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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雨疾

  浮光一掠影,盛夏千蟬鳴。盛夏的鳳陽閣格外靜謐,青磚紅瓦映襯著白晃晃的眼暈,在驕陽似火,熱浪滾滾中,窗外高及丈許的西府海棠不似春天般花開似錦,芬芳峭立,而是收劍了風情萬種、色彩奪目的豔麗明媚,綠鬢朱顏似染坊裏一塊綠色的布,樹姿直立,迎風晃動的枝條不比旁邊半開半合的玉蘭嬌柔。


  翠綠珠簾,檀香氤氳,精致的白釉玉壺春花瓶中供養著豐滿碩大,紅藍相間的八仙花,繁茂蓬勃,如同彩花壓樹,一眾婢女們將竹簾低垂,更換下涼榻前景泰藍風水大甕的幾塊已經融化的冰雕,幾個內監一起拉懸在頂上的者孔雀毛所綴飾的大擺扇“雉羽宮扇”扇風,長公主趙璿端坐在扇下的鏡前梳妝,青絲細篾涼席置於座上,俏生生挺直脊背,由貼身婢女流蘇伺候著梳理發髻,或許因為夏日沉沉有些困乏,精神不振,她揉一揉太陽穴,唇角微微挑起,麵色如同水中光照不足的浮萍略顯憔悴。


  流蘇用白玉梳幫她把髻發梳成華貴大方的天鸞簪雙環髻,準備從盛放首飾的紅木漆雕杜丹的首飾盒裏挑選纖細秀麗的累絲金鳳簪,再佩搭雍容雅致的蝴蝶牡丹點翠鈿子,方要提簪插入髻中,趙璿擺了擺手道:“這些金簪珠玉滿頭,看著讓人目眩,心浮氣躁。”說著,她凝眉一眸,目光落並蒂海棠步搖上,以黃玉為蕊,碧色水晶為葉,邊緣花色由白渡到淺粉,正中綴有紅寶石鑲成的大紅,碎玉的流蘇細細垂下,猶如流星一般,精巧無比,紋飾不算繁雜,豔而不俗,媚而不妖。


  流蘇立馬會意,放下累絲金鳳簪,揀起並蒂海棠步搖左右各插一支在髻中,眸光歡喜道:“甚好,一雙海棠步搖,寓意並蒂蓮花,成雙成對。奴婢聽說蕭公子已經平安回到汴梁,公主大可以放心了。”


  趙璿抿一抿鬢發,望了一眼鉛雲低垂的天空,回首對鏡描摹如柳細眉,徐徐道:“不錯,他已經返回龍亭湖府邸三天有餘了,如果待我梳妝完畢,回來的日子總計就是四十二個時辰三刻鍾的時間。”


  “長公主,奴婢還聽說蕭公子此番回來是負傷在身,想必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公子行動諸有不便需要在家靜心療養,才沒有及時前往鳳陽閣拜見公主。”流蘇嘴角噙了一抹清淺微笑,俏然道。


  “既然如此,他不方便來,我們就親自前往府上去看看吧。”趙璿從菱花銅鏡中端詳了下自己嬌美勝花的麵容,遠山藏黛的眉峰揚起,丹唇玉齒,輕抹胭脂,朱唇一點桃花殷,口脂散發出滿滿玫瑰的香氣,更加顯得姿色動人。


  流蘇低頭抿嘴一笑,恭謹地“嗯”了一聲,便拉長了音調,朗聲吩咐恭候在飛簷卷翹門外的內侍道:“準備四帷華翠金鈴鳳輦軟轎,伺候長公主擺駕前往龍亭湖蕭府。”


  隨即,流蘇和幾個婢女便伺候趙璿更衣,上杉桃紅細襇緊羅衣,下穿絳紫煙紗散花裙,乳白絲絛束腰,垂青玉連環佩,益發顯得身姿如蓮似柳。臨行前,趙璿忽然想到了什麽,折回從桌上花梨木雕雲龍紋木盒取出一支冰種紫羅蘭翡翠飄花玉手鐲戴在玉臂上,便扶著流蘇的手緩緩邁過暖閣的門檻,走向鳳陽閣戶外鳳輦軟轎前。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或許因為連日以來的烈日暴曬,此時的天空不比往昔如同一汪碧玉的清澈湛藍,而是布滿烏雲似潮水般滾來,又仿佛脫韁的天馬放蕩不羈,爭先恐後地吮吸著晨曦的每一寸芒光,迅速吞噬了一片藍天,周遭烏漆漆如同深沉如暮色,讓空氣變得有幾分凝重與不安起來。


  雕車南陌碾香塵,雕花檀木的華貴馬車,車蓋表尊,在輿上立有蓋,形如巨傘,四角方方的華翠金鈴鳳輦行進在青石板磚上加快了步伐,穿越過紛紛擾擾的集市,因為山雨欲來並不像日常般喧囂,天際時不時有低沉的悶雷遠一聲近一聲傳來,每一陣疾風勁吹,簌簌卷起人間煙火的作坊旗幟和漫天塵土,以及不知從何處刮來的殘花敗絮,無不以暴躁如雷的姿態昭示著暑雨祁寒的真諦,時刻呼喚著大珠小珠墜玉盤的銀河倒瀉。


  “長公主,滂沱暴雨將至,我們需要暫且移步到附近酒樓、客棧避一避雨,再繼續趕路嗎?”流蘇疑遲了一會終究開了口,隔著廂車精致碧紗垂幔的帷裳,輕聲問道。


  “不用,黃羅蓋傘不單遮天蔽日,還能遮風擋雨,無論風馳雨驟還是鴻飛霜降,都讓禦人給本宮加快行車的速度。”趙璿揚了揚唇角,精心描摹的眉眼露出一絲冷淡。隻聽著禦人一聲吆喝,拉車的兩匹駿馬發出嘶鳴向前疾速奔馳,轆轆的馬車聲速度驟然加塊,廂車金黃色曲線似嘩嘩流動的清水蕩漾了起來,碧紗垂幔的帷裳也隨著顛簸晃動了幾下,獵獵的疾風夾雜著絲絲寒意竄進了帷裳,讓原本身體有些不適的趙璿心頭顫動,一個哆嗦,臉上浮現出一縷如同烏雲陰鬱的憂色,她不由撫摸著腕上碧瑩剔透的冰種紫羅蘭翡翠飄花玉手鐲,蓄元氣,養精神,方才慢慢舒緩了下來。


  盛夏的暴雨,不似春天般微風細雨,不似秋天般纏綿悱惻,而是風雨如晦,空中彌漫的悶熱氣息已然和黑漆漆的烏雲融為一體,遮天蔽日地散發出肆虐橫行的氣勢,伴隨一聲驚雷迅猛地從蒼莽天穹處直射而出,仿佛在耳邊轟然炸響,暴雨宛如根根銀劍疾射而下,暴唳疾速地射向每一個角落,構成一道銀簾掛在天地之間。雖然說“日初出大如車蓋”,但是麵對傾盆直瀉翻雨覆雲的滂沱之勢,黃羅蓋傘顯然力不從心,車頂的傘蓋被暴風不時吹起,豆大的雨點打在馬車的輪轂、車欄、廂車、傘蓋等上麵,直接“啪啪”作響。


  約莫行程了兩刻鍾的時間,在漫天飛舞的雨柱裏,終於望見了蕭府懸掛的匾額,門前的石坊鐫刻著“樂善遺風、象賢永譽、孝友寬仁、大雅不群”的家風,字體豐腴渾厚,骨氣遒勁端莊,在風雨交加侵蝕中依舊雄姿不減。


  鳳輦轆轆而定,而此時不僅禦人和隨行的婢女、侍衛等衣衫被隨風刮雨水淋漓透徹,就連坐臥在廂車裏趙璿的繡鞋和裙角也被雨水浸濕,鬢發上還沾附著顆顆雨珠。流蘇連忙使喚侍衛奔赴幾步上前敲門,隨即扶了趙璿下車,蕭府的門衛見到長公主一行人冒雨豁然到訪,頓時驚詫不己,連忙呼喚府內婢女和侍衛擎傘出門恭迎進府,並迅速通報了還在後寢休息的公子蕭正羽。


  宣威將軍楊傑正伏在蕭府廳房書案上提筆給江州書信,旁邊一隻極為精巧的九層博山爐上燃著龍誕香,爐體呈青銅器中的豆形,遍體飾鎏金雲氣花紋,上有蓋,蓋高而尖,鏤空呈山形,山形重疊,其間雕有飛禽走獸,象征傳說中的海上仙山,煙氣從鏤空的山形中散出,香靄縷縷,如騰雲駕霧,龍騰九霄,給人以置身仙境的感覺。


  忽然聽到前院前呼後擁地進來一簇人,他正在納悶之際,隻見長公主趙璿的身影出現在人群中,立馬飛身上前俯身拜跪道:“末將楊傑叩見長公主殿下,不知長公主冒雨蒞臨,有失遠迎,還請長公主恕罪。”


  “將軍客氣了,您是蕭府的門將,又非本宮鳳陽閣的侍臣,怎敢勞煩將軍屈身恭候。”趙璿冷嗤一聲,臉色微沉,彈了彈衣衫上的雨珠。


  楊傑頓時驚愕不己,直愣愣地跪下,連連叩首,顫聲道:“長公主誤會了,楊傑是我大宋的一介微臣,而非蕭府的門將,怎能不聽從於長公主的吩咐!”


  趙璿盈盈一笑,頓時搖曳生姿,語氣冷冽如冰道:“是嗎?看來是江州蕭大人沒有把話帶到,或者是蕭府的衙門太大,本宮使喚不動。”說著,她目光一剜,環顧掃了眼正廳大堂,鳳眼稍稍一斜,籲了一口氣道:“果然是高居廟堂,廣夏細旃,雕梁畫棟,本宮的鳳陽閣與之相比,的確是顯得小家子氣了。”


  楊傑額上已涔涔滲出顆顆汗滴,呼吸聲稍顯急促,張口想要分辯什麽,卻又把話咽了下去,隻蹙著眉頭,膝蓋直挺挺地跪在堅硬的青石板磚上。


  “長公主,你受了雨,可別著涼,趕緊換下濕衣,讓奴婢伺候您洗個熱水澡吧。”流蘇擔憂趙璿受寒,滿心焦慮,邊說邊掏出一方紫綾如意雲紋絹子,上前想要替她抹去鬢角前的雨珠。


  趙璿瞥一眼楊傑,微啟紅唇,嘴角揚起清冷的弧度,清脆的聲音如同珍珠落入玉盤,喃喃道:“本宮不用擦拭,這點雨水算得了什麽!流蘇,還是把絹子留給宣威將軍吧,妄自你跟了我這麽多年,難道還不懂得急人所需嗎?”說著,她目光一凜,濃密的睫毛掛著雨滴覆在凝白如玉的麵孔上,語氣看似柔緩卻含著幾分凜冽道:“你看,將軍額前的汗滴是不是印證了一個詞兒,叫汗如雨下呢?這是怎麽了,搞著像要被滿門抄斬千刀刮似的!”


  流蘇會意,急忙走到楊傑跟前,躬下身持絹子欲為他拭去額前的汗滴,眼中有關切之情流轉輕溢,輕聲道:“是呀,將軍麵色無華,大汗淋漓,是不是氣虛?我曾聽大夫講‘氣亂則病,氣虛則症,氣絕則亡’,平民百姓說‘人活一口氣,人死則氣散’,這若患病了,後果想必很嚴重的吧!”


  楊傑麵上微微一動,旋即更加謙卑恭順低頭道:“楊傑卑卑不足道,不敢勞煩姑娘動手,不敢勞煩!”


  “怎麽了,楊大人,你是覺得流蘇作為鳳陽閣一個正五品溫人的宮女,伺候你拭汗是委屈了你,感到伏低做小?還是覺得我大宋正四品的宣威將軍,對你來說微不足道?”趙璿的臉色一沉,眸中的秋水如同冬至裏的寒霜,淩厲的質問帶著玉碎時清脆的破音。


  楊傑聽聞後似是不能相信,麵色發青仿佛被冰霜凝結,囁嚅著搖了搖頭,慌不迭膝行上前,磕頭道:“長公主,息怒,末將萬萬沒有此意,也萬萬不敢有此意呀,還望長公主明察。”


  趙璿的唇線帶著清冷的弧度,如同窗外濺起塵土束束匝地的冰雨,漫過了攔洪的堤壩。


  正當此時,一個清朗渾厚的熟悉聲音從後寢通往廳堂的廊中出來,正色道:“楊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如果屬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話,任憑你磕多響的頭,磕多少個頭,都是沒有用處的。長公主,你說是不是?”來人正是蕭正羽,他手捧幾件襴衫迎麵走來過來,有內侍立馬迎了去,從他的手臂上接過了襴衫。


  趙璿的目光一斂,神色嬌慵,凝眉一笑道:“這裏是蕭家府上,又不是鳳陽閣,蕭編修說是如何,就是如何了!”


  聽罷,蕭正羽便直徑上前扶起楊傑,語氣平靜如初,卻在言語間帶有寒意道:“蕭家府上不比鳳陽閣景星麟鳳,調教出來的人未必都能契合長公主的口味。你說的‘如何就如何’,情真意切,我姑且就把它同諸葛先生說的‘你說怎樣就怎樣’等量齊觀,一並都當真的了。”


  趙璿的笑意沉了沉,勉強再度浮起,嬌聲吟吟道:“自然是真的了,蕭編修不僅出身豫州豪門世家,還是我大宋王朝‘三鼎甲’的榜眼,文韜武略,試問天下誰人能及?隻能讓人心悅誠服。”說著,她揚了揚臉,牽動耳邊紅珊瑚鑲玉金葉耳墜晃動發出空靈之聲,故意打趣兒道:“否則,蕭編修又怎敢孤身試險,涉足江湖草莽之地,一夫當關,大展拳腳呢?”


  蕭正羽聽出一股酸味,目光輕漫,似一眸秋水照出碧涼寒意,上前行了一禮,口氣淡淡道:“翰林院史官編修不過是正六品,官職卑微,德薄望淺,還不及紫鵑作為鳳陽閣一個宮女正五品溫人的地位,無論是身處朝廷廟堂,還是江湖草莽之地,蕭某都不敢勞駕長公主有所惦記。”


  聽聞後,趙璿更是低眉淺笑,聲如瀝珠,麵色卻似凝結了薄薄冰雹,垂著眼簾道:“果然是走了一遭江湖草莽之地,回來說話的口吻都並不尋常了,這般隱晦曲折、含沙射影。”說著,她用三寸來長銀鎏金嵌翡翠玉護甲輕輕彈了彈手腕上冰種紫羅蘭翡翠飄花玉手鐲,發出清脆空靈的聲響,歎了一口氣道:“好一個不敢勞駕!你對他人倒是殷勤款款,肯接二連三舍命顧及周全,也不見這般決絕頤指氣使。不過想來也是,夏侯山莊英雄救美的佳話已經名揚天下,此時不知心中有多麽心花怒放,早已忘卻前塵往事了。”


  蕭正羽臉上的肌肉微微一搐,他認得那支紫羅蘭翡翠飄花玉手鐲是自己在趙璿十五歲及笄之年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那時候他已經隨同父親蕭守文駐守北疆邠州兩年,特意妥人快馬加鞭通過驛站送到公主府,並附上了一張浣花箋,道:“紫陌煙霞千裏遙,翡翠屏間寄蘭心,飛花入夢與君同,入骨相思知不知?”


  玉能養人,翡翠飄渺潤滑,宛如清泉,具有“滋陰氣、除中熱、潤心腸、明耳目”等功效,飄花象征飛花入夢,是吉祥之兆。以紫羅蘭翡翠飄花玉手鐲相贈,捎去吉祥如意,常伴身側。同時,紫羅蘭的花語是愛慕和傾心,而不同顏色的品種各有寓意,如藍色的紫羅蘭,代表警戒、忠誠;白色代表著珍惜幸福,不讓愛情失去;紫色則代表相見難,在夢境中相遇。”蕭正羽隨父親遠在北疆,與汴梁開封相隔千餘裏,和趙璿相見自然不容易,隻能寄托於夢中。


  青春悸動,少女少男,情竇初開,如同一顆剛剛發芽不久的種子,青澀稚嫩,不乏朦朧的氤氳美,雖然還不懂“死生契闊,與子成說”中蘊含更多相濡以沫的平淡寡味,但是充滿了激情和憧憬,愛情就似一顆石子,突然在風平浪靜的心湖濺起圈圈漣漪,把濕漉漉的心事化作揮毫潑墨酣暢渾厚的端秀清新字跡,經過四、五天的光陰便落在了趙璿的手上,在打開浣花箋的一瞬間,她心高氣傲,卻又滿心歡喜,隨即回了一封浣花箋,道:“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玉人合解芳華意,吹夢北疆邠州城。


  “璿兒,原本得知你冒雨潛往府上,我的心是有所觸動的,怎料你頤指氣使,總是盛氣淩人,一定要給我蕭府一個下馬威,這讓我情何以堪?”蕭正羽的容色有些憔悴,依舊翩然如玉,眉宇間對趙璿的關懷之情溢於言表,痛惜之情更重。他取過襴衫,疾步走到趙璿身旁,為她披上襴衫,溫沉道:“我之所以選擇在府邸休養,而沒有前往鳳陽閣,就是想這段日子靜一靜,不願和你再發生爭執。”


  趙璿心中有氣,自然不願意忍下,抬高了聲音道:“憑什麽說回到鳳陽閣,你我就一定會發生爭執?你難不成是做了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嗎?知道一定會讓我不悅,而大動肝火。”


  蕭正羽怔了一怔,略略沉色,他不知道趙璿究竟知道了些什麽,欲意刨根問底,目光有些疑慮,落在她嫵媚淩厲的臉龐,明滅不定,迅速轉念又一想自己與夏侯素菲湖邊春宵一夜的事情,除了本人之外不知道會有他人知曉,夏侯素菲是一個明淨純粹的女孩子,又怎會置他的境遇不顧而向外人透露絲毫。


  “我不知道長公主道聽途說了什麽,隻是想鄭重其事地告訴你,我之所以在夏侯山莊出手相助是因為不願見到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濫殺無辜,僅此而已罷了。”蕭正羽舒緩地說道,語氣平靜如同一麵銅鏡。


  趙璿的唇邊忽然綻開一縷薄涼而倦意的笑容,仿佛一朵高傲而冷豔的淩霄花,居高臨下地逼視看著他的眼,穆然道:“是嗎?那麽是誰說與夏侯山莊的小姐‘原本就有不菲交情,一直傾慕於她’這樣肺腑情話?又是誰說‘與小姐相識乃是出於情真意切的本心’這樣甜言蜜語?”


  府外重疊如山巒的殿宇飛簷,依舊電閃雷鳴,暴雨嘩嘩,仿佛天河決堤,狂風席卷雨簾化作千萬條凜冽的鞭子,夾雜著泥土草木的腥味,拚命地抽打著蒼莽大地,落在庭院、涼亭、屋簷、紅牆上,忽然一襲涼風驟然推開了廳堂的窗欞的格子,一股斜風暴雨橫衝直撞地闖入室內,呼嘯而過的風幾乎要將大廳紅木座屏式桌燈盡數吹滅,幾個婢女趕緊用衣袖護住,慌忙將風鉤重新掛好。


  斜風疾速,將趙璿散花裙裙腳吹起如同蝴蝶振翅,讓她蕭肅的嬌容更顯得清明,長目微睞,眸有深意,讓蕭正羽不由脊背一涼,在沉默片刻後,神情錯愕道:“原來我在夏侯山莊說的每一句話,你都有耳目傳話,一字不差,絕不落下。”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說的話,還怕什麽隔牆有耳?你是見義勇為呢?還是見色起義呢?自個兒心理明白!”趙璿挑了挑眼角,胸中仿佛窩了一團火似的,一把將披在肩頭的襴衫猛然扯下,拋在冷冰的青石板上,冷哼一聲道:“有人喜歡逞能連死都不怕,本宮還怕這點雨兒!”


  蕭正羽微微倒吸了一口涼氣,負手而立,篤定黯然道:“我如果說事實並非你想象的那樣,不止你不會相信,可能連我自己都會懷疑,既然如此,就無需再言了!”


  “無需再言四個字,是特意說給本宮聽得吧。蕭編修你真是好文采,咬文嚼字的細末功夫都用在本宮身上了,讓你給個解釋的話兒,你倒是雲淡風輕就一筆給帶過了。”趙璿臉色一沉便要發作,厲聲道。


  “解釋什麽?我的一舉一動不都是在長公主您的耳目眼線範疇之內嗎?何必冠上加冠,多此一舉呢?”蕭正羽臉色微寒,喉間有涼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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