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暗影
玄彩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小姐,你不配合的話,我沒有辦法將你帶出宮去啊。”
簡安月轉過身來,正巧對上玄彩的臉。
他的眼睛閃著詭異的紅光,蒙著一層迷幻色彩。
“對,就是這樣,看著我的眼睛。”
簡安月緩緩放下了手裏的武器,玄彩的瞳孔裏有一片小漩渦,她撞了進去無法自拔。
她知道,這是他在對他施展催眠術。
她想起來了,殿外的那些禁衛軍好像就是被催眠了的樣子一樣。
慢慢的,簡安月的眼中失去了聚焦。
……
某處地牢。
李叡悠悠轉醒,身上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響。
他抬頭,發現自己橫躺在一個石床上,身子被數根粗大的鐵鏈綁得動彈不得。
“殿下休息得可好?臣已經等候多時了。”
“荀令!”
荀令過來悠哉遊哉地給李叡行了一個禮:“正是臣。”
“快放開我!”
“臣勸殿下還是說些其他的吧。比如遺言什麽的。”荀令的笑容忽然變得陰冷起來。
“我倒是挺想聽聽你的遺言的。”
“殿下這一點真像皇後,與她一樣威猛。殿下不知道,皇後她現在可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齡,臣有時侍奉到體乏,仍是安撫不了她的熱情呢。”
荀令眼裏滿是挑釁,一番話出來,果然成功刺激到李叡。
“狗賊!你放開我,我好好疼愛疼愛你!保證你欲仙欲死,求死不能!等你墳頭草生出三尺高,我再把你挖出來送去歡園,找一個你最恨的春郎陪你!”
荀令看小孩撒氣似的看著李叡,覺得有些好笑。
“殿下還未經人事吧?還是先找個女人練練手,再來疼愛臣吧。”荀令故作驚訝,“對,我忘了,殿下沒有機會去了。”
“沒關係,我會把你寶貝割下來,讓你自己疼愛自己!”
“嘖嘖,沒想到殿下也會這般粗鄙。這樣可不好,臣現在還能好言好語同你說話,可接下來登場的這位,可就不如臣這般溫柔了。”
李叡怒火未平,還想繼續輸出。他奮力掙紮著,將身上鐵鏈掙得嘩嘩作響。
突然,荀令往後退了幾步,讓開道來,一個穿著紅色蓮蓬衣的人慢慢走上前來。
李叡看見那人,停止了謾罵。
等到看清那人的麵容,他臉上的憤怒平息了一些,被逐漸爬起的驚恐代替,滿腔的怒火也被澆熄。
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紅色蓮蓬衣之下的臉孔。
一個有些模糊不清楚的聲音響起。
“太子殿下,許久不見。”來人摘下帽兜,露出了底下的一顆大光頭,上麵盤踞著一條蟒蛇刺青,蟒蛇脖子處有一道極長極深的疤痕,兩隻血紅的眼睛與主人一起看著李叡。
“不,怎麽會是你?”李叡呢喃,滿是不可置信。
四郎刀登走到李叡麵前:“殿下見到臣,高興成這樣嗎?”
記憶湧現,死亡的威脅再次席卷而來。
“許久未見,殿下有沒有想起過臣?”四郎刀登的尖牙瘮人,“這些年來,臣可是無時無刻不在想殿下呢。一別經年,幼龍已經開始褪鱗了啊。”
“你還活著?”李叡的聲音不帶感情。
“臣當然還活著,不然怎麽能夠回來取回臣原本的東西呢?”
“什麽東西?你要做什麽?”
“我要做什麽,殿下很快就會知道了。”
四郎刀登招招手,從旁邊走過來兩個手下。
他們拿起了刀對準了李叡。
隨後,提刀斬下,刺破了李叡的衣袍,將碎片一道一道給撕了下來。
最後,隻剩下碎布片還蓋在關鍵部位。
四郎刀登走到李叡跟前,兩隻眼睛周圍塗著一圈烏黑。
一旁的手下從旁邊遞過來一碟新鮮現宰的牛血,四郎刀登點起一道符咒,化成灰撒在牛血上,接著用兩根手指頭蘸著鮮紅往李叡身上塗去。
很快的,他在李叡的身上塗滿了花紋,像是某種咒語。
暗紅凝結的牛血痕跡如碎紋爬滿李叡的身子,詭異的同時透著一絲妖冶。
動彈不得的太子殿下如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因為被束縛的手腳得不到釋放隻能無力地暗中用力掙紮著,因為嘶吼被堵上嘴,隻能悶悶地從喉嚨裏發出聲音。
在愈發驚恐的氣氛中,數個穿著紅色蓮蓬衣的男子從四麵八方的陰影裏走了出來,他們嘴裏吟唱著某首聽不懂的歌謠,神情虔誠,若隻是單單聽他們吟唱,還會以為是什麽正經信仰的聖歌。
李叡看見站在人圈背後的荀令,他不知道何時換了一身衣服。
明晃晃的正黃色在周圍背景的對比下顯得格外顯眼。
他接過四郎刀登遞給他的一碗神秘液體,一飲而盡。
那不透明的碗中的東西旁人看不見,可荀令飲下的動作過於激烈,所以嘴角漏了兩滴下來,李叡看清楚了。
他見過那液體。
數年前,他的三皇叔也喝過。
某種線索在李叡的心裏慢慢連線成型,他的眼裏的複雜情緒萬千。
荀令喝完液體,丟掉了杯子。
四郎刀登又從一旁的托盤裏拿出一柄牛角彎刀,刀鋒處鏽鈍無比,根本無法刺破任何物品的感覺。
可他此刻拿著這柄牛角彎刀,正打算拿它來插入李叡的胸膛。
李叡緊緊盯著他。
四郎刀登拿下他口裏的布:“殿下可是有何遺言要說?”
“你能夠得到什麽?”李叡問他,“幫助旁人成龍,你能夠得到什麽?就算真的篡位成功,這江山也會是他的,與你無關。你既然能夠做出這樣的事,自然不會甘心隻是當一個小小的國師,永遠是輔佐別人的副手。”
四郎刀登聽畢,冷靜地笑了笑。
“殿下,這些年來,我學會了一個最重要的原則,關鍵時候能夠保命。殿下可知道是什麽嗎?”
“是什麽?”
“那就是在做正事的時候,千萬不要跟旁人廢話,趕緊動手才是王道。”
說完,他手起刀落,牛角彎刀隨著他的話音一起落到了李叡的心間。
那一刹那,鮮紅濺起,世間一片血色。
李叡沒有叫喊一聲,他稍稍抬起頭,喉間湧起一股強烈的鐵鏽味,他咳了起來,但是卻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血。
鏽鈍的彎刀帶來的傷痛似乎也來得遲鈍。
彎刀一毫一毫擠入李叡的胸膛,撐開皮肉,直進深處。
四郎刀登拿它不斷在肉裏攪動著,好像是在翻找什麽。
透過眼前的紅,他看見四郎刀登從他胸口掏出來一點什麽東西,小小的,圓圓的,雖然沾滿血汙,可遮蓋不了它閃著金光的本質。
龍丹。
這是在曆代龍血體內才會蘊結的內丹,它既是龍血的象征,也是龍血的力量核心。
“感謝殿下,讓我能夠一睹龍丹真容!”
四郎刀登拿了清水將龍丹洗幹淨,頓時閃閃的一顆珠子在他手裏變得金光四射,吸引所有的目光。
周圍一圈人嘴裏吟唱的聖歌越發激昂,他們向光源伸出手。
荀令眼冒綠光,顫巍巍地走上前來,像是一個癡迷毒物的癮君子走火入魔一般,抬起抖動的指尖,伸向了四郎刀登手裏的東西。
李叡眼前的視野越來越模糊。
他的頭好沉,好困,好想入睡。
他們把他當成廢棄的垃圾一般丟在石床上,不管不顧,一心一意都加在龍丹上麵。
李叡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誤吞了寶物的小動物,旁人把他肚子裏的東西拿出來之後,他的人便失去了利用價值。
隻有荀令在癡狂之餘,抽空瞟了一眼李叡。
他的聲音在李叡聽來像是從極遠處傳來,有些模糊。
“看在我與你母親有過露水情緣的份上,我就留你一個全屍。我會跟她說你是死於熊口的。永別了,太子殿下。”
李叡的頭越來越昏,身上越來越冷,呼吸越來越艱難。
他胸口處的傷痕還在往外湧血,架勢嚇人。
兒時的回憶浮起。
時年九歲的小李叡被紋著蟒蛇刺青的男子單手掐住脖子,對死亡的恐懼包裹住年幼的孩子,蟒蛇刺青活了過來,慢慢爬向李叡。
他無暇顧及它的威脅,眼前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他正在慢慢窒息……
這一次他也是如此,感覺到生命力正在從軀體裏一點一點流失,卻無能為力。
不過,與上一回麵對四郎刀登時不同,那回在他意識彌留之際,自天而降一個神將,從惡魔手裏救下了他。而這次,不會再有生著大翅膀的神將來拯救他了。
但是不知為何,他此刻想到的不是雲鷹,而是雲鷹的女兒。
少女的笑容綻放在他的心田,她的身後,是大陳的萬裏山河。
他曾經幻想過要帶她去遊曆天下的,可是好像做不到了。
天地間的一切都破碎成顆粒,隨風而去,包括她的笑顏。
安月……我還沒娶你呢……
李叡支撐不住,緩緩閉上了眼睛。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看見了一眾暗衛現身,與四郎刀登的人打鬥起來。
現任暗衛長的神色驚慌,朝著李叡的方向奔來,看他口型,好像在喊殿下。
他的身後,皇家暗衛們與紅衣鬥篷人正在纏鬥,四郎刀登不願戀戰,和荀令從一旁的暗道溜走了。
下一刻,李叡徹底墜入黑暗。
……
另一邊,從宮裏出來的路上很是順利。
簡安月像是一隻傀儡,聽話地做了玄彩叫她做的所有事,說了玄彩讓她說的所有話。
玄彩將簡安月塞上馬車,帶著她從京都東南門出了城,駛上一條小道,不知通往何處。
簡安月的雙眼無神,癡癡地看著馬車簾子縫隙裏飛過的風景。
玄彩知道她此刻根本記不得任何事,於是也沒有管她。
馬車駛過羊腸小道,路過一個小鎮子,繞了一圈從一條廢棄的路上進了鎮子。
簡安月眼神空洞,行屍走肉般跟著玄彩下車,慢慢拐進了一個石門的小院。
拉開馬棚底下的暗門,他帶著她走下深入黑暗的階梯。
剛一進去,鋪麵而來的是直衝靈台的血腥氣。
他們二人下到地牢裏麵。
一個紅衣鬥篷人踏著滿地屍體走了過來。
他是地牢裏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
屍體有些穿著紅色蓮蓬衣,有些穿著皇家的暗衛製服。
簡安月的眼神定在被他踩在地上的屍體臉上。
那是李叡暗衛長的臉。
他的脖子腫起一大塊,像是中毒而亡。
玄彩:“真是精彩,弄得這麽大陣仗,也不等等我。”
鬥篷人也身負重傷,嘴角流淌著鮮血:“你自己回來得太晚了。”
“看我帶了什麽禮物回來?”玄彩讓開道,讓簡安月走上前來。
鬥篷人不耐煩地數落起玄彩:“讓你盡快回來護法,太子殿下已經綁出來了,你還留在宮裏做什麽?”
“你好好看看再說話好嗎?”
鬥篷人打量了一下簡安月,眼裏紅光乍現。
“居然是她!”他的聲音激動起來,捂著受傷的肚子往簡安月的方向撲過來。
玄彩輕輕攬過簡安月的肩頭,將她往旁邊帶離,躲開鬥篷人:“瞧你那渾身的髒汙,也配拿你那下賤的爪子碰這位大神。”
“你的爪子就幹淨?”
玄彩也不氣惱,問道:“我師傅和太子假父他們呢?”
“四郎大人和荀令從二號門離開了,我是留下來善後的。你快來搭把手。”
“他們隻留你一人在這裏嗎?”
“這群暗衛剛衝進來他們兩個人就溜走了。把暗衛們殺光之後就隻剩下我了。”他踢了一腳暗衛長的屍體,“這些家夥,總是趕在關鍵節點出來搗亂,幸好今天四郎大人吸取教訓,沒有多廢話,直接破開了太子的胸膛,若是再費上幾句口舌,可能計劃就又泡湯了。”
“李叡死了?”玄彩盯著那人的背影。
“是啊,你過去看看靈石床上躺著的是誰?”
玄彩繞過去看了一眼,嘴角露出意味不明地一抹笑。
他回到原地:“我師傅他們還不知道你打敗了暗衛隊吧?”
“嗯,等會我去找他們的時候,他們自然會知道。”
“他們準備拿太子的屍體怎麽辦?”
“怎麽辦?扔了吧?反正東西已經拿到手了,一副軀體不過是容器,拿來也無用。”
玄彩點著頭,慢慢走過去到他身邊停下。
“我說你倒是搭把手啊,沒看到我受傷了嗎?”
玄彩嬉笑,露出尖牙:“好好,我來幫幫你。”
他撿起暗衛長的佩劍。
“是把好劍,就是不知道鋒不鋒利。”
一切隻發生在刹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