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書生
李風眠是村子裏唯一考上秀才的書生,也是村子裏,不,應該是十村八店唯一可能會考上狀元的男子,他的家裏人怎麽可能讓入贅到鄭家。
哪怕一個郎有情,妹有意,兩人懷揣著最好的心事,遇到這些盤根錯節的事情,最終也隻能生生的錯過。
她嫁給別人,而他一門心思的讀書,願不墜青雲之誌,最後娶個候門小姐或者是公主。
兩個人就這樣擱置下來,直到半路上殺出一個陳東西,而彼時鄭水靈已經十五歲了,到了十六歲若是再不成親,縣大人就要上門隨便指一門親事,到那時候阿貓阿狗也得接受。為了避免這種悲劇的事情發生,鄭水靈就和見過三次麵的陳東西倉促地結為夫妻。
陳東西無父無母也無兄弟姐妹,可以做上門女婿,誰知道好景不長,陳東西就原形畢露,好吃懶做貪得無厭也就算了,竟還和到她家走親戚的表妹給搞在了一起,甚至還跑到他們家去做了上門女婿。
“老爹好些了嗎?”李風眠把柴地上一卸,又手腳麻利地垛成一堆。他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但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父親病得早,家裏人口多,哥哥一天到晚在外麵忙碌,他除了讀書,也會幫襯著兩個姐姐做一些粗使的活兒。
鄭水靈坐在灶上心情低落地說道:“沒有,還是過不去心裏那道坎。”
“要不,我到柳樹村把姓陳從那村子給抓回來給老爹賠禮道歉。”李晏風眠手裏的柴火一扔憤憤地說道。也不知道那孫子心裏想什麽,他水靈妹子這麽好的一個人,知書達禮,溫婉嫻淑,冰雪聰明,別說是十村八店,哪怕縣裏頭的小姐也比不上,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不說,竟被那孫子始亂終棄了。
“找肯定是要找回來的,不過不是賠禮道歉,而是和離。”水靈忍著淚說道:“他若無情我便休,但是,我得等爹身體好一點兒再去辦這事。”
說完,抹了一把淚,點了火,開始熬藥,火光映著她的淚痕竟是我見猶憐。李風眠見了心下一痛撇過臉去。
“你要是和離了,縣裏頭就得給你指派相公了。”李風眠擔憂地望著她:“到時候你怎麽辦?”
是啊,過完年,她就十六了,十六歲若是沒有夫君,被人笑話事小,再指派一個夫君,跟某個不認識的人過一輩子,她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不過,這現在也不是她能考慮的事情,她要考慮的是爹的病情。
“沒事,船到橋頭自然直吧。”她收起傷心問:“風眠,你身上有銀子麽?”
“有,你要多少。”
“二十文吧。”水靈想了想說道:“我想買點肉給爹補補身子。”
“好。”李風眠看了外麵的天說:“這天氣差得很,要不我去幫你買肉吧。”
水靈搖了搖頭:“今個兒太晚了,你去了鎮上也沒有什麽好肉,不如去馮家買一點兒骨頭給爹熬湯喝。”
好是好,李晏有點猶豫:“可是他家的肉太不新鮮價格也高,還是去鎮上買肉比較好,不如找封縝,讓他架牛車跑一趟萊縣。”
靈水村是個窮村,沒有正經的肉鋪,平日都是在馮家賣豬頭肉,可是馮家人做生意不實誠,給的豬頭肉都是隔夜的不新鮮,而且豬下水還要收錢,實在是個太坑太黑的一個商家。
如果要買上好的豬頭肉,還得趕早集到十裏之外的萊縣柳家鋪子,那裏是十村八店的人趕集的匯集地,百姓們的吃穿住都是從柳家鋪子采購回來的。靈水村離萊縣來回走路一個時辰左右,坐牛車半個時辰左右,如果要采購新鮮的物資,四更就得從家裏出發,去晚了,好的東西都被人搶購一空。
村子裏幾十戶人家,隻有封家有牛車。
封家住離她家四棟房子之外的小巷子裏,封家也窮,封縝是家裏唯一的獨子,一個沒有什麽主見的老娘,常年臥病在家的爹,還好他是個腦子活泛,有點邪門歪道的男子,俊秀的外表,吊兒郎當的樣子十分得村子裏小姑娘的歡喜。平日裏不務正業,時不時得到鎮上去倒騰一點活計,沒有發什麽大財,卻添了一樣讓全村人眼紅的交通工具——牛車,每隔幾日就能吃上一頓肉的家庭。
封縝邪氣是邪氣,卻不是一個壞人,也很樂於助人。也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主,村子裏的人要用他的牛車逛一趟集市,必須給個三瓜兩子,不然,都別想坐他的牛車出村,畢竟他也是靠這工具錢養活了一家人。但是水靈除外,可能是從小玩到大的關係,他從來都沒有收過水靈的錢,甚至經常拉她到縣裏去外。
“不行。”水靈望著小爐火想也不想的拒絕。他倒是不想給錢,她現在實在是窮得沒有錢。
“你是不是擔心錢。”李風眠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沒關係,我去跟封縝說,咱們從小一塊兒玩到大,這點人情麵子還是要給的。”
水靈笑笑說:“這不是人情麵子的事,他們家也不容易,我們坐他的車,他收錢是應該的,他若不收錢我反而不好意思。隻是這事根本沒有必要麻煩他。”
“行,聽你的。”李風眠想了想答道,心裏卻有別的計較。近幾日,封縝一直纏著他學識字,好像是封縝那小子好像在鎮上謀了一份差事,每個月能拿到一錢銀子薪水,唯一的要求就是員工能認識幾個字,不然連菜譜都不認識如何去跑堂。
封縝也不是不識字,他小的時候也在石頭山上過幾天學,隻是幾天,他太皮了,也太貪玩了,根本無心向學。在一次帶著同學集體逃課去看沿河開拔捉魚,被水靈告到柳夫子那裏,柳夫子打了他一頓手板子,把他遣回了家。年深日久,那幾個字早就還給了柳夫子,現在能寫自己的名字已經很了不起了。
李風眠望著水靈那張清麗的臉說道:“水靈妹妹,明日我再給你送點糧食過來吧。”
“糧食。”水靈皺了一下眉搖頭:“不必了,你們家也不富裕,也有好幾張嘴要養活,我就跟爹兩個人還能過得去。而且我挖了一籃子木耳,明日讓封縝幫我帶到酒樓去換幾個銀錢,夠我和爹十天半個月的用度。”
“水靈妹妹你可能不知道,我中了秀才,而且還是稟生,公家每月給我們家發一袋糧食,今年我哥農莊上的收成尚可,我拿一些給你們家。”
其實這話謊言的成分居多,李月眠是中了秀才,公家也的確每月給發一袋糧食,但是他們家人口多,父母兄弟姐妹加起來六個人,今年收成又很差,現在年關將近,老天爺也發威,風霜雨雪交替著輪換,分不清楚春夏秋冬的季節,地裏的長的那點東西還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年輕力壯的男人也不能像往年那樣進山狩獵,那些糧食能支撐到過年就不錯了,哪還有多餘的糧食來接濟別人,不過是李風眠心疼水靈罷了。
可他隻是個書生,手不提肩不扛,除了認識幾個字,真的一無是處。
水靈聽了這話一愣,她知道李風眠今年去考了秀才,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竟還是稟生,原來那個坐在窗前默默讀書的李二哥已是這樣一個優秀的人。
慶國製度:讀書人先須參加“童試”,參加者無論年齡大小皆稱“儒童”或“童生”。錄取“入學”後稱為“生員”,又名“序生”,俗稱“秀才”。秀才分三等,成績最好的稱“稟生”,由公家按月發給糧食;其次稱“增生”,不供給糧食,而且稟生”和“增生”是有一定名額的;能在幾百名讀書人中脫穎而出是十分不容易。
她真是又欣慰又難過,可他們已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現在她更是高攀不起了。罷了,還是把那些癡心妄想丟在風裏煙消雲散吧。
“真的不必。”水靈堅持:“以後要是沒有,我再去找你。”
李風眠知道她是個倔強的女子,也就不好意思堅持,他們從小一塊兒長大,雖然情深緣淺,可是總希望兩個人真心在一起,那時有陳東西,他隻好把心裏的情愫放在心底,現在那個東西走了,他的心反而又升起希望,今年他已經是秀才了,明年若是能進舉人,那麽他就可以跟哥哥提一提這件事情。
他永遠無條件的對她,卻永不會嘲笑她,不像某些人。
“你這些木耳放了一天了,我怕買不到好價錢。”封縝一臉嫌棄地把木耳丟回籃子裏,那痞裏痞氣的表情真讓水靈頭痛。
“我知道,能買多少算多少吧。”
封縝抬起頭笑,他模樣俊美,笑容裏夾著一絲邪氣,魅惑動人讓人心跳:“你就不怕我貪了。”
“你。”水靈白了他一眼拖長了聲音說道:“聽說你謀了一份好差事,哪還在乎我這點邊邊角,再說了,你拿一點回扣算什麽,平日裏我欠你還少了麽。”
這話倒讓臉皮厚的封縝不好意思:“你這話說得就外生了,我們是在一個村長大的,又是同窗,我不幫你我幫誰。”
聽他這麽一說,水靈倒想起什麽來抿嘴一笑:封公子,來,這是什麽字。說著,拿樹枝往地上一劃。
封縝看了半天沒認出來,他望了水靈一眼:“要不,你再寫一遍。”
鄭水靈抿著嘴又寫了遍,封縝還是沒認出來,皺著眉高深地說了一句:“字寫得太差,沒有李風眠寫得好看。”
水靈氣倒,不認識就不認識,還敢雞蛋裏挑骨頭,她抄起小棍朝他手臂上打了過去:“封縝,你真是幾個字讀到狗肚子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