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處理完手頭最後一樁公事,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月上柳梢頭,風吹過帶著絲絲舒爽。趙政從議事廳出來,正見李恪大步流星進來了。趙政命人拿了兩壇酒,兩人便在院中石椅上豪飲起來。
“那三個丫頭放出來了!氣色好得很!”李恪坐在趙政對麵,斟了一碗酒。趙政聽了沒說什麽,隻埋頭飲了一大口。
“那馬是被人動了手腳!即便做的隱秘但馬糞裏的迷籮藤殘渣還在。這藤曼,京都倒是少見,跟馬常吃的草料長得極為相近,連我都差點被蒙過去了。”李恪簡潔地陳述了探查結果。
“看來,是有人按捺不住了。不過,也該按捺不住了!”趙政淡淡地說。
“月公主那傻丫頭,真是剛出虎穴又入狼窩。這些年若非有您暗中提點她,她也不知死過多少回了!我真想不通,她為何明知宮闈險惡還要在狩獵大會、王上的眼皮子底下替七公主跳舞。要是被人察覺,這欺君的罪名她如何擔待得起?現在漠南王子又要來了,如此招惹人眼的活靶子,隻怕……哎!”李恪酒碗往桌上一放,重重歎了口氣。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趙政倒是一臉雲淡風輕。
“不行!這次馬球賽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去!”李恪斷然一句。
“哼,即便她不想去,也會有人用盡方法讓她去!”趙政道。
“如果漠南王子明年就要大婚,可怎麽辦?”李恪不無擔心,“按照目前這形式,三五年內趙與漠南必有一戰!”
“那你想如何?她是公主,她在宮裏的價值就是將來和親!”趙政說的很直接。
“末將親眼看著月公主長到十三歲,就這樣讓她走,她遲早會是國之祭品!難道殿下真的沒有別的辦法?”李恪懇切問。
趙政想了想,很肯定地回答:“沒有!”他見李恪的眼中流露出少有的沮喪,便安慰道:“我倒是覺得你小瞧了她!”趙政說著起身進了書房,再出來時手裏多出一卷竹簡。趙政將竹簡遞與李恪,李恪伸手展開映入眼簾的是《左傳》中的一篇文章——鄭伯克段於鄢。這是發生在春秋時期鄭國的一件事,大意講鄭伯與其母親薑氏以及弟弟共叔段在王位爭奪、以及維護王權過程中的相互傾紮、爾虞我詐。李恪仔細看那竹簡上的內容,見這文章密密麻麻被人做了注解,結尾還做了細致評論。評論裏寫到:“其一,鄭伯有王者氣度,對其母偏心共叔段非但不抱怨,反而一直對母親敬重有加、對弟弟寬容忍讓;其二,鄭伯思慮周遠,堅信共叔段會自取滅亡,此為君者,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其三,鄭伯掘地挖泉,與大隧中與其母相見,此為一半為情一半為名。不管這樁樁件件如何,吾觀之不似出於本心。自古王族無情,宮廷無義,鄭伯果無怨恨乎?即便掘地入黃泉也不過是君王邀買人心之手段,不足為信!”
“這是……九公主寫的?!”李恪有些不相信。
“那你以為呢?我正要問你,這些話可是你教她的?”趙政問的嚴肅。
“我怎麽會教她這些?”李恪皺起眉頭。
“那就是她心裏明了,她替七公主跳舞很可能是想與德妃做個交易。雖然我不知道她究竟想些什麽,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她有自己的想法了。”
“有想法又能怎樣?她那樣的處境,人家隨便動動手指頭就能把她捏死!”李恪沒好氣。
“你操心也沒用,世道本就是這麽殘酷又現實!她得學會自食其力!”
……
太辰宮裏,趙皇後端坐在紗簾後的寶座上,身穿一件明黃飛鳳錦衣袍,那袍子做工極致考究,金絲盤繡點綴貓眼石更顯端莊華貴。身後執扇、身旁侍立的宮女也都個個服飾華美、神態肅然。殿前還跪著十來個人,從背後看,這些人即便是跪著也散發著不同尋常的英氣。但她們卻都清一色宮女打扮,從正麵看,個個又都柳眉杏目、斯文的緊。
“嗯!本宮瞧著還不錯!”趙皇後淡淡開了金口。
“這些都是從小習武的練家子,曹府調教出來給家裏女眷當護衛的。”一個太監湊到皇後身邊壓低聲音說。
“很好!”
見皇後滿意了,那太監微微一揮手,這些女子連同殿內的侍女們全都退下去了。
趙皇後並非趙王結發妻子,她與旦王(趙王同父異母的兄弟)是表兄妹,與先皇後是堂姐妹。入宮時她很受趙王寵愛,趙王寵幸她的程度超過皇後,但她卻未能給趙王誕下一兒半女。東都大火那年,太子歿。這對先皇後打擊不小,隻隔了一個冬天,便也追隨太子去了。雖然憑借顯赫的家世和趙王的寵愛成了皇後,但時間一長也難“逃色衰而愛弛”的悲劇。看著德妃、淑妃等一眾嬪妃逐漸嶄露頭角,趙皇後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尤其是麵對後宮及前朝的風起雲湧,她的娘家也很快送了新的族中美女入宮。現在最得寵的是她的侄女,也就是賢妃。賢妃入宮不過兩三年就生了三個兒子:三皇子趙雍、五皇子趙獻、八皇子趙允。其次生子最多的是淑妃,她是趙皇後的外甥女,生了兩個皇子:十皇子趙祐、十一皇子趙朗。在這個母憑子貴的後宮,親眼看著自己的姐妹一次又一次地平安生下兒子,再親眼看著他們一天天長大,恐怕這樣的滋味也並非一般人能夠體會。
“此次帶隊的是誰?”此時,趙皇後已經有些慵懶地斜靠在坐榻上了。
“是旦王的外侄女山陰郡主!”近侍太監回道。
“嗬,是她啊!隻怕這回德妃可要好好心疼一下了!”趙皇後勾起一抹冷笑。
趙皇後之所以笑,是因為山陰郡主的壞名聲可謂在封地家喻戶曉。她刁蠻任性,從小喜歡拳腳弓馬,不但豢養惡奴凶犬,還很是野蠻暴躁。為了讓她喜歡的獒犬更具野性,山陰郡主曾以活人為獵物,讓獒犬撕咬。侍女不小心弄髒了她最愛的衣裙,她當即抽刀斬斷侍女手臂,雖然已經到了待嫁的年紀,但整個趙國就沒有一個男人敢娶她。
“本宮真沒想到,皇上會這麽輕易答應讓山陰郡主參與這次打馬球!”皇後眯縫著雙眼在思索。
“九公主原先不也隻是個郡主?再說了,總不至於讓九公主跟一群男人打吧!”太監解釋一句。
“不要低估了德妃這個賤女人!她可不是吃素的!”
與此同時,尚瑤宮裏賢妃也斜靠在一張躺椅上,邊上有個宮女在為她打扇。她們麵前還站著一個太監,黑黑瘦瘦的、一臉膽怯。
“張公公,你可知道本宮找你所為何事?”賢妃說著使了一個眼色,一個侍女端著一個蓋著白布的托盤進來了。見這場景,那黑瘦太監馬上麵如死灰跪倒在地,全身篩糠一樣打顫,他一邊磕頭一邊哀求道:“娘娘饒命!饒命!老奴知錯了,老奴再也不敢了!娘娘,您就是老奴的再生父母,您饒了老奴這一回,就一回!”
“哼,不知死活的東西,差點兒壞了本宮的大事!”賢妃冷笑一聲。
“奴才萬萬沒有想到關鍵時刻殺出個二皇子,不然、不然……”黑瘦太監聲音發顫,眼見著那個端盤子的侍女就要走到跟前,黑瘦太監趕緊膝行幾步爬到賢妃跟前急道:“奴才保證任誰也查不出半點……”
“噗!”不等黑瘦太監說完,那個端盤子的侍女已經到了他跟前,就在賢妃眼前將這個太監刺死了。
賢妃擺擺手厭惡道:“拖下去處理幹淨!”那端盤子的侍女單手夾起那具死屍,像是夾起一個布袋一樣隨意,她回了一個”是“字,就麵無表情地退下了。這時打扇的宮**笑一聲,淡淡道:“說起來,我們還是大意了。若不是這回漠南王子要來,咱們還真想不起有和親公主這麽回事兒了!”
賢妃聞言眉目一橫,冷聲道:“本宮就說端木秀蘭那賤人怎麽會好心收養一個沒人要的孤女?哼!她早就算計著有今天!”
“沒事!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打扇侍女安慰一句。
“還好爹爹想到讓山陰郡主請旨打馬球,這一回,本宮定要讓端木那賤人竹籃打水一場空!”賢妃咬牙切齒道。
“不單如此,老爺說這可是個一石多鳥的計劃,娘娘您就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