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流言
日子有條不紊地過著,鳳陽閣依舊無聲無息地運作。趙璿雖是長公主,但畢竟是個女人,女人當家的日子難免落寞,公主府上下多是女人堆,缺少男人的氣息也讓金碧輝煌的紅牆黃瓦顯得黯然失色幾分,縱使時常有宮女鳴鍾擊磬,歌舞升平,舒展起寬大的衣袖在悠揚樂聲中翩翩起舞,也似風中花開,不知寂寞為誰吟唱。隻有台基上點起的老山香,煙霧繚繞,盡情奔放,釋放出深深宮邸紙醉金迷背後的寂寞孤寂冷清。
趙璿倚靠在楠木雕花有鳳來儀椅上,閉目養神,微眯著雙眸,伸手撥著手邊幾案上從走廊搬進來屋內的幾株四季海棠,花朵簇簇,枝繁葉茂,蘊含了一股細細的,淡淡的幽香,仿佛品嚐了名貴的龍井香茶,使人心曠神怡。
歐陽不群躬身進來福了福身,打斷了煙霧繚繞中海棠花香的寧靜,沉聲道:“蕭公子今早已經起身前往江州,應該是州牧大人蕭守文傳喚,不過蕭府上下似乎還未著手經辦迎娶長公主出降下嫁的準備,想必是因為此時雖然已臨近立秋,但是距離秋分時節還有兩個月的日子,所以漫不經心,並不著急趕著置辦聘禮。”
趙璿徐徐撫著手上鏤金菱花嵌翡翠粒護甲,細膩通透的翡翠泛著湖水般碧綠清冷的流光,映射著雲雨暗巫山悶無言的心事,沉下臉,輕聲道:“歐陽總管的言下之意,是想說明什麽?”
歐陽不群的雙眸在搖曳流暢的燭光中照出光彩來,含了朦朧而淡然的笑意道:“不群沒有什麽意思,隻是盡職盡責地如實向長公主稟告自己所掌握的信息,畢竟招駙馬入贅乃鳳陽閣的大事情。”
趙璿揚一揚臉,瞥了他一眼,彈了彈護甲,沉吟道:“本宮還以為諸葛大人是在指望著看我鳳陽閣的笑話,如何將熱臉往人家冷板凳上湊,畢竟現在的局勢是本宮心急火燎地催婚,而對方卻貌似無動於衷。”
歐陽不群聳了聳身子,唇角含了一縷薄薄笑意,俯身道:“長公主這是折煞不群了,對皇權的褻讀和不敬當是輕則舉族流放,重則株連九族的重罪,不群不敢放縱造次。”
趙璿正預說話,流蘇捧了銀盅藥盞進來,立在簾下,屈膝道:“長公主殿下,您的湯藥好了。前幾天淋雨受了涼,如今臨近立秋又陰雨蒙蒙,為了避免風寒濕邪侵襲,您先服用了吧。”
趙璿微微頷首,伸手接過仰頭喝下,續而蹙眉道:“流蘇,這藥好苦,去取幾枚蜜餞來,祛除口中苦澀味道。”
流蘇垂手望著歐陽不群,躬身應道:“回長公主,總管大人提前特意吩咐過奴婢,蜜餞雖然可以矯味,但是也會影響藥效的功能,所以不建議長公主您現在就口嚼。”
趙璿回首注視歐陽不群,淡然一笑道:“歐陽總管的確盡職盡責,本宮想著什麽就忙活什麽,就連吃糖這點小心事,也要費心操上一份憂慮。”
歐陽不群神色清冷如霜,語氣沉靜如水道:“心事這東西,任憑人捂著嘴巴,它也會從眼睛跑出來,並非需要不群費上什麽心思來揣摩,隻需要有一絲留神惦記著主子就好。”
趙璿淡薄的笑意如同綻放在風裏的一枝海棠,手指緊緊蜷著一把團扇柄骨,似乎欲把扇子捏碎了一般,聲音平靜而冷冽道:“既然蕭家不願意主動留神鳳陽閣的心思,本宮就讓他們憂慮起來,自然就會懂得如何用心揣測本宮心事這點碎末的東西了—多謝歐陽總管的提醒。”。
歐陽不群挑眉輕輕笑了一聲,曼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長公主美貌聰慧,錦心繡口,天下想要迎娶公主為妻的官宦臣子又豈止豫州蕭家,趙錢孫李周吳鄭王皆大有之。”
趙璿凝神片刻,卷起身邊簾櫳看著廊下風聲蕭瑟,吹動花影殘紅委地,聲音如投石入水後的餘音,潺潺道:“總管大人是想奉勸本宮不必單戀蕭家這一枝花吧?縱使天下芳草無數,亂花漸欲迷人眼,鳳陽閣隻取獨占鼇頭最好的那一枝,不容其他,不會退而求其次!”
流蘇抿唇一笑,替趙璿披上一件外衣,朗聲道:“這天下雖大,但是誰人不知,豫州蕭府少公子蕭正羽顏如宋玉,貌比潘安,才似子建,文韜武略,乃大將之範。唯有這樣的翹楚英才,才能與長公主登對,其他的芳草亂花,即使群英薈萃,也隻能自慚形穢。”
歐陽的神情有怔忡的瞬間,續而恢複常態,微微頷首“嗯”了一聲,便恭敬地俯身退下。
趙璿隨即投了一個眼色給身邊的流蘇,流蘇心頭一緊,試探著道:“長公主,現在就走這一步,會不會早了點?畢竟正如歐陽總管所言,當下距離秋分還有兩個月的時長,或許蕭大人那邊正忙於公事,一時半刻沒能抽出多餘的時間來……”。話說到此,仿佛覺得又覺悟說錯了什麽,一時言語又哽在喉中沒有說完。
趙璿的目光不悅,冷笑一聲,翻了臉色道:“你沒有聽出來諸葛不群的弦外之音嗎?什麽還有兩個月的時長,什麽正在忙於公事,本宮肯下嫁厘降到蕭家,就是他蕭家上下最大的政事,還有什麽事情可以成為分心的理由?若是有人欺負我鳳陽閣沒有能夠遮風防雨的樹,就先嚐嚐疾風驟雨慘綠愁紅的味道。”
流蘇瞬間心中有數,垂下眼瞼福身諾道:“長公主所言極是,奴婢懂了,一定安排妥當。”
趙璿露出了一縷恬淡笑容,心中卻是微涼。她與他,終究還是生疏了,迫使自己不得不使用激將法的手腕。對此,她拂手讓流蘇退下,自己微微蹙眉,獨自摒一摒繚亂的心境,親自推開了窗扇,恰好一陣涼風悠悠灌入,讓她的身體一凜,不由打了一個寒顫,熒熒燭火也變得更加搖曳起來,差點被風吹滅。
夜深人靜,鳳陽閣喧囂已去,隻有林苑裏傳來唧唧蟲聲響成了一片,清晰入耳,為空靈的夜色增添了一絲生機,卻也平故多了幾分煩躁與不安。
蕭家對趙氏江山不忠的流言是從當晚開始散播的,翌日便已經傳入皇宮,過了不到三、四天時間,流言便已甚囂塵上。豫州位於黃河中下遊,黃淮海平原西南部,地處中華九州中心,皇宮內外傳言蕭家作為世家自持從唐以來,曆經五代十國盤踞中原數百年,聲望顯赫,勢力雄厚,與地方勢力結黨營私,培植個人勢力,再加上蕭守文駐守北疆多年戰功顯赫,又剛被甄拔為江州州牧正值春風得意之際居功自傲,目無法紀,對朝廷“士族不得勾結商賈”的綱要熟視無睹,串通夏侯山莊等豪商巨賈進行利益輸送,將商人的財力跟士族的權力相結合,徇私瀆職,錢權交易,撬動王朝的根基。
與此同時,其子蕭正羽在鳳陽閣與趙璿爭執所言“你們趙家原本就是武人專權,竊取了後周江山,害怕‘陳橋兵變’重演,所以才將重文輕武定位祖宗之法”的憤激之辭,也似抓鐵有痕、踏石留印被耳目傳入周回五裏的汴京宮室宮城,讓身處寢殿福寧宮的宋真宗趙恒惱怒不已,他原本就對蕭家劍術和武功有所忌憚,認為蕭家確立“讀書為本,以儒為業”的祖訓隻是為了暫且迎合重文輕武的時政,並非出於本心,由此一來,更是對蕭家心存芥蒂,連夜在大慶殿之北的紫宸殿緊急召集丞相韓琦、大理寺卿張憶、開封府尹包拯等心腹文臣商議應對之策。
大理寺卿張憶滿臉憂慮,躬身道:“官商勾結乃是國之大患。遙想當年唐高祖李淵在太原起兵反隋之際,招降納叛之所以勢如破竹攻進長安,就是因為有武士獲、劉世龍這樣家財萬貫的富商巨賈資助其起兵造反。當然,在李淵稱帝之後,武士獲和劉義節均獲得了豐厚回報。武士獲被冊封為應國公,劉義節被冊封為葛國公。要知道,大將秦叔寶與程咬金都是經過無數浴血奮戰竭力廝殺,才獲得了國公爵位,相比之下,武士獲和劉義節的富貴尊榮要來得容易多了。”
丞相韓琦眸中精光一閃,俯身悚然道:“不僅如此,被冊封為應國公的武士獲把國公爵位當做敲門磚,還將女兒武媚娘送入宮中,成為了唐太宗李世民的才人。而武媚娘曆經太宗和高宗兩任丈夫,最終篡權掠政,開創了武周政權—此乃自周禮儒學以來唯有的牝雞司晨的恥辱,理應世代警示世人。”
宋真宗趙恒合上奏章,重重摔在案角上,語氣沉沉道:“既然如此,眾愛卿認為該如何處置蕭家?朕需要立刻宣旨禁軍查抄汴梁龍亭湖蕭府和江州州牧府嗎?”
大理寺卿張憶上前磕頭道:“流言蜚語並非空穴來風。微臣已經查明江州州牧大人蕭守文的確與夏侯山莊有較為密切往來,其子蕭正羽還在夏侯山莊少莊主大婚之日特意送上賀禮,且在山莊留宿多日,並有當天參加夏侯山莊婚宴的賓客,作為證人證明,蕭正羽曾親口承認與山莊大小姐夏侯蘇菲有著不清不楚的曖昧關係—既然事實清楚,有據可查,微臣以為當下理應將蕭守文、蕭正羽等人速速押送大理寺查辦審訊。”
丞相韓琦也點頭附和道:“不錯,國家社稷安危必須防範於未然,杜絕任何隱患漏洞,微臣以為事不宜遲,應該從快從速處置蕭家,以正朝綱法紀。”
宋真宗趙恒聽著頗為震驚,憤怒之情驅使額上青筋暴起,手不慎撞跌了書案邊的兔毫盞茶盞,隻聽得“啪啦”碰碎一聲,紺黑如漆、溫潤晶瑩的釉麵落地摔了個粉碎,他怒目呼吸濁重道:“蕭家若離經叛道,定當嚴懲不貸,待大理寺查實罪行之後,重則滿門抄斬,輕則充軍流放到黔州,方才以儆效尤。”
開封府尹包拯聽聞後默然片刻,俯身鄭重叩首道:“吾皇聖明,洞若觀火,目前蕭家尚處於流言蜚語的漩渦之中,還沒有確鑿證據證明其有離經叛道的罪行,所以吾皇把關注的重點放在了查實案情之上,而非一時衝動而遷怒於蕭家。”
宋真宗趙恒見包拯話中有話,勉強平靜了神色,道:“那麽依包拯你所見,對於此事又該如何是好呢?”
包拯身體微微躬身,麵上並無一絲喜悲,隻是緩緩道:“所謂‘人言可畏,眾口鑠金’,蕭家是否有罪尚且不能蓋棺定論,但是蕭府有功是既成事實,駐守北疆,抵禦契丹,成就卓然。正因如此,皇恩浩蕩,恩澤賢德,蕭守文有幸才被吾皇擢為江州州牧,官從正二品。故微臣以為,當下最要緊的事情就是讓蕭家先自證清白,以理服人堵住悠悠眾口,如若不能,再任由大理寺和大理寺從嚴查辦。這樣一來,既不會折損了聖恩對於有功臣子的關愛庇佑,不讓滿朝為國盡忠有功者心寒,也不會對蕭家持姑息放縱態度,彰顯了吾皇剛柔相濟、恩威並重的馭臣之術。”
宋真宗緩緩籲出一口氣,道:“瓜田李下之事,如何讓蕭家能夠自證清白?難不成要讓他們自己承認沒有叛逆謀反之心不成?”
丞相韓琦瞟了包拯一眼,也低首沉吟道:“皇上所言極是,所謂自證清白,不過是要蕭家抱著‘清者自清’的態度,找來平日裏結黨營私、拉幫結派的小團夥,官官相護,幫助自己洗脫罪名罷了。”
宋真宗略略點頭,凝視著埋下頭的包拯迫使地他抬頭,目光中有沉沉的鬱然和質疑。
此時,包拯並未沉默半晌,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道:“丞相誤會了,下官認為蕭家要自證清白無需找旁人這麽繞來拐去,直接獲取身邊一個人的證言就可以了。”
“蕭家不需找旁人來自證清白?而是找身邊的一個人就可以了?包拯,你這是什麽邏輯,難道不知道什麽叫貓鼠同眠,狼狽為奸嗎?”丞相韓琦怒斥道。
“是呀,你這分明是有心偏袒蕭家,太明目張膽了!”大理寺卿張憶也憤憤不平道。
包拯不急於爭辯,而是溫言回稟道:“我之所以要身邊人為蕭家作證,是因為隻有身邊人才了解蕭家的心事和作為,其他旁人多是扮演牆倒眾人推或者罔顧事實官官相為倚親朋的角色,並無任何價值。”
“你也知道官官相為,既然連旁人都會包庇護短,蕭家的身邊人又怎會大義滅親?”宋真宗趙恒惘然擺手,疑惑不解地道。
包拯不以為然,怡然笑道:“聖上所言鞭辟入裏,切中要害。辦案的證人證言關鍵是講究真實性和可信度。如果蕭家的身邊人不是蕭家人,而是皇家的自己人,聖上和諸位大人還會認為其不可靠嗎?”
宋真宗聞言心中悸動,眉心微微一蹙,悟道:“你說著蕭家身邊人,是指鳳陽閣的長公主趙璿?”
包拯頷首道:“不錯!經太祖皇帝指婚,雖然長公主與蕭正羽締結了婚約,多年以來鳳陽閣也與蕭家往來密切,但是長公主身上畢竟流著是趙氏龍脈的血液,對趙氏江山絕無二心。所以,她的證言證詞是值得信任的。”
宋真宗趙恒隨手彈了一彈衣袖,黯然歎息一聲,肅然道:“張愛卿說出這番話來,是還不了解長公主,我這個侄女雖然性格好強,眼睛裏容不得沙子,但是宗族意識觀念很強。如果身為準駙馬的蕭正羽有沾惹其他女人的花花腸子,她定然不會就此作罷、容忍姑息的。況且,說來說去,她也是太祖皇帝純正血統的嫡孫女,縱使心中對她父親武功郡王趙德昭的事情抱有遺憾,也斷然不會拿趙氏江山的千秋社稷來負氣。”
當年,太宗趙光義繼位坊間一直流傳“燭光斧影”的說法。畢竟,自夏商周開始,直至隋唐五代各個皇朝,幾乎都是“傳子不傳弟”,而且“傳長不傳次”,並無兄終弟及繼位的先河,由此太宗繼位也曾引起了朝政內外不斷質疑聲,所以自己作為太宗趙光義的第三子,對於侄女趙璿內心是有所忌憚的,而在忌憚之餘,也多了幾分慚愧與內疚,畢竟儒家倡導仁義禮智信,而趙璿的父親武功郡王趙德昭的確是因為受了趙光義的斥責而割腕自殺的。
正當宋真宗趙恒略顯猶豫之際,大理寺卿張憶立起身,直言道:“微臣覺得不妥,長公主趙璿雖然貴為金枝玉葉,但是畢竟是把蕭家當做未來夫家來看,來往走動,不能排除長公主因懷有惻隱之心,對蕭家進行包庇縱容的可能。”
宋真宗趙恒隨手彈了一彈衣袖,黯然歎息一聲,肅然道:“張愛卿說出這番話來,是還不了解長公主,我這個侄女雖然性格好強,眼睛裏容不得沙子,但是宗族意識觀念很強。如果身為準駙馬的蕭正羽有沾惹其他女人的花花腸子,她定然不會就此作罷的,容忍姑息。況且,說來說去,她也是太祖皇帝純正血統的嫡孫女,縱使心中對她父親武功郡王趙德昭的事情抱有遺憾,也斷然不會拿趙氏江山的千秋社稷來負氣。”
丞相韓琦眼底浮起深深的不安,躬身肅了一肅道:“微臣還是有少許惶恐,不知該不該講。”
宋真宗趙恒眸色無波,厲聲道:“身為丞相,位居人臣之貴,理應為君分憂,自然有話直說!”。
丞相韓琦起身在耳邊輕聲道:“回稟聖上,微臣擔憂倘若是長公主授意蕭家胡亂作為,結黨營私培植親信私人勢力呢?”
宋真宗趙恒臉色一滯,遽然變色道:“放肆!你說這話是在挑撥是非,惑亂皇室安寧!”。說著,他的麵上肌肉不禁抽動起來,語氣凜然,聲音隆隆,仿佛如同雷震一般,嚇著丞相韓琦等人生生地逼出一腦門涔涔冷汗,眼色中流露出怯怯惶恐,重重磕頭道:“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這也難怪,雖然坊間傳聞太宗趙光義“燭影斧聲”弑兄奪位並沒有確鑿證據,但是趙光義一脈人丁稀薄,子嗣稀少卻是不爭的事實,就連趙恒自己坐擁三宮六院卻仍難有子嗣,即使膝下曾有過八個兒子,也隻有六子趙禎和八子趙德芳存活了下來,其他兒子皆早亡,甚至有的連封號都沒有等到就夭折。為此,宋真宗趙恒格外重視趙家僅存的皇室血脈,雖然心存芥蒂,但也對趙璿也給予了更多情感上的憐憫,畢竟她隻是女兒身,翻不了大波大浪,不會對自己的現有政權構成威脅。相反,自己對晚輩的關懷備至會換來君主賢明、仁民愛物的美譽。
大理寺卿張憶見狀也補充道:“是呀,丞相大人,長公主即便有心授意蕭家結黨營私,也不會把自個的準駙馬往其他女人的身上推吧,這理兒說不通的!”
丞相韓琦一時語塞,拿眼角瞟了張憶兩眼,示意他不要多嘴滋事,自己卻支吾著說不上來話來,隻有悄悄拿袖子擦拭額頭的冷汗,低聲道:“微臣隻是抱有一絲憂慮,一絲絲而已,看來是杞國憂天,多慮了。”
宋真宗趙恒軒一軒眉毛,不耐道:“暫且就依包府尹所言讓蕭家先自證清白——朕誰人都可以不相信,但是對於趙氏本宗的血脈不得不信,也不容不信。”
包拯輕輕頷首,恭敬道:“吾皇純粹如精金,溫潤如良玉,是我大宋之福氣。”丞相韓琦等幾人互視一眼,也俯身恭維附和,禮畢,眾人緩步踱出了紫宸殿。
行至殿外,丞相韓琦故意停下步伐,等隨其身後的開封府尹包拯跟上,倆人並肩行走。韓琦輕笑一聲,眉目間微露狡黠的神色道:“以前,本相隻知包大人鐵麵如山,公正不阿,似一塊冰冷的炭頭。今日在殿前才領會了包大人的口才伶俐,除了秉公斷案外,奉承聖恩也是遊刃有餘。”
包拯保持著平和恬淡的笑容,恭敬行禮道:“下官不過是依葫蘆畫瓢罷了,日後還望丞相大人在這方麵多指點。”
韓琦的神色頓時冷了下來,肅然低聲道:“長公主趙璿並非等閑之輩,蕭家棄武從文也原本夾含私欲,我怕你押錯了寶。”
包拯自負一笑,淡淡道:“丞相位高權重,居於三公九卿之首,下官一直竊以為天下能令丞相所擔憂的,隻有聖上的江山社稷。包某的這點小事兒,就不勞丞相您多費心擔憂了!”說著,盈盈笑意浮現在嘴角,他福了一福,便疾步離開。
韓琦的臉繃得如同拉緊了的弦,跟在最身後的大理寺卿張憶注意到他的不悅,湊上前道:“大人還在為皇上剛剛的動怒而懊氣麽?”。
韓琦望著遠處宮闕重重,簷下的紅燈籠折射出琉璃瓦上的浮光,凝神道:“皇上因為一時之氣而動怒,隻是暫時的,不足為懊。但是,有人憐惜類似狄青的武將,就讓人鬱鬱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