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有多少愛可以重來
幾年之前,從溫暖的辦公室裏走出來的呂怡歌,看見我們這些凍得瑟瑟發抖的模特擠在大廳裏取暖的時候,順手把身上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
後來,我們成了好閨蜜,一起逛街,一起吃飯,一起出去玩。
我並不知道,她當初披過來的那件外套,到底是從一開始就有著預謀,還是真的,無意之舉。
我也沒有想到,幾年後的今天,我在這樣的一個雨天,披著沈熙淩的外套,來參加她的葬禮。
墓園裏的鬆柏蒼翠肅穆,好像在無聲地訴說著一些沒有人能夠聽懂的故事。
每一塊墓碑,每一個往生者的名字裏,都藏著著那麽一段,無人知曉,也無人能再聽懂的故事。那些人在照片裏燦爛地微笑著,但他們連同他們的笑容一起,都被塵封在了往事裏。
我遠遠地就看見了馮建森,他依然穿著平時的黑色西裝和藍色的條紋襯衫。他是業務經理,平時跑業務和見客戶的時候,一貫都是這樣的打扮。
沈熙淩也習慣穿黑西裝,可是同樣的黑西裝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感覺截然不同。
我看習慣了沈熙淩以後,隻覺得他是最適合黑西裝和白襯衫的男人,其他任是誰穿,都一下子就被他給比下去了。
丁秋芳也在,但是馮建森抬頭看見我們的時候,回頭跟丁秋芳說了幾句什麽,丁秋芳於是轉身從另外一條路下去了。
嘉燁的同事大概都忌憚沈熙淩和劉家,沒有人來。而呂怡歌的人緣大概真的比較差,連以前啟瑜的同事也沒見有人過來,除了馮建森以外,我並沒有看到其他的人。
坑已經挖好了,一個紅漆的骨灰盒就放在一邊,上麵蓋著一塊織錦的幔子。
從前機關算盡的人,此刻就變成這麽小小的一撮,躺在這個盒子裏麵。
馮建森先跟沈熙淩鞠了個躬,“沈總。”
沈熙淩隨意點了點頭,馮建森又跟我鞠了個躬。
在墓前靜默了片刻,馮建森捧起骨灰盒,慢慢地放了下去。
所有的往事和算計,就這麽,入土為安了。
墓碑上的呂怡歌笑容也和其他人一樣燦爛,微笑著看著墓園裏的鬆柏,鬆柏也看著她。
這一刻,她神清氣爽,毫無病態,以至於我有那麽一種錯覺,仿佛我的記憶出現了偏差,那些放肆而尖利的笑聲,從來就不是從她的喉嚨裏發出來的。
因為下雨,所以天色很早就開始晦暗。沈熙淩抬手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我們……”
馮建森忽然打斷了他的話,“我可以和宛姝說幾句話嗎?”
沈熙淩皺了皺眉頭,看向我。
我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當著沈熙淩的麵,他可是頂頭上司,馮建森應該不敢弄什麽幺蛾子。
沈熙淩的眉頭微微擰起,“我就在下麵,你最好別想耍什麽花招!”
他把手裏的大黑傘交給我,自己雙手插在口袋裏,大步地走了下去。
他沒有走遠,大概也就隔著五六十米的距離,站著那裏看著我。
我抬頭,“你想說什麽?”
馮建森用手裏的傘遮住沈熙淩視線的方向,然後從懷裏摸出一個小小的信封,遞給我。
“這是怡歌留下的,叫我交給你,說叫你好好保存,以後可能用得上。她說……”
他深吸了一口氣,“她讓我替她,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信封並沒有封口,我點點頭,抽出裏麵的東西。
就一張紙,已經泛黃了,很陳舊的一張紙,好像是一本什麽收據,上麵記的是給兆鴻醫院讚助一台診療儀支出三十萬。
後頭有劉瑞鵬的簽名,還有一個數字,是9.12,不知道是不是日期,卻沒有寫年份。
我並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東西,嘉燁為了擴大影響,時不時的會以公司的名義做一些慈善,給一些醫院和福利院之類的地方捐贈錢款或者東西,我多多少少知道一點。
這張單子,看起來並沒有任何的特殊之處。
所以,這麽鄭重地交給我一張單子,是真的有什麽重要意義,還是僅僅隻是把我約過來看看的?
我不明白。
但我還是收好了信封,跟他說了一聲謝謝。
馮建森好似感慨良多,長歎了一聲,“我啊,這輩子是挺對不起怡歌的。當年都是自己不懂事,讓她受苦了。後來,又讓她在我家裏受了那麽大的委屈……”
我靜默地聽著。
他繼續說道:“要不是聽了我媽的話,非得要生個兒子,繼承我們馮家的香火,可能也就不會惹出來那麽多事,怡歌的病情,可能也不會那麽快就惡化……如果能給我一次機會從頭開始……”
我不知道他說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心,或者說他到底有多大的悔改之心,但人已經入土了,在這種事上頭,上天從來就不會再給人一次重來的機會。
我聽見有人上來的腳步聲,隨後就聽見後頭丁秋芳中氣十足的聲音,“誰啊這是,你跟誰說話呢?”
我隱隱看見她手裏拿了一把白菊,估計馮建森剛才是打發她下去買花去了。
我手裏打著傘,遮住了我的臉,所以她沒有看清我。
馮建森卻連連賠著小心說道:“沒誰,路過的呢……”
說著用手肘推推我,示意我快走。
嗬,剛才還說後悔聽了皇太後的懿旨,害得呂怡歌早早死了。但這會兒丁秋芳一出現,他還是照例唯唯諾諾地謹遵懿旨。
所以說,即使重新給他一次機會,一切都可以重來,我想,他依然可能走向這條路,一切依然會按照現今的軌跡發展下去,並沒有什麽區別。
我用傘繼續遮著自己的上半身,慢慢地朝著沈熙淩的方向走過去了。
還好我有他,我這一生,也就不必寄希望於重來。
下去的時候,因為我的鞋跟有點兒高,沈熙淩小心翼翼地攙著我的手臂,問道:“他沒有為難你吧?”
我點點頭,“他怎麽敢?”
沈熙淩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真可憐,她葬禮上,親爹媽都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