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罪名
楊嬅背著包的身影一點點褪出眼眶,一陣秋風吹來,卷起幾片黃葉,林晚照攏了攏胳膊,打算回屋。
今天還有好多事要幹。
“晚晚!”正當她要邁進胡同裏的樓道入口時,身後傳來一記熟悉的少年音,林晚照聞聲轉頭。
就看到胡同口處站了個胡子拉碴的少年,露著八顆白牙在憨憨的笑。
見她轉身後,少年舉了舉手裏的玻璃瓶:
“你要的螢火蟲,我給你捉來了”
明明是歡快的聲音,林晚照卻聽出了幾分悲情。
她吸了吸鼻子,換上一副溫柔的笑臉向他走去,聲音裏帶起玩笑腔調:
“耗子大哥,怎麽現在才來看我啊?”
“我……我那天瞧見你了,本來一直想過來的,但.……就是有點不敢,我怕啊,怕你對著我哭鼻子……我可不會哄人……“
楊子豪咧著嘴笑,眼中的濕意不知道是被風吹的還是.……
林晚照跟著他笑,笑完後邀請他上去坐坐。可這人卻以要忙著上課拒絕了。
玻璃瓶塞到了林晚照手裏,人就一溜煙地出了胡同。
出了胡同後又轉身過來瞧,傻裏傻氣地摸了一把後腦勺,等了片刻後,嘴裏不著四六地問出聲:
”晚晚,你不是故意的吧?“
聲音不大,吐出來後就被風吹散,但落在林晚照耳朵裏的卻異常清晰,就好像.……好像這人貼著她跳動的心髒問出來的一樣。
她愣在原地,唇邊的笑忘記了收回去。
原來,這人一點都不傻……
也是,恰巧的螢火蟲約定,恰巧的日記,日記裏恰巧的蛛絲馬跡,他又不是林朝辰,怎麽可能猜不到。
不過,唯一知道這件事的兩個人,一個歇斯底裏控訴她不顧他的想法,一個雲淡風輕地假裝著不知道,而這個雲淡風輕的還是平日裏最鬧騰,最莽撞的,這的確有點出人意料。
林晚照沒想瞞他,愣了片刻後釋然而笑,打算上前和盤托出。
但楊子豪卻無所謂地笑了笑,意氣風發地朝她揮手:
”晚晚,我去上學了.……“
他什麽都沒說,卻好像什麽都說了。
林晚照瞅著他遠去的背影,蔥白的指尖滑過手裏玻璃瓶的凹凸,最終還是抿著唇笑了笑,轉身上樓的瞬間,一句低語落在了秋風裏:
“對不起啊,子豪哥哥……“
她是對不起他,從上輩子就開始對不起了。
可惜,林晚照隻有一個。
……
回到出租屋後,林晚照先是打了個電話,後隨便吃完早餐就又窩到床上去了。
中午隨便對付了午飯,她就出了門,先是去了趟沈家。後來又一個人北上,打了出租車來到了邱關鎮。
邱關鎮距離康城很近,出了城區就是。這裏雖說是一個鎮子,但住戶不多,原因不外乎這裏有個看守所,也就是監獄,裏麵關押的多是少年犯。
聽說建國前這裏也關過死囚犯。
相信風水的人總是不喜歡和這些東西沾上邊。久而久之,鎮子裏的人走的走,搬的搬,到現在就沒剩下幾戶人家苟延殘喘了。
提前走好流程後,她如願地見到了那個恨不得把她揉碎了吃掉的人。隔著一層隔音玻璃見到的。
徐情坐在裏麵,林晚照坐在外麵。
麵對裏麵人的瘋魔狀態,外麵的人淡定地拿起電話,麵不改色地聽著電話裏傳來的嘲諷:
“是你吧,你早就設計好了對吧?嗬嗬嗬,真是沒想到啊,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讓我猜猜……”
林晚照安靜的聽著,一句話也沒有講,看著徐情的眼神裏充斥著悲憫,又不完全是悲憫,還有一種報複得逞後的快意。
像三月的風,冷不是刺骨的冷,暖不是融融的暖……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是上學期你故意來高二考試開始,還是拿著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在過道裏嘲諷我開始啊?或者說,從初中我來找過你一次後就開始了啊?所有的挑釁,包括上次雨夜胡同裏的那次,都是你故意的吧?還有得知我們在監視你後,也是故意出來被我們抓吧?啊?林晚照,你這麽心機深沉,沈斜知道嗎?嗬嗬嗬,你真可怕啊,可真可怕……”
徐情的一雙眼變得越來越暗淡無光,和初次見她時的篤定神色完全不一樣。
她繼續說著,繼續回憶著,勾起的嘴角流露出不知悔改的惡意。
林晚照繼續乖巧的坐著,彎曲的睫毛忽閃忽閃地上下闔動,眼中清明且不懼。
這一切落在徐情眼中就是明晃晃的不屑與看戲了。
“為什麽啊!你到底為什麽要故意搞我!我他媽到底哪裏值得你這麽大費周折?!啊?甚至不惜賭上你自己來謀這盤棋!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和你們都不一樣,我,徐情,我特麽用了十幾年努力,努力地要離開這個地方!十幾年啊,你知道十幾年有多久嗎?你知道我每天過得是什麽日子嗎?我身邊的人有多麽肮髒不堪,你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樣高高在上的你啊,為什麽要在意那些小小的摩擦呢,為什麽非要折斷我飛出去的翅膀呢??”
為什麽非要在意?是你們讓我非要在意的啊?
林晚照聽了這樣一段話,心中唯一的一絲悲憫消失的一幹二淨。
如其所言,徐情的確很不幸。父親是個酒鬼不說,還不是個男人,經常在醉酒後毆打徐情和她的媽媽,甚至曾把徐母當作畜牲一樣買來買去,後來,徐母不知蹤跡,到底是跑了還是死了,可能隻有徐家人知道了。還有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徐海,不提也罷……
林晚照調查到這些陳年往事時,的確一度想放手。她想給這個可憐的小姑娘機會,可是是她自己不要的啊,選擇權一直都在徐情手裏,是她自己選擇不要的……
黃雁呢?還有李若清,他們給過她們機會嗎?
林晚照抬起頭注視徐情,不帶絲毫感情地問道:“徐情,你知道你犯什麽罪了嗎?”
“罪?什麽罪?這一切都是被你陷害的!我早晚都會出去的!”徐情紅著眼眶,電話裏傳來手銬摩擦時刺耳聲響。
……
等她安靜下來後,林晚照麵無表情地說道:
“你的罪名叫蔑視生命”
蔑視別人的生命。
她冷冰冰地扔下這麽一句無厘頭的話,利落地掛掉電話,好似不願再看裏麵的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