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彷彿在身邊
「孕婦鬱結心火，有些胎氣不穩，況且我們還發現她之前有流產的記錄，這一胎懷上一定要加倍注意，如果再流產，恐怕以後都要不了孩子。」
張賓看了聞海光一眼，「我會照顧好她，麻煩醫生了。」
那白大褂醫生點點頭，囑咐了幾句后就離開。以為他們是新婚小夫妻，護士進來也是很快出去，不久后病房中又只剩他們兩個人。
「我要見姚一心。」聲音還是氣虛，眼神卻透出一股堅毅。
張賓坐在她床邊，「你放心，她會來見你，相信也是在不久后。」
聞海光垂下眼眸，手貼在腹部，又澀又暖的感覺湧上心頭，回憶起這一路走來，跌跌撞撞這麼久，竟然禁不住眼底漸潤。
她輕輕地問：「醫生說了嗎，它多大了？」
張賓盯著她，彼時已全然沒了當時看她是若有若無的恍惚，他給她倒了一杯水：「四周，很小。」末了，又加了句：「其實你沒醒來前醫生也說，不過近期可能壓力大，影響了胎氣，好好調養一段時間，胎兒沒有問題。」
聞海光慢慢笑了一聲：「倒像是安慰我的。」
他定定地回答：「真的。」
聞海光抬頭，就見窗外陽光正好，他站的地方正好逆光，背後倒像是灑下一片靜謐陽光。
很像很多年前，記憶中的那個少年。
期末分班考試，她慌張自己的成績不能和他繼續同班，兩人無言一路回家，等走到他加門口時，他就站在那棵大榕樹下，挺拔的背影近在眼前，逆光回頭看她，風中丟下一句話。
「努力來見我。」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
一個月後，聞海光見到了姚一心。兩個人談了一個下午，最後分別，她回到住處。張賓回來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替她收拾東西，把她放走。
聞海光一直表現得很淡然，她默默地做著自己的事，只有安靜的時候站在陽台上給新買的植物澆水或者發獃時，臉上才會露出柔和靜謐的神態。
她沒有回杭州，還是回到和戚柳巧一起的住處。這段時間戚柳巧無法聯繫上她，找她找得快發瘋，見她安然無恙，什麼話也沒說，只上前給了她狠狠的一個擁抱。
聞海光強忍住的淚水，一直以來迫使自己繃緊的情緒，才慢慢垮掉，終於宣洩而出。
對於外界的消息還有流言蜚語，或者那些敏感的人或事，都隻字不提。戚柳巧休了長假，專心照料孕期的聞海光。
三個月後，網上曝出的晏林晗女友被私生飯人肉出來的信息和照片，以及各種流言說那個W姓女子私生活不檢點，曾流產又和當紅某男星成雙成對出入被拍到同時出現在醫院的照片，等一系列圍繞著晏林晗和W姓女子的信息風波終於得到當事人晏林晗的澄清后，以及晏林晗背後周氏強有力的公關力量和自身背景，一夜之間網上所有消息圖片被刪光，只要報道了該事件，所有捕風捉影的媒體全被秘密封殺后，一個發布會讓這件事歸於平靜。
於是很多年後，當人們再度談論起當年最火實力偶像的一段桃色風波，以及那令人長久靜默，回憶往昔的一場記者發布會，都不禁感嘆當年那人站在娛樂圈頂端的風華和沉穩強大的力量。
晏林晗在記者發布會中最後說：
「我知道在這個崗位上的不易，我不能只屬於一個人，所以這是我欠她的。工作和她，一個是信仰，一個是夢想。每個人的一生都在不斷逐夢，有人成功，有人失敗。很遺憾，我把她弄丟了，是我不好，保護不了她，卻還想愛她。」
「她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這麼多複雜的過往，如果沒有碰到我，誰又傷害得了她。這些日子裡我一直在做夢，夢見她問我『晏林晗，為什麼要當明星？』。」
他頓了頓，好像回憶到什麼美好的事情，從來對著鏡頭不苟言笑的一個人，竟然破天荒地，緩緩，笑了一聲：「我以前跟她說過一句話，那年她成績不夠好，為了分班考試的事愁得一路上沒和我說話。後來分班名單出來的那天，她高興得在我家樓下那棵大榕樹下繞著跑轉了三圈，當時她臉上的笑容，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所以在夢裡，我回答了她這麼問題，用了我當初告訴她的話，為什麼要來當明星？就是為了努力去見她。」
……
四個月的時候，她的肚子已經大了起來。柯澤義每天都會過來看她，起初遭到戚柳巧的嚴重排斥，在他冷冷地對戚柳巧扔出一句：「我和聞聞已經在一起了，從現在開始我會照顧他們母子倆，你沒資格趕我走。」時，戚柳巧震驚到彷彿被雷劈的表情讓聞海光哭笑不得。
「你怎麼會答應他的啊？被晏林晗傷過也犯不著回頭找他吧！」
聞海光和戚柳巧躺在同一床被子里，她偏頭看向戚柳巧，手輕輕地撫過肚子，說：「我沒有答應他，是他說這段時間外面風波未平還不安全，把孩子說成是他的，不僅是對我，也是對孩子好。」
戚柳巧長嘆一口氣：「那你不打算告訴晏林晗了？你雖然現在休了長假，你同事又不是不知道，你還想瞞著你父母和他父母？」
聞海光輕笑：「我不瞞著啊，等月份大了我就回去養胎，然後把他平安地生下來。」
戚柳巧倒吸一口氣：「你……」
「反正孩子是我的，以後自然也是我養，他父親是誰，要不要他，根本就沒關係，我會把最好的都給他。」
「懷孕的女人智商都會變低嗎？」戚柳巧捏了一下她的臉：「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他的以後考慮啊！這樣不完整的家庭，對孩子本身性格的塑造就不好！」
「我不也是不完整家庭？」
「你父母離婚時你都成年了！」
「可我以前都跟奶奶一起住的，我父母還經常不在呢。」
「可是你當時沒心沒肺，年少時還有晏林晗陪著！」
「那你也趕緊結婚生娃，這樣我的寶寶也有人陪著啦！」
戚柳巧翻了個死魚大白眼，翻過身不再理她，睡覺。
聞海光也微微側身，望著窗外的月光，突然記起好像也是有一次，那個人分享了他身邊的月光，當時也是不在彼此身邊。
看著看著，她意識漸漸模糊，恍惚間好像聽見有人叫她，眼前似乎閃過一張眉目含笑的臉，走到床邊，伏在耳邊，對她說了什麼。
「嗯？」迷糊間，她唇角溢出一個音節，那個身影也消失不見。
怎麼可能就在彼此身邊？
聞海光卻覺得鼻間都是他的氣息。
……
卻彷彿時時刻刻都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