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北方有佳人
左哲昀眼裏帶著一種說不清的悲憫，“宛姝，你這是鬧什麽？如果當初我知道你真心不願意跟他分開，我說什麽也不會同意幫你那樣的一個忙……”
我淒涼地笑了笑，“此一時彼一時，是不是？當初的決定，都是當初。我到現在，依然謝謝你幫過我。”
一個人的生命，如果有漫長的時光可以揮霍，那麽可以用來照顧別人，可以用來爭取利益，也可以用來複仇……
有無數的事情可以做。
可如果發現，剩下的時光遠遠比你想象的要少，少很多很多，甚至隻剩下那麽一點點的餘額，那麽，就隻夠做最重要的一件事了。
我是個不孝的女兒，沒有能力讓我爸媽恢複健康，也沒有本事給他們養老送終。
我隻能盡我餘生之力，把希望寄托在沈熙淩身上，隻要他能永遠把我烙印在心裏，我的兩個孩子，我的爸媽，就都能得到照拂。
不管最後結果如何，我都可以了無牽掛。
我對於沈熙淩的所有怨恨，在不多的餘生裏，都可以放到一邊去。
因為……在這麽多事之後，我依然愛他。
左哲昀沉吟了很長時間，這才說道：“行，我答應你。”
沈熙淩跟醫院的人也太熟，我繼續求他，“那你能不能讓醫生也先不告訴他？”
如果他提前知道了，也許會和別人一樣，建議我終止妊娠，把孩子流掉，然後做一個漫無止境的化療，最後頭發掉光，變成一隻醜八怪。
我不想這樣。
我曾經聽過一個曆史故事，漢武帝有一個寵妃李夫人，長得十分美貌，深得漢武帝的寵愛。
但是這位李夫人身體不好，也沒有生下孩子來。李夫人在病入膏肓的時候，堅決不給漢武帝看到她的臉，一直到死，也叫漢武帝答應不要看她的臉。
她的理由是，看不到，就能把最美好的印象永遠地留在皇帝的心裏，這樣皇帝就會永遠記得最美好的她，並且善待她的家人。
於是，留下了一首美麗的詞，說，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如果我命已經不長久，我想我在生命的盡頭，也隻能對沈熙淩用這麽一招。
我賭他曾經愛過我，賭他心裏的確有過我的一席之地。
左哲昀就在車裏給醫院的醫生打了電話，很鄭重地，一再請求醫生暫時替病人保密。
醫生好像和沈熙淩關係也不錯，我才稍稍放下心來。
回去的路上，左哲昀也安慰我，說這個隻是初步的診斷，是不是真的病了，也要到確診的時候才能確定。
但是，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我真生病了的可能性比較大。
左哲昀把我送到家裏，沈熙淩還沒有回來。
我就知道他一定不在家，如果他能提前回來的話，也許就會給左哲昀打電話，或者到醫院去看我了。
也不知道他在忙什麽。
我想自己靜一靜，叫左哲昀先回去了。
屋裏是真的很靜。
我的手機被鍾煜給拿走了，錢包和隨身物品都不在身上，卡片手機也碎了，我和外界失去了聯絡。
我走到自己的房間裏來，在屋裏站了一會兒，隨後靠著牆角蹲了下去，坐在了地板上。
我忽然覺得自己現在，好像一隻被關在家裏的寵物。主人不在家，於是寵物唯一的樂趣，就是坐在門口苦苦地守候。
其實書房裏有座機電話，但我不想給他打電話。
身上的傷痛，其實這個時候，已經顯得不那麽痛了。
因為心裏，痛得更厲害。
我要求他把小白也帶過來，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都行。
無論如何，最後的日子，我要多看看我的兒子，多陪陪他。我親愛的寶貝，我多麽不希望他從小就沒有媽媽，我一點也不希望他以後重走我和沈熙淩的老路。
可是，我沒有別的辦法，隻能盡量幫他鋪路，希望以後，他爸爸會待他好一點。
我蹲坐在牆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蹲了多久。
外頭的天色漸漸的暗了，今天原本就是陰天，外頭彤雲密布，天黑得也很早。
我並不確定現在到底是幾點鍾，時間在我的空間裏好像停滯了，然後變得粘稠起來，膠著成一團，混亂地攤在虛空裏。
等得久了，我的腦子裏就變成了一片漿糊。
再後來，外頭嘩啦嘩啦的，烏雲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下起雨來了。
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打在玻璃窗子上，然後順著玻璃流下去，看起來就像無數的眼淚。
還有電閃雷鳴，猛地一下，整個世界都被照亮了，跟大白天一樣明亮，然後轟隆的一聲巨響，地動山搖一般，世界又重新歸為了黑暗。
小的時候，我很害怕打雷的。
後來呢？
我已經忘記了自己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天不怕地不怕了。
現在我也不怕。
當一個人，連長久地活下去都成為了奢望，膽子就會變得很大，很大，因為這些都不能瞬間把我的生命繼續縮短了。
這麽大的雨，又打著雷，路上應該很不安全吧，沈熙淩今晚，應該是不會回來了。
我輕歎了一聲，依然呆呆地盯著窗外的雨。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當遭遇困境的時候，連老天都在想方設法地製造氣氛烘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正準備起身的時候，忽然聽見門外有動靜。
在雨聲中，我依稀還是聽見有人開門進來了。
很快，屋裏的一片晦暗，瞬間變得燈火通明，燈光劃破了我眼前的黑暗，瞬間讓我的雙目有些脹痛。
他進了房間，看見我，“怎麽坐在地上？”
我不開心，可是說好不讓他知道的呢，怎麽能從我這裏首先泄露出去？
我立即露出了一個笑容，伸了伸腿，“哦，我剛才……本來是躺著的，覺得地板上硬一點，會舒服一點吧。”
腿其實已經麻了，但是我掙紮著站起來，不讓他看出有什麽異樣。
他把外套放下，“今天去醫院檢查了吧，有沒有什麽問題？”
我自認為自己的微笑無懈可擊，“沒事，就是……就是這些外傷，加上尿檢說是……說是鎮靜劑陽性，應該過幾天就能排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