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針尖對麥芒
“該回家了!”待須臾的沉靜後,白衣人終於開口了,淡淡地吐出幾個字來,在他褐色的眼瞳深處,有一縷冷光似針尖的鋒芒從眸底散發。
“我不用你囉嗦!”少年沉著臉,聲音清越似碎冰玲瓏,語意森森厲聲道:“你先代我教訓了這兩個家夥再說!”
“呸,你這娘娘腔算何物等流?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在這裏大放厥詞!”經過剛才那麽一鬧騰,雲蕭蕭對眼前這個細皮嫩肉的少年也是十分惱怒,心有怨氣地慫道。最重要的是,他相信以及確信、堅信有蓬麵人在自己身邊守護,即使眼前大放厥詞的人是追命羅煞,自己也無需顧慮什麽。
“你!”少年聞言一愣,神色顯得又羞又惱,氣急敗壞的身影一揮雲袖,一個旋身奪過白衣男人腰間的挎劍,一個箭步再次刺向雲蕭蕭。
雲蕭蕭慌忙側身避讓,蓬麵人準備直接用一招“反手擒拿”將少年手中的劍劈手奪過來。那少年聽到身後傳來躍步聲,竊自暗喜,故意藏了一手,還不等蓬麵人從身後奪劍,少年便猛然一轉身,突然從袖中甩出了數把薄如柳葉般的飛刀—原來少年這次襲擊雲蕭蕭是假,對付身後的蓬麵人才是真。
“花大哥,小心!”雲蕭蕭看到這場景,心中不由陡然一震,衝著蓬麵人大聲叫道。
這突如其來的飛刀果然令蓬麵人猝不及防,他急忙抽身在空中一陣急速翻轉,盡數將迎麵刺來的飛刀踢開,眼見就要成功躲過所有飛刀,忽然他的胸口又泛起了撕心裂肺的疼痛,頓時無數血氣盡往頭上衝,疼痛似驚濤駭浪席卷而來,由於一個不慎,最後一把飛刀趁虛直入紮進了右肩,手心全是冷膩的汗水。
飛刀的速度顯然比人說話快。當雲蕭蕭話音落下的時候,便看到了有一股鮮血從蓬麵人的肩上飛濺噴灑了出來,殷紅燦爛,滴落在地上,仿佛一朵朵嬌美盛開的桃花。
“疼、疼……”蓬麵人臉上的肌肉擰作了一團,埋下頭去,用手指按住不斷流血的肩膀,緊握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神色緊繃滿是痛苦的表情。埋首看見了地上那一抹抹鮮紅,眼中皆是噬人的哀痛和驚悚,他感覺到了自己血液中的溫存和鹹惺之氣,粘稠而刺激的味道令他作嘔,仿佛滴落在地上的鮮血如河水倒流重回了鼻孔和嘴裏,與胃部糾結在了一起,擰成了個死結,讓他滿頭大汗,清臒的麵龐上盡是勃然怒意。
記憶的閥門在頃刻間被打開,多麽熟悉的畫麵,在千瘡百孔印象的縫隙間,有著雷同的場景曾上演。他在腦海裏竭力搜索著,努力想要拚湊出一幅完整的畫麵來。那是什麽?是一個裹著白素紗裙,赤著腳在湖邊草地上奔跑的女孩嗎?一頭褐色的秀發飄逸,混淆著湖水鹹濕的味道在他的呼吸中肆意,雙蝶戀花的繡花鞋被拋在了一方,裙裾一旋似一朵開到韶華勝極、花繁香濃的荼蘼。他想要聚精會神、專心致誌去看清女子的麵龐,卻總感覺被一層籠罩著薄薄水汽的白紗所擋住了視野,看不真切,看不清晰,任憑他再怎麽努力,也終是徒勞。
仿佛所有的美好都隻是曇花一現,殘留在印象中的唯有落敗的淒涼,如同開到荼靡花事了。蓬麵人定了定神,緩緩退開兩步,心髒劇烈地緊縮了起來,視線也更加模糊,耳旁的嗡鳴聲如同響雷炸開一般,他的身子蜷縮在一團瑟瑟發抖,嘴角不停地顫動,血還在肩頭汩汩地流著。
“花大哥!”雲蕭蕭顧不得多想,一把撕開了自己袖口的衣襟,,奔上前去想為他包紮止血,卻被蓬麵人一掌推開了,被重重地摔倒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蓬麵人麵色青白交加,霍然而起,雙眸直愣愣地盯著少年手裏的劍,一步一步地逼近少年。少年此時的麵龐也漸漸失去了蓬勃之氣,心裏甚是忐忑不安。蓬麵人每上前一步,他就止不住後退一步,握著劍的手也迸沁出了冷汗,口中喃喃呼喚道:“淩峰,淩峰!”
倏忽之間,蓬麵人衝著少年怒吼一聲,震得在場之人雙耳生疼,少年也一個趔趄,頭上的青簪瞬間掉落了下來,雲鬟堆聳的發髻繽紛,萬千溫軟如同粼粼微波之青絲散落下來,映襯出一張秀色可餐的姿容,明眸皓齒,顧盼生輝,讓現場凝重的氛圍驟然變得舒緩了一些,也吸引了一幹旁觀者傾慕的眼光。
少年原來是一個眉目如畫的妙齡女子。雲蕭蕭的眸中隱有光彩流動,隻覺得眼前所見如新月清暈,亦若花樹堆雪,生平第一次覺得竟然有女孩眉目秀美如此,讓人忍不住怦然心動。
蓬麵人才不會理會這些,接著一掌劈來,少女麵若寒霜,向後一躍連退數步,方才勉強躲閃開來,繼而銀牙緊咬,舉眸狠狠瞪了瞪在一旁作壁上觀、名叫淩峰的白衣男子,他不知何時已若無其事般安坐了下來,神色淡然如水,並不動任何聲色。
蓬麵人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那種痛苦或許並不是緣於肉體上的疼痛,而是精神上無休止的折磨,一種憤懣的情緒在心中不斷地被放大,一股嗜血的渴望瞬間在身體裏充盈了起來。他發出了似江流奔騰額雷霆咆哮聲,血紅著的眼睛,讓他像極了一頭似要吃人的野獸,隨時都可能撲上前去咬斷誰的咽喉,仿佛渴望猩紅的鮮血也潤濕自己的嗓子眼。圍觀的人群被這如狼似虎的陣勢嚇得紛紛後退了幾步,一些膽小者更是尖叫起來,掉頭倉皇而逃。
對此,蓬麵人的眸光掃過旁人驚悚的麵孔,一團炙熱的火焰猛地躥入心坎,五髒六腑似乎都啪啪啪作響燃燒了起來。他顯然已經喪失了心智,“呼”地一下跳起身來撲向人群。眾人立刻騷亂了起來,隨即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隻見一人因為來不及躲閃,手臂上頓時血花飛濺,硬生生地被他撕扯下一塊鮮血淋漓的肉來,疼得那人“嗷嗷”亂叫,滿地打滾。
鮮血四處噴濺,也沾染到了蓬麵人的臉上,他將舌頭一卷,竟“哧溜”一聲將唇邊夾著腥味的血液膩食。
少女看得心裏泛起一陣陣惡心,胃裏直翻騰。她知道這次捅下的麻煩可不小,眼前的這人已經走火入魔,雖然瘋瘋癲癲,卻武功奇高,自己留下來勢必凶多吉少,當務之急是走為上計。
趁著蓬麵人背對著自己發瘋,少女瞅準了機會,準備開溜。正當準備移動腳步之時,不料蓬麵人並沒有遺忘掉她這個罪魁禍首,他猛地一腳竟然踢斷了碗口般的柱子,餘力還震翻了身旁的幾張方桌,似有千鈞之力,忽地折過身怒目而視地瞪著她,嚇著少女瞬間花容失色,不知所措,額頭沁出了豆大一般的晶瑩汗珠。
人群裏已經炸開了鍋,慌亂中,少女腳下忽然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身子止不住地往前跌,為了不讓自己摔倒,她下意識地抓住了一旁一個人的衣服,就是這樣,慣力作用使然推倒了這個人,兩個人一起摔了下去。確切地說,是少女壓在了那個人的身上,而且眉對眉,眼對眼,鼻對鼻……
還好,他的唇離她的唇還有一片葉的距離。
當四目相對的那一刹那,她隻覺得有股熱氣驟然升上臉頰,不禁雙靨緋紅,是他——那個剛才還讓她氣憤不已的男人,正一臉慍怒地看著她。那張刀削般的臉龐上,一雙黑眸,猶如一汪沉沒的大海,又像一個無底的漩渦,此刻竟對她充滿了誘惑--原來仔細一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竟然是一個麵如冠玉、目若朗星的美少年。她感到了一絲心慌意亂,嘴唇麻木地微微張合,竟然隱隱有一種衝動,想埋下頭咬上他那片弧度清淺的薄唇。
就在這時,他用盡全力推開了她,當她詫異地回過頭去,心不禁驟然緊縮,隻看見蓬麵人使出了一個猛掌,正不偏不倚地擊在了他的胸口上,使他唇上的血色立馬褪去。少女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若不是眼前這個男人及時推開她的話,這一掌現在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且不說會當場斃命,打斷幾根肋骨肯定不在話下。
幸得雲蕭蕭天生筋骨奇特,體質非凡,中了一掌隻是感覺整個人頓時酥軟了下來,他抬眸望了一眼蓬麵人那張扭曲著的臉,眼簾微垂,輕輕喚了一聲“花大哥”,便準備抬起手來去幫蓬麵人擦淨嘴角上的血跡,忽然覺得喉頭一緊,噴出了一口鮮血,渾身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奮力揚起的身子又猛地栽了下去。
“啊!”看到男人張口鮮血迸濺的同時,少女的心也跟著抽搐了起來。她知道身後已無退路,既然避無可避,就沒有沒有再多想,大叫一聲,衝著蓬麵人欲揚劍砍去。
她還未近其身,隻聽得淩空一陣風響,一道白影已經站在了她的身旁,眉目灼灼道:“你不是他的對手,把劍還給我!”
少女氣猶未平,斜斜瞄他兩眼,鼻子裏輕哼了一聲,並不立即順從。未待她依從同意,一道噴薄而出的內力震得她右手酥麻,急忙鬆開了手,手中的寶劍順勢地回到了翩翩白衣男人的手裏,一對眸子爍似寒星。
說時遲那時快,蓬麵人衝著他倆又是淩空一掌猛烈劈來,白衣男人並不急著避讓,而是凝神聚氣,索性也是揮出一掌迎了上去。
兩掌接實的一刹那,白衣男人便感覺到了對方掌力的剛猛無鑄,勢如排山倒海般衝擊過來。他的身形稍微一頓,體內一口真氣吐舊納新,內力跟著洶湧而出,隨後左肩持劍微沉,右手揮拳擊出,拳開變掌,直擊化成橫掃。
麵對白衣男人左手劍擊,右手掌攻,蓬麵人也是以硬對硬,他氣往上衝,拳腳齊施,出掌更快,驀然間拳頭如狂風怒號般橫衝直撞地打了過來,倆人一路格鬥到了酒店門外。
幾番相持之下,白衣男人自知體力吃力不住,麵對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通常正常人無法接住其暴躁般的蠻力和狠勁。更何況,那蓬麵人的掌勁厚重如山,前勁才遭抵擋,後勁瞬間就狂飆而上,又疊加在前勁之上,不斷對衝著他的還招。
在身形震顫之間,白衣男人的步法伴隨掌風一閃,身體一偏,一個輕旋,迅速轉到了蓬麵人的身後,左手隨即揮劍劈頭蓋臉地直下。
不料蓬麵人也倏地同時轉身,雙掌急揮,兩掌竟接住了急速揮舞過來的劍刃,劍光攝人心寒。白衣男人知道遇上了勁敵,對方頗有來頭,額角不由青筋暴起,嘴唇緊緊抿成一線。體內真氣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怒氣,自行高速流竄了起來,逼人的氣勢透體而出,劍尖處“嗤”地一聲竄出了一尺來長的氣勢如虹的劍氣,戰力在一彈指的瞬間勃然爆發。
蓬麵人頓時覺得掌心如同熊熊的烈火焚燒,立刻撤去了內勁,轉身向後躍去,隻見一道如同流星閃過的白光,如有雷霆萬鈞之力,在聲聲尖銳、氣勢渾厚的劍嘯中撲麵而來。肉眼可見的白色劍氣,在壓縮的空間中縱橫霹靂,仿佛空中如雪花漫灑的一簇搖曳的梨花,流光溢彩,驚豔非凡。
蓬麵人暴喝一聲,雙目頓時發赤,雙掌疾運,即刻掌生狂風,瞬間又猶如電光火石般急速推出了數掌,磅礴恢弘的內勁如狂風襲浪,托起一道金光流暈的結界罩在自己的身前。至此,雖然寒淩的劍氣直刺蓬麵人的元神之處,劍光泛過之地,似有風雷乍起,急雨如注,敲得窗欞與庭院中的芭蕉嘩嘩作響,宛如有一條白色蒼龍應聲而起,可是萬點劍氣一旦觸及到結界上竟然化為虛無,竟沒有了一絲殺氣。
整個客棧的內外頃刻間籠罩著一股肅殺之氣,在場圍觀的食客和店家不禁後退了數步,生怕遭惹了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