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很難理解這些
錯綜複雜的支洞和洞壁上無數的密封門，在高高洞頂之上一排泛光燈下，一切都呈現單調呆板的幽藍色。
這是大部分地底人的生存環境。
在這座地底城市，每天都有大群狂歡的人，他們想盡辦法製造出聲響，光亮，在暗藍色的色調中，以一種不正常的情感狂歡著，人們在聲嘶力竭地喊著、唱著，試圖用自己的聲音壓住別人的，滿大街都是醉醺醺的醉漢，他們當街撒尿，打滾，笑的歇斯底裏。
在一席救世會分部的大樓前，聚集大量人群，他們不修邊幅，精神渙散，正等著大樓門開招收自願者。
“還不開門嗎？這些該打死的邪教徒、資本家，為什麽還不來剝削我呢！”
“幹一天闊以玩三天！”
“兄弟們，這是黑廠，是邪教，但是誰在乎呢！”
“怕什麽，日薪，能活著就行了！！”
四周的嘲笑聲，嬉笑聲，證明這些人麵對生活的姿態高度一致且自洽。
緊隨王道吉之後的哈根兒，看著這些人有些茫然了。
“地球人的科技是地球聯盟中最先進的，他們的科技完全能讓所有地球人都過上很好的生活，我在京都、在兔區的其他地方看到的就是那樣，那裏的人普遍自信驕傲，生活富足，精神飽滿，但是猴區與兔區相鄰，為什麽這裏的人差距這樣大，分成了兩個世界？”
“在你們哈吉爾星，你們王族跟平民，生活是一樣的嗎？”
“當然不一樣，福利越厚，責任越重！”
“呃……這就是了。”
“我覺得這沒錯，但是我感覺得出來，你的語氣中有一些鄙視。”章魚人恍然大悟，道：“你是說眼前這些人都是廢材？但是在兔區，我也發現不少廢材，但是他們與眼前這些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是啊，福利越厚，責任越重有什麽錯呢，現在的兔區尊重彼此，人格平等，並認同這一點，強者不欺弱小，弱小者敬愛強者，是一個和諧圈，而這些人裏麵，有的人不願意擔責任，有的人沒能力擔責任，而還有很大一份部分人，我想是有的人不願意讓他們擔責任。”
“為什麽？”
“因為責任越重，福利越厚。”
哈根兒疑惑道：“這算什麽？”
“這不算什麽。”
“……王蘑菇，你總是給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回答，好像我懂了一點，但是又不完全不懂，這個毛病可不好。”
“沒毛病。不說這個了，就是這些人，花點錢買他們的一點基因，我想沒有人會拒絕的。”
哈根兒點頭。
他們也曾在猴區的貴族區、富人區收集過基因，但是遭到了普遍的拒絕以及謹慎的審視，並在後續召來了警察的盤問和逮捕，幸虧他們來自兔區京都大學的身份，才得以脫身。
王道吉因此也想到，他的師兄雷潘瀟攬下采集兔區人基因的活計，幫了他多大的忙，這也讓他對獲得戰友熊貓兒和詩人的基因這件事的難度，有了一個更加清晰的了解，不過他已經換了一個思路，想到了一個辦法。
兩人拿出準備好的收集設備，一個類似針筒的玩意，每個樣本采集一滴鮮血就可以了。
王道吉和哈根兒將自己裹在寬大的黑袍裏麵，替身機器人的仿真皮膚組織，讓他們的外表看起來與真人無異，但也正是這樣，“健康”、富有光澤的白皙皮膚在這裏太礙眼了。
他們走出倉石大樓的大門，人群便朝著他們湧了過來：
“招工了嗎？”
“選我吧！選我吧！”
王道吉麵對人群，開始與那些人交談起來。
有些人聽到可以用一滴鮮血換10塊聯邦幣都很熱情：
“1滴？是不是太少了？我可以賣500CC！”
“嘿嘿。你們可以把我抽幹，隻要錢給夠！”
還有人質疑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麽，聽我說，你們最好給我1滴血50塊的價格，不然我就喊警察了！”
“喂喂！你們是基因販子吧，我這裏有一條非常出色的染色體可以賣給你們，我家還有三條！但是首先你們要出得起價錢！”
“給錢！給錢！”
章魚人小哥暴躁地推開上前扒拉的家夥。
他的上一具替身就是被扒拉後不知道怎麽中招的，當場斷開了連接，這讓他有著相當不好的體驗。
這次的替身內雖然加裝了強防幹擾裝置，他也不願意輕易地涉險了，因為他後來聽到那個樹人親口承認，他在自己失去連接的時候根本沒有施以援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逃跑了。
“不是吧，不是吧？你是不是想讓我也失去聯係你才開心啊？”
哈根兒清晰記得那個樹人用他的替身說這句話時候的嘴臉，就是因為他的語氣表情，令他突然討厭起人類的外表了。
人類的表情和語氣，是怎麽做到這樣可惡的？
反正完全無法指望那個樹人講義氣！
當章魚人展現出輕易放翻三個小混混的武力之後，周圍的人變得色厲內荏起來：
“哎喲！你們不要鬧事啊！”
“邪教打人了！黑心工廠打人了！”
“你們完蛋了！不要跑！”
王道吉開始揮舞紙質鈔票：
“都過來排隊，排好隊，我大發慈悲吧，現在是20塊一滴血，但我們不收不守規矩人的血。”
周圍的人罵罵咧咧：
“該殺的吸血鬼！”
“我們不吃這一套！”
“聽好了，我們隻收100個，就100個人的，前10個就給30塊一滴好了。”
周圍的人互相看了看，飛快地跑了起來：
“我！我！”
“我是第一個！”
“別擠！你這個尼哥草的西寧黑猴子！”
“哇！你種族歧視！”
事實上，采集的樣本數量當然不止100個，而是來者不拒，甚至有些偷奸耍滑的多次賣血，王道吉也當沒發現。
直到采集滿8組儀器的空間，王道吉才揮手讓這些人散去。
他將儀器整理起來，放入背後鼓囊囊的背包之中。
不少人鬼鬼祟祟地靠了過來：
“嗯，帥哥，我沒有見過你，新來的吧，一個人寂寞嗎？我家的床很大……”
“哦哦，不需要。”
“你好，我這裏有非常刺激的玩意，你看……”
“不需要。”
他們神神秘秘地圍上來推銷，好像發現了兩個大凱子似的。
“朋友，朋友！你們是兔區來的吧，要來一杯我們這裏的特產死亡瑪麗嗎？相信我，你需要的！”
王道吉瞄了向他推銷的小家夥一眼，純正的中文發音，這讓他注意起他：看上去年歲不大，但是臉上的表情相當老成，他抱著一個暖水壺一樣的玩意。
這家夥是5歲？10歲？說不清楚。
他仍然同樣拒絕：“不需要，謝謝。”
章魚人卻像是聞到腥味的鯊魚，湊了過來：“什麽死亡瑪麗？”
“是我們這裏特產的一種美酒，你需要嗎朋友？”
章魚人正要點頭，王道吉問：“死亡瑪麗聽上去不是猴區的風格，它是你們的什麽特產做的？”
“朋友，不要像你的祖先那麽粗魯，要知道你們兔區以前才是盛產假貨的地方！”
“……哈哈哈，至少中文一直是貨真價實的，而你學的還不錯。”
章魚人疑惑著：“我怎麽聽不出來？他們說的不是同樣的話嗎？”
“呸！什麽中文！我不稀罕！”
隨即，小孩切換成猴區土話噴了一通。
當然，王道吉也聽懂了，自動傳譯裝置翻譯的精準度高達99%。
王道吉一把拎住他的後頸領子，捉住這個朝他吐口水的小壞蛋：“你怎麽知道我們是兔區人？”
“你是，他可不是！”小壞蛋睥睨著他：“別讓我發火，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黑色桃花源的人！”
章魚人道：“你看的有點準，又有點不準，我們是兔區來的，又不是兔區人……不管怎麽樣，我想嚐嚐死亡瑪麗，你說的我有點想喝酒了，但是我現在很小心，需要知道成分……我得檢測一下。”
他自顧自地拿過小壞蛋手中的壺罐，開始檢測起來：“沒有毒，其實有毒也沒關係，隻要味道好就行了……”
章魚人打開頓頓灌了兩口，一下子噴出三丈遠，他鬼叫道：“這是什麽玩意？在我們那會兒，連狗都不會聞它一下！”
“……啊，你完……啊，你幹什麽？救命啊！”
王道吉撈起這個小鬼，快速往外走。
哈根兒不明所以地快步跟上：“怎麽了？怎麽了？”
他們走的很快，呼呼的風聲很快堵住了小壞蛋大喊大叫的嘴，使他隻能嗚嗚呀呀，而隨著緩緩往上的通道，越來越熱的氣溫，預示著離地麵越來越近，這個小鬼徹底害怕了起來：
“你放開我！救命！你是什麽人？饒命兔區爺爺！”
“饒命？遲了？”
小壞蛋的尖叫又長又厲，終於有一夥巡邏的城市衛兵攔住他們——在地下城中做出瘋狂舉動的人們可太多了，城市守衛者們沒有精力分辨哪些是小打小鬧，但是越接近地下城的出口守衛越嚴，在這個年代，掠奪人口也是一項重罪。
荷槍實彈的守衛們圍住了他們，小壞蛋覺得自己終於得救了!他又唱又跳，不過他的古怪舞姿在見到那個可怕又可恨的家夥與守衛親切招呼之後戛然而止。
“你們是誰？”
“一席救世會的。”
“呃……請您先放下手中的人質……”
“沒問題，我有事要跟你們說，找你們的領導來。”
“這……需要等一下。”
當王道吉掏出代表自己身份的徽章之後，守衛們的態度就變得客氣起來，
王道吉安心等著，哈根兒小聲問著：“一席救世會看上去像是不正當組織，為什麽連政府的人員都對他們這麽客氣？”
“大概是因為一席救世會每年為猴區提供數百萬個就業崗位，同時與政府擁有一些合作的項目。”
“我很難理解這些……”
很快，此地的守衛軍隊長，就接通了與王道吉的視訊，麵對王道吉提出的“打擊非法組織”要求，他也沒有推脫的意思。
“黑色桃花源涉及盜取本公司的機密物資，我有理由懷疑他們的行為是受到萬法會的指使，要知道萬法會覬覦我們的技術已經很多年了，他們可是臭名昭著的邪教。”王道吉如此申訴道。
“當然當然，打擊邪教是我們的職責。鑒於評判員先生發來的證據資料，同意對黑色桃花源進行5級製裁。”
5級製裁相當於民事拘留，最高到勒令解散組織，不痛不癢的，他們轉個頭再創辦一個黃色桃花源都行，這個製裁太不走心，有點形式主義。
王道吉立刻表示反對。
不過好說歹說，守衛長還是維持原判，一席救世會的麵子都不好使了，據說這種情況在近些年來越發頻繁。
那個朋友對他說過，最近風向變得不太友好，王道吉感受到了。
王道吉板起臉來，他這樣的神色，讓人一看就覺得他在為丟了麵子而惱怒。
王道吉再次重申：“要知道，一席救世會可是全人類的救星，如今有人試圖從根基上動搖它，居然隻受到一點口頭的警告？這是絕不被容許的！”
守衛長打著官腔：“當然如此，這件事我會親自跟進，保證給貴組織一個滿意的交代！”
“最好如此！”
王道吉立刻拎起小鬼，揚長而去。
雙方不歡而散，守衛長冷哼一聲：“現在的這些大的民間組織，是越來越擺不清自己的位置，一個小小的成員，就敢對我們呼三喝四！”
守衛長的副手說道：“一席救世會還是有些底蘊的，他們在心靈和意識方麵的研究遠超區內的同儕，他們的成員驕縱一些，也不是最近的事。”
守衛長一時沒再說話，看起來，他還是有些憂心忡忡，在這樣一個變革的時代，新與舊的對撞已經現出端倪了，早晚會爆發一場劇烈衝突，任何新生的、發展的事務都要用以審視的目光判斷。
“是嗎。”守衛長考慮片刻，說道：“不管怎麽樣，他們還是太放肆了，一個非法發展成員、囤積人口的組織，不過是給政府舔屁。股的，舔的好才發展起來，我看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敢騎到我們頭上拉屎了，他們還在勾連其他區的人員和組織，誰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麽？長此以往，一定會發展到不可操控的狀態！現在我們的資源利用技術已經好起來了，我們也開始有能力衝出地球，有機會殖民外星，到時候大家都能過上好日子，有這樣的未來，這些人就應該安分守己，不要鬧事，聽我們的指揮，不聽，政府就應該取締他們！”
“長官說的是！”副手表示認同，他問道：“長官，那接下來怎麽辦？”
“哼，盯著他，在我的地盤，誰都不能搞事！如果他有過激的舉動，立刻逮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