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落花流水去（三）

  紫鵑聞言皺眉，撫著被打的臉龐，憤憤道：“小姐，她們究竟是誰？如此出言不遜，若是上了山莊，定要讓少莊主下逐客令，出了這口惡氣。”


  夏侯蘇菲輕籲了一口氣，唇角略略含了淡薄的笑意，婉聲道：“恐怕不能如此，若是她們上門，山莊唯有以貴客之禮相待，不能怠慢。”


  “為什麽？”紫鵑心頭一涼追問道。


  “因為她就是傳聞中居於鳳陽閣的長公主趙璿。”夏侯蘇菲眸底清亮道。


  “什麽，她就是蕭公子的未婚妻。貴為公主，竟是如此跋扈。”紫鵑聞言悚然一驚道。


  夏侯蘇菲愁眉微籠，續而抬眸望向山莊的方向，低聲道：“初見不過是打個照麵，她到了夏侯山莊才是該跋扈恣睢的時候。”


  待到夏侯素菲不緊不慢回到山莊，趙璿一行人已經到了一盞茶的時間，入座了大廳的上方，滎陽刺史鄭永芳也在山莊恭迎著，正滿臉堆笑，與夏侯寧波及夫人林萱兒一起向趙璿屈膝施禮。


  夏侯寧波見到妹妹回來，忙吩咐婢女雙手掀簾招呼她上前拜見趙璿道：“素菲，你回來晚了一步，咱們山莊今天貴客臨門，蓬蓽生輝--還不快過來給長公主和刺史大人請安。”


  林萱兒含笑迎來上前，執了她手，滿心歡喜道：“今日晨起，我就聽見窗外秋來喜鵲叫，覺得是吉兆，果不其然，山莊竟然迎來了長公主千金貴體之軀，真是百不一遇的喜事呀。”


  夏侯蘇菲對著嫂子泯然一笑，並不多言其它。錦墊早已鋪在鳳座下，她恭敬

  俯身跪下請了安。她此時方才看清楚眼前的這個傲慢的女人不僅服飾華麗，而且姿色姣好，一雙丹鳳眼微微上翹，說不出的嬌媚動人，頭頂上集集金工、點翠技巧和雕刻等工藝於一身的點翠頭金飾，由於折光緣故，翠羽的翠色更加欲滴，再配上金光閃閃的凸邊，襯托出烏黑如雲的秀發，猶如幽幽湖水上點點靈動的浮光魅影。


  趙璿端坐著受了禮，接過茶水微微抿了一口，笑容清淡宜人掩去了之前的傲慢不遜，和顏悅色道：“大小姐回來著一點都不晚，剛剛本宮還聊起多謝你協助駙馬脫險，聽少莊主說後來你們竟被賊人逼著從斧削四壁的陡峭懸崖摔了下去，萬幸跌落到了湖心才索性安然無恙，本宮真替你們捏了一把汗呀。”


  夏侯蘇菲低首含胸，再次作禮道：“讓長公主憂心了，蘇菲和夏侯山莊承蒙蕭公子俠肝義膽的舍命搭救之恩，甚是感激才對，哪裏能夠承受謝意二字。”


  趙璿撫著手上玉鐲，唇角微揚，囑了她起身，微微歎了口氣，關切道：“你是女兒家身子骨弱，落水身體受寒容易氣血凝滯，不比駙馬從小習武身強體魄，快快起身入座吧。”


  夏侯蘇菲依言答了謝過，心中不由悸動，不知趙璿在盤思著什麽心思，隻是明白來者不善，卻不能言明，唯有見機行事。


  滎陽刺史鄭永芳笑容諂媚對夏侯寧波道：“長公主輕車簡從蒞臨夏侯山莊不擾民實屬體恤民生，又心寬闊達從中搭線介紹與高麗交易五色纈絹的海商生意更是古道熱腸，寧波呀，你們家今早的喜鵲登門報喜，是運勢升溫財運縈繞，掃去了之前的晦氣，大有否極泰來的陣勢。難怪山莊這些日子以來忽然安定了下來，也預兆了有貴人相助，原來是山莊彩鳳來翔，紫氣東來。”


  夏侯寧波頷首點點頭，躬身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含笑道：“夏侯山莊承蒙皇家恩澤庇佑，之前是駙馬爺挺身而出，衙門又派兵護衛山莊安寧，如今是長公主屈尊蒞臨鄙莊幫忙牽線經商，寧波在此攜山莊上下叩謝皇恩浩蕩。”


  趙璿嘴角浮起一道弧線，含了一縷澹靜笑意，柔聲道：“經商不跑不活，講究互通有無，高麗人不善蠶桑，本宮隻是引薦市舶司的關係網做個順水人情罷了，畢竟沿海州郡，類有市舶，與高麗賈舶通之既能保持宋高兩國準外交關係，也能讓國庫收入增加，從而提升邊防能力，夏侯山莊既然有這個實力和底氣做這件利己也利國的事情，本宮又為何不成人之美？”


  滎陽刺史鄭永芳察言觀色，忍不住接口道：“長公主雖是女兒身，卻時刻把江山社稷裝在了心裏，令微臣由衷感到敬佩。如今西夏和吐蕃蠢蠢欲動，西北邊境戰事緊張，遼人在東北方又虎視眈眈，朝廷軍餉吃緊，發展邊境貿易的確有著聯絡高麗和收納賦稅一舉兩得的作用。”


  趙璿眉目輕淡，仿佛含了翠玉一般溫潤，示意了眼神，鄭永芳轉念間調轉了話題，對著窗外朱牆琉璃華瓦在陽光下粼粼如同光彩奪目的金波道：“看著夏侯山莊這飛簷卷翹的紅牆黃瓦，微臣就想起了西北角有‘關隴鎖鑰’之稱的隆德，高大的朱壁高牆如同赤色巨龍，曲折蜿蜒望不見頭。可惜了，在經曆了好水川之戰後，百裏城牆被毀於一旦，唯餘衰草遍野，斷壁頹垣，寥無雞犬人煙。而當地因為戰亂，也是人口凋敝，財力窘迫，可惜了！”


  夏侯寧波登時微微一愣，立馬聽出了弦外之音，慌忙拜跪下，急切動容道：“寧波雖然不才，但是也懂得知恩圖報四個字的含義。夏侯山莊承蒙皇恩浩蕩，願肝腦塗地報答。為叩謝聖恩，山莊自願出錢修築隆德好水川之戰被損毀的城牆，期盼能夠盡早恢複從前繁華富庶。”


  趙璿望著窗外朱牆粉壁，彈了彈護甲，笑道：“少莊主果然豪氣淩雲，意氣風發。夏侯山莊威名遠揚，不愧是比肩江南白雲、淮北紅豆的天下三大山莊中佼佼者，真是名副其實，當之無愧。”說著，她輕蹙蛾眉，溫婉一笑，特意睨了夏侯蘇菲一眼，半是戲謔道：“本宮忘了，夏侯山莊還有一位大小姐在場，修建好水川被毀城牆可不算是一樁小事，需要耗費巨資，等於獻上白金千錠，黃金百斤，不知道大小姐會不會對此有異議？”


  夏侯素菲自知趙璿有意設套路勢在必得，一方麵感念蕭正羽的舍身相救之恩，一方麵顧及山莊舍財免災，眸光沉靜似水，施施然道：“常言說‘長兄為父，長嫂比母’，山莊的事務自然都是哥哥說了算，蘇菲作為婦道人家，豈會存有異議。再者，哥哥說的話句句在理，情真意切，夏侯山莊能夠為穩定朝廷邊防盡一份心力也是感到榮幸之至。”


  趙璿言笑得促狹而曖昧，撥一撥耳邊碎發，盈盈道：“本宮就說夏侯山莊為世美談，乃名副其實，並非傳聞中某些愚鈍之人說的‘徒有虛名’四個字所言非虛。”說著，她朝夏侯蘇菲“嗤”地一笑，麗色頓生道：“大小姐，本宮這話說的可對？是不是不虛此行？”


  言語中話鋒已是咄咄逼人，夏侯蘇菲微感窘迫，含笑道：“一切自然盡在長公主的運籌帷幄之中，豈能有不對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