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裏沒有外人
世界的光亮便慢慢消失，那一輪紅日已經十分黯淡，仿佛風中殘燭，隨時會熄滅。
但是，在紅日即將完全熄滅之前，它又忽然爆發出一輪強光，這樣的回光返照，令空中的戰艦都往後退卻。
強光之中，整個世界的天穹開始坍塌，逐漸陷入混沌，巨大的渦旋開始吞噬天地，混亂之中，一抹亮光從紅日的殘影中脫身而走，朝著天的盡頭飛馳而去。
暗中觀察著的鋼骷髏從眾多樹人信徒的靈體中一躍而出，無數的暗影匯聚一起，變得遮天蔽日，他籠罩了天穹，誓要將那一抹光亮擒拿在手中！
他早知道紅日之神這個偽神要逃走，他不相信這個偽神會坐以待斃！
而後退的戰艦也在此時瞄準了逃竄的靈光，一發蓄能已久的湮滅炮鎖定了它，如同實質的靈能打擊後發先至，將那一抹亮光率先擊潰，散成星星點點。
這一發湮滅炮並未就此停歇，繼續橫掃天跡，將不遠處的濃厚魔影削成了兩截。
被擊潰的亮光散落，融入到世界之中，世界的崩塌就此停止，變得殘破又穩固。
“本源回歸……死透了麽？”
與此同時，斷裂的魔影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
在樹人信徒們的供奉之下，黑幕恢複如初，鋼骷髏重新遮蔽了天空。
他的咆哮擊穿了吉村洋文的戰艦，恐懼如同肉眼可見的黑水滲透了進去，鮮血與鋼鐵混合而成的惡臭猛烈地衝撞吉村洋文的意識，一個深沉、低沉、惡意十足聲音在他耳邊回蕩：
“你們得感謝我牽扯了那個偽神的精力，才讓你們這些螻蟻得以有機會一窺祂的真麵目，讚美我，現在該是你們報答我的時候……”
隨著他的聲音，戰艦內的軍官們一個擠一個地晃動，顫抖，靈體崩塌消散，這些星星點點的靈光本該離開靈界，返回他們在真實世界的軀體之中，但是此時被那些黑暗包裹著，吞噬著——他們是真正的被吃掉了。
吉村洋文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全力對抗那種有如實質的恐懼，整個戰艦吱嘎作響，戰艦的自我修複功能開到了最大。
“展開靈能護盾！”吉村洋文的心如鋼鐵般冷酷和堅硬：“反擊！”
瑩瑩的光亮籠罩住整個戰艦，蓄積著靈能的算力池快速淺了下去，而那些有如實質的恐懼被慢慢排擠了出去，一個個命令飛快地下達：
“修補戰艦！”
“收集惡魔殘留的靈渣！”
“擺脫它！”
“分析這個惡魔的靈能特性。”
……
天上的魔影即將吞噬整個世界，戰艦狼狽地躲避魔霧的惡海，原本就變得暗淡的天空變得徹底黑暗，吉村洋文的戰艦也被黑暗籠罩了，那個恐怖的聲音在狂笑：
“臣服於我，你們將享受無上的榮光……”
吉村洋文冷然：“不管他是什麽，他在搶奪我們的戰利品，不能讓他得逞。釋放更多更強的信仰病毒！引爆！”
帶著病毒的暴雨噴灑出去，落在地上，長出扭曲的花斑，大量的樹人信徒的靈能供奉，開始朝著戰艦轉移，蓄積靈能的算力池液麵肉眼可見地上漲迅捷。
在吞噬世界的鋼骷髏頓時察覺到異樣：
“啊，卑劣的蟲子！叛徒，你們就是這樣報答你們的王？”
鋼骷髏發怒了，這些蟲子居然在跟他爭奪供奉，毀壞他在這裏的根基！太癡心妄想，太大逆不道！
他要捏死這些蟲子！
魔影以更加濃厚的形式，從四麵八方飛快地朝著那個戰艦籠罩過去，而與此同時，那一艘戰艦化成一輪妖異的紅日，它橫亙在這個世界之中。
在它的照射之下，魔影飛快地消融，紅日轉動之際，五個分別是赤色，青色，黃色，綠色以及黑色的鬼怪從腳下的土地中剝離出來，他們跪伏在地上，向著新出現的紅日祈求，口呼：
“天照大禦神”、“紅日之神”！
鋼骷髏出離地憤怒起來，現在連偽神都開始有人假冒了嗎？
道、德、淪、喪！
“冒牌貨！冒牌貨！”
對於信仰的爭奪立刻趨向白日化。
扭曲、撕裂、混淆，迷亂，地上的樹人信徒們，麵對天上的詭異變化，他們可憐的靈覺已經無法分辨真偽，信仰的通道由此開始迅速崩塌。
“神”與信徒的聯係中斷了，整個世界也有著相應的變化，上下在分層，中間被混沌所籠罩，隔絕
現在，誰都得不到靈能供奉，隻有最後的勝利者，才能重新收攏信仰。
世界的上層，一星點光芒與無邊黑暗對峙，強弱分明。
黑暗中的咆哮一聲接著一聲，在自我誇耀著一個名為鋼骷髏領主的偉大功績。
幻化成紅日的戰艦之中，一個接一個蓄能的靈能池飛快地幹涸著，靈能在告急。
“指揮官，再糾纏下去，我們會全軍覆沒！”
“即便玉碎在此，也絕不撤退！”
吉村洋文仍堅持作戰。
不少軍官們已有怨言，他們的靈體因為驚懼、緊張而像燈火般晃動、搖曳。
但是，軍令如山。
吉村洋文冷酷地說著：
“死戰，這是命令。”
“……遵命!”
“指揮官，對惡魔的靈渣已經分析完畢！”
“很好，提交。”
戰艦一陣晃動，外層的防護隔層發出波一聲的碎裂聲，戰艦停住了。
“……長官，我們被抓住了……”
捉住他們的黑氣化成了一隻巨掌，攥緊、攥緊，手掌之後，一個巨大的身影開始凝實，每一次呼吸的時間，就能看到其肩膀上巨大的黑色骨翼、恐懼的犄角與爪子，還有健碩的蹄腱與眼珠子。
戰艦內所有的靈能都供給給了防禦係統，在與巨大的壓力相持。
戰艦內的警報一聲接著一聲，所有儲備的靈能池都已幹涸，所有的算力設備都停工了，沒有防禦，沒有武器，戰艦內所有軍官聚集在艦首，僅剩的208個凝實不一的靈體圍成一圈，靈焰或長或短地吞吐，他們默默做著最後的準備，注視著不堪重負的戰艦在擠壓中變形、扭曲。
恐懼的黑水又滲透進來，滴落在抬頭觀看的吉村洋文臉上，他眨了眨眼，與那一個湊近的巨大眼珠子對視著。
“臣服，還是死亡？”
吉村洋文的靈體再次爆發耀眼強光，指向那個眼珠子：
“超能打擊！”
鋼骷髏看著熟悉的亮光，狂笑起來，他穩超勝券，騷話不斷：“這是剛才對偽神發動的攻擊嗎？很不錯的攻擊，但是無知的螻蟻，你恐怕沒有見過真正的神，而我，就算真神的眼光都承受得住……”
超能打擊並沒有出現在此地，但是就在這一瞬間，鋼骷髏的剛凝練成形的形體開始崩塌，他的黑色骨翼、犄角、爪子還有蹄腱化為虛無，隻剩下一顆大眼珠子，魔霧仿佛被人扯住了後頸脖子，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往後扯著，迅速的遠離戰艦，隻剩那一個大眼珠子，頑固地抵抗這種拉扯，使勁地瞪著戰艦內的吉村洋文，像是要死死記住他的模樣：
“……卑劣……蟲子……膽敢冒犯原始靈界……在神的國度……襲擊神的勇士……”
吉村洋文漠然地注視著它：
“斯卡布蘭，你好。”
“……什……麽？”那個巨大的眼珠子漲大了。
“鋼骷髏領主、屠殺之王、恐怨之神的勇士、殺手的守護者……太多的稱呼了，但我知道你在誕生之時，叫做斯卡布蘭。”
“……”
吉村洋文向遠去的鋼骷髏致意：“地球聯邦榮耀之超能士軍團的副團長、帝之超能士平台的榮譽專家——伊藤千織博士，也即是我的導師，讓我代她向你問好，這一次隻是警告，如果將爪子伸的太長，即便它是神的，我們也能將它砍下來。”
“……狂……妄……”
所有的魔霧都在快速消退著，它們聚成一團，急不可耐地想要離開這個世界。
戰艦內的軍官們，麵麵相覷，誰都沒有說話，但是他們靈體上吞吐不定的靈焰，表明他們的內心並不平靜。
吉村洋文說道：“可惜啊，我們已經無力阻止他離開了，這一戰並不完美。”
軍官們容許他在此時裝逼，且極為捧場：
“我們勝利了！”
“吉村指揮官，難以表達我對您的欽佩！”
“您的勇氣和果敢，值得我們學習！”
“您是怎麽做到不害怕死亡的呢？”
吉村洋文難得露出笑容：“老實說，並不是完全沒有畏懼，我現在心裏還有一些慶幸。”
大夥都暢快地笑了起來，氣氛輕鬆，場麵熱烈。
整個世界也恢複了清明。
吉村洋文道：“現在該返航了，你們做好下線的準備。”
“是！”
強行離線很有可能會造成靈體損傷，因此也需要在登陸艙內作為緩衝進行平穩下線，，軍官們需要回到自己專屬的登陸艙登陸，進入下線狀態。
但是聽到命令之後，軍官們口頭答應著，卻一個都沒有離開。
“……還不快走？”吉村洋文不悅，不怒自威。
“這裏沒有外人。”滕建真幸首先說道。
“嗯？”吉村洋文皺眉看著他，才發現這個原本很熟悉的下屬，口氣與神色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還沒等他搞清楚狀況，另一個軍官接著說道：
“你想做什麽就做吧。”
另外一個軍官接著說道：
“我們支持你。”
又一個軍官說道
“你想成為神。”
“我們幫你成為神。”
“我知道的，戰艦裏麵有個神座。”
“把信仰接收器的通道接駁到神座上。”
“再把算力方程式改一下。”
“信仰錨點也要進行更改。”
“這樣就好了。”
“好啊好啊！”
一句一句的，不同人說著相同一事情，一人一句往下說。
“……”吉村洋文絲毫不能插入他們的話中，因為這些人，一句一句把他想要做的事，一步一步的步驟，分毫不差地講述了出來。
每個人隻說一句，另一個人接著，然後他們就集體看向了吉村洋文。
吉村洋文冰冷著臉色：“是誰在戲弄我？”
“是我啊。”軍官們異口同聲著：“那麽，我們快把長官放到神座上吧！”
他們圍住了吉村洋文，七手八腳地往他身上扯。
“放肆！”驟然的生變，令吉村洋文始料未及，此時戰艦儲備的靈能消耗殆盡，還沒有得到補充，想要將他們強行驅趕出去也無法辦到，吉村洋文隻能用暗中蓄積的靈能，以猛烈的拳腳毫不容情地毆打著身旁的軍官，被攻擊的軍官也不反擊，他們靈能連接在了一起，此起彼伏的靈能護盾微微蕩漾，輕易擋住了來自長官的毆擊。
吉村洋文的反抗隻激起了些許浪花，隨後他就被抓住了，再也動彈不得，軍官們抓著他，舉起他，興致衝衝地往那個神座走去。
滕建真幸說道：
“吉村長官是永遠的神，所以我們應該把他焊接在神座上，直到永遠。”
“同意！”
軍官們興高采烈地回應著。
吉村洋文朝著滕建真幸看去，眼神中的冰冷與怨恨，毫無掩飾。
滕建真幸看著他，眼神溫柔。
反常，詭異。
吉村洋文的靈覺一片冰寒，心跌入穀底。
很快，一台被臨時製造出來的焊機被提了出來，看上去是一種非常古老的型號。
軍官們把吉村洋文按在冰冷的算力座椅上，提著焊機地軍官上前，專注、平靜地開始工作。
滋~滋~滋~……
吉村洋文再也按捺不住，發出痛苦的嚎叫，鑽心的疼痛直衝他的靈覺，這樣的傷害，已經足以反饋到他現實之中的軀體。
“哦，真是精妙的設計，居然能將靈體直接焊接在算力物上。”
“哈哈，沒有多少精巧，因為靈體和算力物本質上都是靈能構造，算法是差不多的，隻需更改方程式裏麵的這些程式和函數……”
他們幾個人愉快又開放地討論算力技術的問題，真誠又熱烈。
如果吉村洋文沒有記岔，這幾個軍官平時麵和心不和，是互相防著一手、互有競爭的技術軍官，經常在背後貶低對方的技術。
如今開誠布公，彼此毫無芥蒂。
吉村洋文強忍著劇痛，觀察著，這些軍官們的行事，已經完全與平日不同了，非常、非常的和諧與古怪，表現得就像是……就像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他嚐試著與自己的導師聯絡，但是心靈的通訊也被莫名地隔絕，此時此刻，他孤立無援，被他信任的下屬們背叛，眾叛親離，遭受非人般的折磨。
吉村洋文終於有些恐慌起來：“是誰？是誰！”
“是我。”
“是我啊。”
軍官們笑眯眯地回應著，有條不紊，繼續手上的工作。
在這個過程中，不同的焊接建議不斷被提了出來，也紛紛被采納了。
直到吉村洋文被完全地鑲嵌在那個所謂的神座上，再也無法分離，他的頭上被套上一個發射器。
“是誰！”
終於，他充滿絕望地哀嚎起來。
隨後，信仰接收器啟動，滕建真幸用一根導管將他頭上的發射器與信仰接收器連接，形成一個閉環。
“這樣，吉村桑信仰吉村桑，吉村桑就成了吉村桑永遠的神了。”
“妙啊！”
“牛哇牛哇！”
軍官們讚美著：“多麽美妙的循環！”
“無懈可擊！”
“那麽，我們就在這裏守護永遠的吉村長官吧，直到永遠。”
“當然！”
這一艘戰艦便從外部封閉起來，縮成了拳頭般大小從天際滑落，掉落在地上。
一個樹人信徒撿到了它，發現它發出微暖的光亮，帶給靈覺溫暖的觸感，這時候，天上的紅日又升起來了，信徒將它舉過頭頂，向他的神供奉。
神收取了他的供奉。
信徒便滿心歡喜地歡呼起來。
樹人信徒們再次清晰無誤地看到了他們的神，他們的祈禱也越發熱烈和真誠起來。
神度過了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