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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月玲瓏

  青春年華,就似五彩斑斕的花束,散發著意氣風發的馨香。如果要論莫天心的美,恰似一朵花瓣瀲灩紅波似胭脂濃馥幽香溢滿的芍藥,整朵花層次分明,錯落有致,姿色渾然蕩漾著嫵媚,不愧為群芳之相的西施粉。難怪俗世間的男人大多數第一眼看到她時,總是眼神遊離不定,把一雙雙貪婪若渴的目光投向她,眼風似乎想要將她融化,這讓她感覺渾身不適,甚是反感,心中隻湧現出一種急切的衝動:殺人!


  後來師祖婆婆拿著篦子為她細細篦著青絲之時,嫣然含笑道:“那不是男人們的錯,隻因為你出落得太美,是上天對你的寵愛造就了男人的癡心妄想!”聽聞後,她對著螺鈿鸞花銅鏡自照,望著宛如臨水照花的嬌顏,自己也忍不住撫摸含笑了。


  此次後,她便不再生氣於男人對她美貌的垂涎,女人特有的虛榮心告訴自己這是一件絕好的事情,她可以持有這份寵愛對男人愈發為所欲為。於是,她漸漸地習慣了男人們心悅誠服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為了她爭強鬥勝,即使自己對他們從來不屑一顧。因為這些庸俗的男人們,也習慣了在弱者麵前耀武揚威,在強者麵前唯唯諾諾,在一般女人麵前歇斯底裏,在漂亮女人麵前溫情款款,而她要做的事情就是高傲地冷眼看著他們爭風吃醋,仿佛在旁觀一場狗咬狗的爛戲,唇邊的笑意如同遇上了瑟瑟寒雨,直到遇見了他--那一個有著寒夜裏星子般眼眸,所持目光能夠帶來如浴春風的男人,而見到他,自己的眉梢眼角也不覺盡是舒展的笑意。


  究竟喜歡他哪一點?是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從容,是談笑顧盼間的爾雅溫文,還是眉宇微揚間的那一抹輕佻躁動……無論哪一點,都牽動著她心弦,不在乎是一顰一笑,還是一喜一怒的區別,隻要是屬於他的氣息,皆是清風雨露般甘甜。


  而他所做的一切事情,不曾為她刻意討好過,也不曾為她有心取悅過,他始終隻做自己,走屬於自己的路。


  初見那人時,正值二十年前的上元節,汴京通達江畔上舟船如織,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家家門外月華如晝,傾城出寶騎,匝路轉香車。莫天心在返回塞外天音閣的路上,有意耽擱了行程,繞至名聞天下“曾觀大海難為水,除去梁園總是村”的汴京,自當散一散心,排解內心的煩躁和苦悶。


  因為師祖婆婆有意要將她許配給自己的師兄高正開,她欲推脫又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理由,畢竟師兄對自己一直以來一往情深,且麵目俊逸,性格沉穩,也是英姿颯爽的少年郎,倆人若能喜結連理並無不妥之處,可是莫天心對於師祖婆婆的這一個安排卻始終感到如牛負重,行深泥中。她不知道自己是過於矯情,還是過於放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


  正當莫天心漫不經心地走在東華門大街上,看著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的擁擠人潮,感覺孤獨就像一杯醇厚的烈酒上了頭的時候,忽然前方距離自己不足幾尺開外有兩個小販發生了爭吵相互拉扯起來。因為街市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原本不喜歡多管閑事或湊熱鬧的她,打算繞道而行,卻被充滿煙火氣息的攤販所攔下,請求她幫忙作證,明斷是非之爭。


  隻聽兩個小販一人拿著錢袋,一人兩手空空,均是抹著一把傷心的眼淚,相互指責對方說謊。一人神色誠懇,麵容激動道:“你趁我不備,偷拿了我的錢袋欲要逃去,被我當場擋獲,還振振有詞,真是厚顏無恥!”


  另一個小販卻氣急敗壞,矢口否認道:“厚顏無恥的是你!我與你相鄰做布匹生意,本想照顧你的買賣,拿賣布的錢打些麻油來,卻不想你這般無理取鬧,非要說我辛苦賺的錢是你的,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前者小販被氣得仿佛喘不過氣來,胸口似乎被鼓槌敲擊著,忽然在身後人群裏瞅見了莫天心,眼前一亮,便手指著對方喃喃道:“我不想與你這廝胡攪蠻纏,這位姑娘貌美氣質不凡,一看就是個知書達理的明白人,就請她為我理論理論。”


  “好,反正這位姑娘所處的位置距離麻油攤位也近,對於剛才發生的事情可以作為人證,我同意。”另一個攤販也一拍即合道。


  莫天心聽聞之後覺得可笑,中土人士以貌取人也是自以為是習慣了,姑且不說剛才心不在焉對於麻油攤位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就是平心而論,自己從來不是一個知書達理的人,也沒有一顆樂於助人的心。她不屑的笑意自唇角閃過,正欲出掌利索地擺脫兩名攤販的糾纏,還未等她出手,一個清淡明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仿佛是沾染了雨露的迎春花,徐徐道:“人證可能會說謊,但是物證不會,如果真得想洗脫委屈,最好的法子就是讓物證開口說話。”


  “物證又不是人,怎麽可能會說話?真乃一派胡言!”小販神色一黯,冷下臉道:“莫非原本就瞅見事發的過程了?”


  還未等莫天心轉身,一個頭戴著獸頭麵具、體格健碩的男子已經搶先一步,晃過她的眼簾,站在麻油攤位前,溫言道:“我並沒有目睹事發經過,但是我有個簡單的法子,就能夠讓物證說話,揭開事實的真相,讓大家都心服口服。”人群逐漸聚攏聚齊在一起,圍觀看著熱鬧,眼色中充滿了好奇,嘰嘰喳喳地議論紛紛。


  對視一眼,相互不服氣,輕哼一聲道:“好,就用你的法子來試一試,如果不能心服口服,就報官。”


  戴獸頭麵具男人嘴角輕抿,慵懶一笑,伸手道:“把錢袋拿來,我來問問這錢,看它是如何回答,便是了!”


  話音剛落,人群中充滿了質疑聲和譏諷聲,驚訝的目光浮現在一張張看熱鬧的臉上,“這錢哪會說話呀,真是人間奇聞!”“老朽活這把年紀了,還沒見過這麽信口開河的。”“這小子沒有看到事發過程,就在這裏瞎嚷嚷,實屬嘩眾取寵。”


  莫天心見獸頭麵具的男人看似氣定神閑,似乎胸有成竹,也產生了興許好奇心,停滯住了步伐,凝眸瞅了他一眼,看看到底要玩弄什麽樣把戲。


  手拿錢袋的小販雖然並不認同他的法子,但是有言在先,依舊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錢袋交給了他,袋子遞了上去。


  戴獸頭麵具男人提著錢袋,讓人打了一盆清水過來,從錢袋裏取出幾枚銅錢,把銅錢丟在了清水裏。


  過了幾彈指的時間,戴獸頭麵具男人仿佛已經知曉了答案,對遞給他錢袋的小販怒然喝道:“大膽蟊賊,做了虧心事還麵不改色心不跳,還不快幹把不屬於自己的錢袋還給它的主人。”


  眾人聽著微微一怔,目光灼灼望向他,等著他給自己以及大夥兒一個滿意的答複。


  莫天心也是一臉狐疑,不知道眼前這個麵目猙獰麵具下的男人意欲何為,細細一想,腦中思索如電光火石一般閃亮而過,神色在恍惚間瞬息明白,不禁嘴角上揚,露出了一絲清澈如水波搖曳的笑意,顯得明眸動人。


  被指認是蟊賊的小販麵部肌肉一凜,自然是一臉不服氣,仰頭質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憑什麽血口噴人,我冤枉啊!”


  戴獸頭麵具男人舉眸望了一眼盆中的清水,用手指示意道:“大夥兒請看,這銅錢丟在了清水裏,很快便浮出了一層油花,試問如果錢袋屬於一個賣布的人所有,那銅錢上何來的一層油脂!”


  眾人聽聞後恍然大悟,人群在驟然變得一片寂靜之後,又如同熱粥沸騰了起來。“原來如此,整天賣麻油,銅錢上難免會沾染油漬,如此看來這錢的確是屬於麻油攤主的。”“這個人戴著如此猙獰的麵具,不知道相貌有多醜陋,不過還是挺有智慧。”


  麵對人群的指責和數落,做布匹生意的小販此刻已經羞愧難當,身體陡然一震,眼中已是珠淚打滾,跪地自扇耳光,聲音顫抖道:“我有過,一時起了順手牽羊的貪念,如數奉還銅錢。”


  正當事情告一段落,人群各自離散的時候,烏沉沉的墨色天空忽然響起了幾聲沉悶的聲音,抬眸便看見一道道流星般的白光劃過了沉寂天際,一朵朵絢爛璀璨的煙花雲蔚霞起,在暮靄沉沉的長空中盡情綻放,時而如同彩蝶飛舞,時而如同仙女撒花,時而如同秋菊含苞,把原本月明星稀的落寞天空照耀著如同白晝,讓沉浸在上元節歡樂祥和氛圍中的人們異常興奮,熙熙攘攘的人群匯成海,歡歌笑語形成潮,期待紅紅火火又一年。


  當煙花驟然綻放,驚豔了整個天空之時,戴獸頭麵具男人也滿懷憧憬和興奮,欣欣然摘下了麵具。在露出真實容顏的一瞬間,莫天心側首不輕易地一瞥,心中倏然一跳,仿佛被雷電擊中了一般,那張麵如冠玉豔絕眾生的俊俏臉龐,唇角勾勒出一抹如新月的弧度,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如同寒夜裏最璀璨的星鬥,讓與夜色相映成暉,漫天流光溢彩的煙花頓時失去了所有神采,也讓她微紅了麵頰,一雙秋水明眸驟然浮現一絲明亮,眉梢眼角掠過舒展的笑意,似冰雪漸消融,碧波春意漾。


  正當莫天心準備迎上前去,向戴獸頭麵具男人輕施一禮,詢問姓甚名誰之際,黑壓壓的人海開始如同潮水般湧動,倆人頓時咫尺天涯,在熙熙攘攘的挨肩擦背中被肆意衝散,她的目光所及,四下已經全無戴獸頭麵具男人的身影,唯有車水馬龍碾過落花的聲音,神色楚楚,心底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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