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一日的逃離
聞海光走到樓上,留心房間的布局,看了一陣沒什麽收獲,走進房間從窗口往下看,正對著小花園,有幾個女傭在邊說邊笑給花圃澆水。
小女傭們還在談論著少爺昨夜帶回來的那個神秘女子,正講到興頭上,身後突然插進一個聲音:“你們是在說我嗎?”
回頭就見應該那位聞小姐施施然站在她們身後,瞬間被嚇得魂都丟了,一個勁低頭認錯。
“有什麽好道歉的,我又沒說怪你們。”
聞海光擺擺手笑了起來,目光落在那一片花圃上。
“你們每天都負責澆水嗎?”
幾個人麵麵相覷了會,有一個站出來回答:“是。”
“為什麽要把花圃建在這裏呢?這一處陽光貌似不是很好。”
小女傭想了想,道:“主臥的陽台正對花圃,我們想,大概是……這個原因。”
聞海光眼神淡了淡,一瞬間,又勾起笑容,“你們剛才在說我什麽啊,我挺想知道的。放心吧,我不是什麽壞人,一個人在屋子裏挺悶的,就想找你們說說話。”
小女傭們神情忐忑,聞海光始終掛著淺淺的笑意,見她們不說話,歎了口氣,失望的神情溢於言表:“你們不願意就算了,那我回去了。”
“聞小姐……”
聞海光背對著她們腳步微頓,抬起眼簾,轉過身,笑:“嗯?”
“聞小姐,是柯少爺的女朋友嗎?”小女傭笑起來嘴角有兩個小梨渦,“少爺從來不帶女孩子回家的。”
聞海光彎起的嘴角弧度淺了下去,垂眼,再次抬起已經過濾掉一切情緒。
她輕輕問:“你們覺得呢?”
“少爺對聞小姐這麽好,肯定是啊。”小女傭們眼中有著豔羨,聞海光不在意地低了低頭,佯作無意問:“你們有手機嗎,我的沒話費了,想打個電話。”
其中一個點了點頭,“有,在房間裏,現在要嗎?”
聞海光定了定神,攥緊拳頭指甲緊緊掐進皮肉裏,吐出一個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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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澤義回頭看了眼床上此刻熟睡著的女孩,心下煩躁地撥通了一個電話。
“怎麽回事?”柯澤義不耐煩地問。
“治安問題,這一帶多數是街頭混混和貧民聚集地,遇到半夜鬧事的,也不是不可能。”那頭的人低聲恭敬道。
“之前不是讓你安排好?”他眉頭緊蹙盯著床上的女孩,剛準備點上一根煙,想了想,又悶煩地掐掉。
那人猶豫了片刻,“香香小姐,不願意住那裏。少爺安排的工作,好像也辭了。”
柯澤義暗罵了一句,沉聲道:“那她現在在哪裏工作?”
“一個花店。”
“知道了。”柯澤義吐出一口悶氣,命令道:“替她換個房子,既然之前的不想要,就不要找太貴的,也別說是我的意思就成,算是你來介紹。工作的話,那個花店要是沒有問題,就沒必要插手。”
那邊應下,語氣猶豫間,柯澤義已經開口問:“還有什麽事?”
“少爺……”他頓了頓,硬著頭皮問:“少爺是打算,留了那女孩子?”
柯澤義默不作聲。
那人又道:“既然如此,聞小姐這邊……”
“Eve!”
聲音下沉,已似警告。
Eve低聲致歉:“是我逾越了,我會處理好。”
柯澤義揉了揉眉心,略帶疲憊:“她怎麽樣了?”
Eve心領神會,立馬道:“聞小姐五分鍾前已經坐車出發了。”
柯澤義漸漸皺起眉頭:“是我們的車?”
“是,不過聞小姐情緒激動,不讓我們的人在車上跟著,隻留下了司機。”
“依她,派人在後麵跟上就行,我隨後就到。”
“收到。”
柯澤義掛斷電話,回頭再看了眼香香,微微頓了兩秒,拉開門徑直走了出去。
床上閉著眼睛的人,慢慢睜開了雙眼,呆呆地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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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海光時刻注意著車內的動靜,她把窗子按下,寒風呼呼刮進,司機見了才出聲提醒:“聞小姐,外麵冷,車內的暖氣都被吹散了,再這樣會著涼的。”
“我覺得悶。”
她一意孤行,司機受吩咐也不敢強行阻止,隻好順從,車速卻減慢了些。
後視鏡可以看到一輛黑色轎車緊隨其後,她盯著它看了一會,才按上一部分窗子,道:“從國標大廈繞過去。”
司機想了想,“走那邊可能會堵車。”
“你隻管開到就行,其餘想怎麽走,按我說的做。”
司機拿不定注意,左邊黑色耳麥處傳來一道命令的聲音:“按她說的做。”
司機才點頭,“好的聞小姐。”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路忐忑到了醫院門口,她剛下車就有人走了過來,跟在她身後一米左右的位置,低低提醒:“聞小姐,柯少讓我們先帶你進去。”
聞海光不願理會他們,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尋。
果然斜對麵的花壇前看見了戴著巨大口罩的戚柳巧,她此刻也瞧見了她,站了起來,朝著她微微點頭,示意她不要擔心。
聞海光沒有向前走,隻問:“柯澤義呢?”
“少爺隨後就到。”
“還有多久?”
“大概十分鍾左右。”
“我在這等他。”
春寒凍人,聞海光卻隨意坐在一處花壇邊,冰涼的大理石滲入絲絲寒氣,她卻無動於衷。
那兩個隨同人相互對視一眼,不說話。
柯澤義來時,就見坐在花壇邊上的小女人,蹙眉,走過去摟住她。
“外麵這麽冷,怎麽坐在這裏?”語氣微微責備卻是柔和的,目光卻尖銳地掃了眼那兩個跟隨的人。
二人低下頭,不語。
“不想進去而已。”聞海光動了動肩膀,想要挪掉他的手。
柯澤義收緊手臂,冷笑道:“來都來了,不進去,我也會找人扛你進去。”
說完,毫不猶疑地牽過她的手,往醫院門口走去。
聞海光心下顫抖,卻沒有抗拒他,目光落在不遠處環抱雙手的戴口罩的戚柳巧身上。
隻見戚柳巧抬起一隻手臂,瞬間不清楚從人群中衝出一些什麽人,他們手上拿著相機和話筒就猛地湊了上來,閃光燈哢嚓不停。
聞海光屏住呼吸,一震。那些人馬上挨上來,“柯少!請問對於晏林晗和飛鷹解約的事情,你怎麽看呢?”
“柯少,有傳言你和父親柯盛斌不和,是否有這一回事呢?”
“柯少!有傳言你包養飛鷹旗下CIL女子團體的姚一心,請問是否實屬呢?”
電光石火之間,那些隨從都在替他擋住相機,越來越多圍觀上來的群眾,場麵混亂,她也終於有機會從他手裏掙脫,卻被擠在了人群裏。
手忙腳亂,聞海光捂著臉,被人狠狠一扯就拉出人群。
柯澤義目光緊跟著射了出來,好像要吃掉她一樣。聞海光不敢看他,戚柳巧卻瞪了他一眼,拉著聞海光就逃離了混亂的場麵。
出租車上。
“那些人,真的是記者?”聞海光心下惶惶,回憶起最後柯澤義的眼神,又煩又悶。
“有些是,有些不是。不過你放心,隻是擋住而已,不會報道,一群狐朋狗友。”戚柳巧上下仔細打量她,眼睛亮亮的,“小光,你真的懷孕了?”
聞海光歎了口氣,點頭。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我……不知道。”聞海光轉眼看著窗外,很迷茫。
“知道你會這麽說。”戚柳巧遞給她一袋東西,“都幫你辦好了,下午兩點的飛機,會有人在北京那頭接你,你放心,晏林晗那邊,我已經說過,不過沒有告訴他你懷孕了,我覺得這種事,還是你自己告訴他比較好,畢竟是你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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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點五十七分,北京。
戚柳巧給她的手機裏,隻有她和晏林晗兩個人的號碼,她下了飛機後才把手機開機,默默坐在一旁等著。
十七點零三分,聞海光手裏的電話響起,她盯著上麵“晏林晗”三個字,竟然有種恍如隔世,滄海桑田的感覺。
眼淚簌簌落下。
旁邊坐著的阿姨遞來紙巾,湊近詢問她的情況,她隻顧著搖頭,眼淚越掉越凶。
電話不再震動,過了幾秒,屏幕又重新亮了起來。
如此反複到第五次,聞海光眼淚還是沒停,手機就跳出一條信息。
晏林晗:【小光,求你,接我的電話好不好?】
與此同時,機場的廣播響起:
“聞海光女士,您的丈夫在二號出站口等您,請及時與他聯絡。廣播再重複一遍……”
什麽丈夫啊,聞海光失笑。
那個廣播卻讓短短的一天懸著的心好似有了著落,摸了摸臉上的淚水,撥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很快接起,讓聞海光一時恍惚。嘈雜的人流聲,帶著他急切的呼聲,砸在她的心口。
“小光?聞海光?你在哪!”
“……”聽到他的聲音,鼻子又一酸。
“小光……”那頭聲音隱忍的哀求,“為什麽不理我呢?你在哪,和我說,我去找你。”
她隻是不願讓他聽見自己哭過而已,還是心軟,開口嗓音微啞:“就……我也不懂。”
剛剛失神地走著,找到位置就隨便坐了下來。
聞海光四周張望,都是川流的人群,並沒有那道熟悉的挺拔身影。
就如同當年她固執地在機場等他來一樣,十五歲的聞海光沒有等到晏林晗,黯然離去,成了數十年來唯一放不下的執念。
如今二十五歲,她奔赴千裏來找他,才發現他其實一直都在,在原地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