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守歲,千裏單騎糖葫蘆
岱南人有守歲的習慣。
喝完酒回來,蘇爸爸不行了,蘇振國比較謹慎,他沒敢喝太多,蘇振華喝得眼珠子通紅,神智還有。
風嗷嗷叫,雪也紛紛揚揚地下起來,蘇爸爸高興地嘟囔著:“瑞雪兆豐年,今年還是好年成啊!”
蘇振國暈暈乎乎地扶著他,說:“以後我們家每年都是豐收年。”
互相扶著回家裏。
堂屋裏坐著幾十個人,都在看聯歡晚會,看他們進來,都站起來問:“不咋吧?趕緊喝點熱湯。”
幸好這是牛棚,房間裏就是大,蘇媽媽騰出來一整間房子,給大家看電視,還把老耿給帶來的幾口袋炒貨放在桌子上,大家一邊吃一邊看電視。
蘇小昭回來的時候,正聽見主持人報幕:“下麵請聽FX帶來的歌曲《一把火》!”
然後那個後來火遍大江南北的歌手上台了。
他在台上有節奏地扭動,歌曲節奏也很明快,旋律和節奏簡單,大家記不住台詞,但是“一把火”三個字都記住了,於是唱到這一句的時候,蘇振華就跟著喊了一嗓子“一把火”!
大家哄堂大笑,一起喊“一把火、一把火”!
發財說:“這個大個子長得真得勁,你們看,他眼睛是藍色的,和我們長得不一樣。”
蘇振華還有點結巴:“那當然,他是個混,混血兒。”
大家開始嗡嗡地議論啥是混血,發財說:“這歌也得勁,俺要學會。”
蘇小昭和他們一起看著電視,圍著火爐子守歲。
蘇媽媽看著蘇振華說:“老二,你畢業了咋辦?去工廠還是去哪裏?”
蘇爸爸說:“去供銷社吧,小華機靈,在供銷社呆幾年,混一官半職絕對沒問題。”
蘇振華小中專還很吃香,如果留在岱南,前途還是很好的,蘇小昭稍微給周書記打個招呼,蘇振華分配到縣供銷社裏肯定沒問題。
蘇媽媽高興地說:“吃公家糧就是好,去供銷社,去紗廠都行。”
蘇振華搖頭:“不,我喜歡京都,我要去京都。”
蘇爸爸說:“你在咱們這裏還吃香,在京都你的小中專就不夠用了。”
蘇振華說:“我在京都擺地攤修自行車,我也不在岱南。”
蘇媽媽笑著罵道:“岱南咋著你了,你這麽煩岱南?”
“這不是煩不煩的問題,我覺得京都機會多,我妹妹和我哥哥都在那裏,小四兒一門心思跟著我妹妹。他們三個都在京都,我一個人留在岱南幹什麽?”
蘇爸爸說:“你可以把大蒜的生意給撐住,你妹妹就不用找老耿了。”
蘇振華搖頭:“我不喜歡倒騰大蒜。”
蘇爸爸和蘇媽媽都看著蘇小昭:“三丫,你說你哥該咋辦?”
蘇小昭說:“當然去京都,我都在那邊了,我哥哥怎麽能落在岱南?是吧哥?”
他倆是雙胞胎,蘇振華對蘇小昭簡直能寵的都用上,不能寵的也寵,這個哥哥她一定要與他相互扶持。
“別想了,我哥去京都,開飯店。”
蘇小昭早就想好了,上次問史文聰他的雅苑飯店經營業績,史文聰還以為她真想學著他開飯店,才不呢!
她要給自己的哥哥爭取到油炸雞的國內總代理。
這個生意做起來就賺大發了,史文聰那個幾百萬算什麽。
蘇媽媽不知道,隻搖頭說:“三丫,是不是前天周書記請客,你吃飯店沒吃夠?”
蘇小昭不解釋,隻說:“哥,就這麽定了啊,京都,我們在一塊!”
聊著天,電視裏主持人就喊著“新年的鍾聲就要敲響,讓我們一起迎接新年的到來”。
蘇媽媽說:“電視馬上結束了,我們得睡一會兒,不然拜年的來了,咱們不起床不行。”
蘇小昭說是熬著守歲,實際上早就困得搖搖晃晃了,她和蘇振華都喝酒了,本來喝酒就犯困,現在真是靠著毅力在撐著。
蘇媽媽對大家說:“大夥兒回去休息吧,我們也要眯一會兒。”
大家才戀戀不舍地站起來走了,臨走自然要給蘇媽媽道個新年好。
大家走了,頓時整個房間安靜下來,也更加清冷了,蘇媽媽使勁擤了一把清水鼻涕,說:“這可真冷。”
蘇小昭一直圍著爐子,腳也凍得發麻。
蘇振華把木屐草鞋給她:“你明天就穿草鞋,別嫌難看,皮鞋好看,但是不耐寒。”
草鞋底子是木頭刻的木屐,前後各一塊鞋跟,樣子和清朝的皇家格格穿的碗鞋基本一致,隻不過格格的鞋子是腳心一個跟,這草鞋是兩個跟。
和輪滑差不多。
草鞋裏塞著麥秸,蘇媽媽怕紮著蘇小昭的腳,給塞了一些棉花,穿著還是很柔軟的。
電視裏開始新年倒計時。
“十九八七……”
外麵有幾處,開始“劈裏啪啦”鞭炮聲炸響。
今年全縣幾個鄉,種大蒜都賺了一些錢,但依然很節約,大家手頭緊,花錢的地方太多,並沒有很多人家大手大腳地放爆竹。
大家說:“放炮就是聽個響,每一聲都是燒錢。”
所以這幾處放鞭炮就格外引入注意。
蘇媽媽聽了聽,說是西河頭的張賓家和東頭的劉靜家在放。
蘇振華說:“張賓一月裏結的婚,現在還放炮?”
蘇媽媽說:“隻要結婚沒有滿一周年的,都要放新媳婦炮。”
蘇小昭聽下來,就是去年新結婚的,在這一個新年都必須放“添丁進口”炮。
這也是岱南的規矩!
蘇小昭打著哈欠,出去把外門準備栓好睡覺,就在那時,門在“轟隆隆”的鞭炮聲中被人敲響。
純粹是第六感,蘇小昭猛地拉開門。
高而精瘦的少年站在門口,他已經冷成了一塊冰,依舊,他臉上沒有明顯的表情。
身後停著的摩托車,金屬的漆麵在光影裏映出淺淺的冷冷的光。
蘇小昭整個地驚呆了,在“砰砰砰”的爆竹聲裏,她看見他沒有表情的俊臉。
她幹幹地喊了一聲:“燕飛?”
燕飛沒有吭氣,手伸過來,一個紙袋子,蘇小昭都不用仔細去看,就知道那是京都的糖葫蘆。
她再次幹幹地問:“你騎摩托車800多公裏?”
沒有回答。
“就為了給我送糖葫蘆?”
沒有回答。
“你到底騎了多久?”
沒有回答。
蘇小昭頓時淚水奪眶而出,說:“燕飛,我以後再也不喜歡糖葫蘆了!”
前世裏,爺爺特別喜歡給她買糖葫蘆,她每次發病,爺爺就背著她沿著水浜的路一直顛,她啃著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就忘了難受。
爺爺說糖葫蘆象征著幸福團圓,即便她後來有了旺財,病好了,做了身價萬億的陸氏珠寶當家人,爺爺每次隻要看見糖葫蘆還是會給她買一串。
在暗夜裏,他黑黢黢的眼睛一直望著她,終於說了一句:“不要哭!”
她相信聲音也是可以結冰的,因為燕飛快要凍僵了,每一個字幹硬而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