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111.音樂是用來傳遞情感的
更衣室擺放的鋼琴,是之前大小姐口中的昂貴貨色。
吃了飯後,及川默坐到鋼琴跟前,將《繁星》的樂譜擺放到譜架上麵。
將琴蓋打開,上麵並沒有落灰。
自己沒在公寓的時候,應該會有人進來打掃。
他試了試琴鍵,美好的音色代表著音準很穩。
雙手放上去,等不夜城的霓虹退出房間,然後開始演奏。
“第一節的節奏稍顯變緩,很好,看來有認真聽我的建議。”
繼續往下彈,小提琴獨白的地方被取消了,即使是這樣,及川默依然能在腦子裏預演和小提琴的協奏。
一直到演奏結束。
他揉了揉眉頭,將樂譜翻到第一頁,重新又彈了一遍。
沒對,小細節的問題先不管。
這個夏夜,有繁星,小孩,瓜田,犬吠,蟲鳴;
足以撐起一個盛夏夜晚,一個靠著搖椅乘涼的巷口。
但還是差點什麽,目前已經很厲害了,有必要追求完美嗎?
他拿出手機,打開白鬼院雅的聊天框。
及川:譜子很好了,一些細節上的小問題,明天跟你說
白鬼院:嗯。
及川:這場比賽你很看重?
白鬼院:廢話。
無視掉白鬼院雅的嘲諷,及川默放下手機又拿起,最終還是在聊天框輸入。
及川:總感覺還差點什麽
白鬼院雅的回複,也就在他剛剛點擊發送,仿佛已經知道自己要說什麽一樣,下一秒就出現在聊天框上。
白鬼院:差鋼琴。
白鬼院雅撤回了一條消息。
白鬼院:差小提琴的演奏。
及川:我在腦子裏預演過了,以協奏的方式。
白鬼院:那是你以我之前的演奏為基礎來預演的,我說了,我要超越之前的自己。
也就是說,這個譜子,是以五級的音樂才能為基礎,才能完美演奏的樂曲。
這個以關東音樂大賽為近期目標的少女,下意識的在追求完美。
拿冠軍什麽的,已經不是她的最終目的了。
及川默將手機放下,他懂了差了點什麽,預演始終是預演。
僅是鋼琴彈奏的話,這個曲子在靜謐的環境下,給人一種孤獨的感覺。
料想,少女應該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所以才能不假思索的回答。
他回複。
及川:拭目以待
……
第二天一大早,他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
迷迷糊糊的接起來。
“誰啊。”
“你不會還在睡覺吧?”
及川默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早上六點鍾。
“白鬼院部長,打擾別人的睡眠,很有可能會造成精神不佳,神經衰弱等情況出現。”
“音樂大賽你不會忘了吧?第一場初賽在早十點,八點就要進場。”
“初賽不需要我吧,決賽的時候我一定到場。”
“必須來,我去新宿公寓接你。”
“等一下!”
及川默瞬間清醒過來。
這裏可是間桐雪的地盤,即使大小姐知道有音樂大賽這件事,也不能成為他坐進白鬼院雅車裏的理由。
“荒木音樂館是吧,我八點之前到。”
及川默利索的起身,將被褥疊放好,洗漱完畢後,嘴裏叼著一塊麵包,提起昨天的廚餘垃圾就出了門。
荒木音樂館並不在荒木町,從新宿出發,要經過半個小時的車程差不多才到。
待看見東大醫學附屬病院的時候,就可以下車了。
步入國立科學自然教育園裏麵,及川默穿過前麵的庭院,然後抵達目的地。
一共兩層,一二樓的牆麵都是由玻璃窗打造,在右上角的位置,寫著荒木兩個字。
具體地點在白金台,離姬宮香奈的家很近。
他說了是下周五才會參加比賽,目前應該碰不到吧。
不需要門票,從正門進入,他還在找演奏準備室的時候,被一個聲音攔住了。
“及川君?”
他轉過來,身後是一個中年男子,帶著眼鏡,穿著正式,但是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了。
“及川君,真的是你。”
“你好。”
出於禮貌,及川默打了一個招呼。
“你是來參加比賽的嗎?”
“額,算是吧。”
“吉岡先生,這位是誰,不介紹一下嗎?”
說話的是中年男子旁邊的女性,穿著得體,渾身上下帶著一股貴氣。
“秋山,這就是之前跟你說過的,那位彈聖桑的天才鋼琴演奏者。”
名叫秋山的貴婦上下打量了一下及川默,手指修長且骨節分明,麵容跟明星一樣。
這個人,好像還沒有老師呀。
具體彈什麽樣還沒有聽過,最近光是聽吉岡直隆極其讚賞的言論,耳朵都要起繭了。
總的來說應該不會太差,如果能成為他的老師的話,不管以後參加什麽比賽,都會得到表揚吧。
‘鋼琴那麽出色,這可是秋山的學生。’
貴婦懷著這樣的心思伸出一隻手:“及川君你好,我是秋山遙。”
“你好。”
及川默一觸即分,吉岡先生有點印象,至於麵前這個大姐姐。
打量人的視線很直接,應該是懷揣著什麽目的的。
所以,他沒有過多交談,轉而對著吉岡直隆的方向問道:“吉岡先生麽,請問準備室怎麽走?”
“在二樓,用不用我帶你去,及川君這一次是自己單獨參加,還是和白鬼院小姐的合奏?”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及川默望向通往二樓的階梯,接著說道:“是合奏。”
說完他就往準備室的方向走。
“吉岡先生,這家夥一點禮貌都沒有誒。”
“天才嘛,傲氣一點才正常,”吉岡直隆頓了頓,眼神淩厲的看著秋山遙,“秋山,你是什麽心思我一清二楚,你不可能教得了他的。”
“不試試怎麽知道?”秋山遙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身高很高,體型也很好。
“就算音樂教不了,那也能教其他的東西呀。”
身後的話,及川默聽得一清二楚,他沒有過多在意。
從二樓上來,地麵上貼著前往準備室的指示箭頭,跟著箭頭走,推開中間的大門。
準備室分為很多個房間,他還不知道白鬼院雅在哪一個。
掏出手機在聊天框詢問,久久沒有得到回複。
按照少女以往的回複速度,這是在忙?
打電話就放棄了,萬一真的在忙呢。
幸虧每個房間上麵是貼了名字的,慢慢找過去就是了。
準備室的過道上,有的選手蹲在地上,雙手抱住膝蓋,頭埋在地上,路過的時候,還能聽見很小聲默念譜子的聲音。
還有的選手,麵朝著牆壁,手裏緊緊攥著樂譜,閉著眼在臨時打節拍。
他們穿著華麗的禮服,身體卻微微顫抖,額間浮現出細密的汗珠。
所有人都很緊張的樣子,隻有及川默一個人一身休閑的打扮,麵色輕鬆。
貼著白鬼院名字的房間,在另一邊的角落。
他敲了敲門。
“誰?”
“是我。”
“.……稍等一下。”
門內傳來一陣窸窣聲,又過了一會兒才被打開。
白鬼院雅穿著潔白的禮服站在房間裏,這件禮服沒有任何的花邊,圓形的領口上麵,躺著一枚天鵝形狀的項鏈。
“你來.……”少女似乎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點輕顫,她深呼吸一口氣後接著說道:“你來準備室幹什麽?偷看美少女換衣服?”
後麵的那句,及川默直接無視,“不是你讓我過來的嗎?參加關東音樂大賽。”
“我的意思是讓你過來聽我的演奏,你隻用決賽的時候上場就行了。”
“.……那你不能說清楚啊?”他嘟囔了一句,轉身剛要走,頓了一下又麵朝少女。
“初賽的對手很厲害嗎?以你的能力也會緊張?”
白鬼院雅輕瞥了一眼過道上的其他選手,“我的對手可不是他們。”
“那是誰?評委?”
“及川副部長,如果是以演奏者的身份,目標當然是在場的所有觀眾,音樂是用來傳遞情感的,如果不能傳達到,那就是一場失敗的演奏。”
這就是當時在天海禮堂準備室,少女的目標是成為一名優秀的小提琴演奏者的原因?
及川默嚐試著問道:“能問一下,你會彈哪首曲子嗎?”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你是第幾位出場?”
“七,期待我的演奏吧,及川同學。”
“嗯。”
從準備室出來,觀眾席的位置已經零零散散落座了人。
吉岡直隆和秋山遙在第一排的位置,及川默如果想去的話,應該也能要到一個座位。
但是沒必要,音樂欣賞這件事,他坐在觀眾席哪裏都一樣。
他走到麵朝舞台靠右的地方,也就是右側出口前麵一排的座位。
這好像還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以觀眾的身份欣賞一場演出。
十點。
觀眾席坐滿了人,及川默旁邊的位置,落座的是一對夫妻。
這是青少年組級別的比賽,這對夫妻應該是來為自家孩子加油的。
第一位出場,看年齡應該還是國中生,同樣是小提琴演奏。
對著觀眾的方向行禮後,將小提琴架在肩上。
及川默觀察到,旁邊的夫妻緊張起來,拳頭握緊放在胸前。
第一位出場麽,應該會更加緊張吧。
五分鍾的演奏結束,吉岡直隆搖了搖頭,拿起手中的名單,在選手的頭像後麵畫了一個X。
第一位出場,不該太嚴厲的,至少要給一個待定的選項。
但是自從聽了及川君的演奏,吉岡直隆感覺再聽其他的,總會差點意思。
後麵的選手,和第一位水平差不了多少。
及川默沒了興趣,他掏出藍牙耳機,開始默念德語發音。
一直到廣播裏播報第七位準備上場,他才關掉手機,下意識伸長脖子。
白鬼院雅從幕布後走出來,一直到舞台中央。
她轉過身來,對著觀眾席的位置行禮。
亮如白晝的聚光燈打在上麵,平靜的麵孔,清冷的容顏,少女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
白鬼院雅環視全場,在左邊靠入口的位置,才找到及川默。
看著少年伸長脖子的樣子,她的嘴角輕輕上揚。
那並非嘲笑,暗諷,而是一種極為單純的笑容,比世界上最幹淨的湖水還要澄澈。
少女抬起手中的琴弓,從右邊掃向左邊,最終在及川默的位置停留。
及川默目光晃了一下,隨後靠在座椅上。
“這是你朋友?”旁邊的男子問道。
“噓,這是她的演奏。”
在音樂上,白鬼院雅給予了隆重的敬意,及川默同樣不想她被人打擾。
演奏開始。
小提琴緩慢的運弓,一段悠揚的音樂慢慢走出來。
第一個音符剛剛飄出,及川默就清楚,這是名為「愛的憂傷」的小提琴曲。
如溪流般的音樂靜靜流淌在觀眾的心間。
旁邊的男子坐直了身體,一邊沉浸在音樂之中,一邊為自家的孩子擔心。
然後是強弱音的交相更替,高興裏麵帶著傷感,憂鬱裏麵帶著歡快,給人一種麵對某項事物正在糾結的感覺。
愛的憂傷雖然帶著憂傷一詞,然而除了第一部分前半段以外,曲調並不壓抑,後麵反而帶著點輕快的節奏。
這是對幸福和美好生活的向往,特別是中間部分,將第一部分的音全部拔高一個調,使得音色更加婉轉動人,給人以麵向光明的感覺。
最後一個長顫音,舒緩而輕柔得拔高後結束全曲。
音色不再似那小溪蜿蜒曲折,反而像是懸崖邊的海浪,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拍擊著聳立的峭壁。
這是麵向全部觀眾的演奏?
及川默自戀的認為,這是對自己一個人彈的。
他第一次以觀眾的角度,完整的欣賞白鬼院雅的演奏。
這是四級的音樂才能嗎?感覺和五級已經隻有一步之遙了。
少女的確如她自身所說的一樣,她在超越自己,在不斷進步。
及川默在白鬼院雅彎腰行禮後,第一個鼓起掌來。
然後是猶如雷鳴般的掌聲響徹在觀眾席。
“你的朋友真厲害。”
“當然。”
白鬼院雅將琴弓拿在手上,抬起來指著及川默的方向。
這是什麽意思?
宣戰嗎?
及川默思量了一陣,隨後輕笑起來,他自以為是的點了點頭。
果然,穿著潔白禮服的少女將琴弓放下,隨後步入幕布後麵。
在場的所有觀眾,當然包括及川默自己。
音樂是用來傳遞情緒的,不同的人演奏同一首曲子,要去表達的意思也會不經相同。
傳達到了嗎?
他自認為傳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