到此,雲蕭蕭抬了抬眼,幽然凝眸,並將脖頸往前探了一探,故意讓簪子刺破了他的肌膚,劃傷一道血痕。
見狀,柳雨晴冷然瞟了他一眼,猛地丟掉了簪子,憤然轉身悠悠道:“你既吃透了我,又何必做苦情戲於我看呢?”
雲蕭蕭微微垂眸,張開雙臂重新將她攬入懷中,安撫道:“我原本以為,以為你把自己給了他……對不起,雨晴,我不該那樣對你的!”
“如果我說,是我想給,而他沒有要呢?”柳雨晴有一瞬間的遲疑,依舊脫口而出道。
雲蕭蕭微微一怔,此一番話讓他的心中仿佛猝不及防地被狠狠抽了一鞭,含著慍怒的淚光,鬱然道:“蕭正羽道貌岸然,就是個偽君子,他既然不要你的身子,那麽也把你的心一並還給我!”“蕭正羽”這三個字,雲蕭蕭很少主動提起,他對這個人的厭惡之情到了連名字都懶著費口舌去說的地步,他覺得自己和母親夏侯素菲的所有不幸和悲慟,都是因為這個男人而起,是他的自私、懦弱和冷漠才葬送了母親畢生的幸福,也帶給了自己心靈無法抹去的成長傷痛。
柳雨晴心底一抹哀涼,舉眸戚戚道:“他是你的父親,不指望你有多麽孝順,你就不能平心而論嗎?”說著,深深凝睇,眼底禁不住泛起一股氤氳的水汽,沉聲道:“我既然決定嫁給你,此生便會用情用心努力愛你,請你不要再對他做莫須有的誹謗和猜忌!”
雲蕭蕭冷笑一聲,眼眸掠過涼意如同深秋季節凜冽的風,嘴角上揚道:“好!回頭你告訴他,他的這份禮我收下了!”言語間,聲音沉穩而篤定,故意把“禮”這個字壓得很重,他想捕捉到她臉上的神色變化,因為他明白,隻要有蕭正羽在,柳雨晴的內心便必然會在他們父子倆人之間搖擺。男人習慣多情,女人則相對專一,他不相信她嫁給自己不是因為那個男人,他不相信她對自己的愛情,他虐的是她的身體,而她虐的卻是他的心。
金子一樣燦爛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在身上,沐浴在明麗的光影裏,柳雨晴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仿佛有涼風徑直吹進背裏,雲蕭蕭那貌似雲淡風輕的一番話猶如注滿鉛水的秤砣,讓她對未來的婚姻感到了幾許負荷,承載了幾多憂鬱,但是既然選擇了這條路走下去,就斷然沒有了回頭路,望著窗外望也望不到頭的迭伏山脈,唯有一步步氣定神閑地走下去,她緊緊地攥著藕色紗衫衣袖的袖口,攥得久了,關節竟泛起了一陣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