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馨月心裏想到,自己已經是大意走嘴好幾回了,不能總大意。要是那樣的話,那就不叫大意,那是作死。


  若是自己說賊人是衝著琵琶來的,那王爺也許會問,你怎麽知道那琵琶價值連城?你懂得琵琶?那麽你以前是做什麽的?


  若是王爺這麽問,那她能不回答嗎?若是回答了,王爺會不會將她送交官府?若是送交官府,那她這些時日以來的躲避又有什麽意義?不但給家人昭雪的事徹底沒希望了,就連自己的性命也就完結了,所以再也不能貿然說什麽。


  想到在這兒,馨月隻是說,“也許是一隻鳥,當時奴婢太害怕了,想是沒看清,驚擾王爺了,求王爺寬恕。”


  王爺微笑著搖搖頭,“沒有什麽寬恕不寬恕的,你今天也著實是嚇著了。今後再有這樣的集會,你一定要和大家一起去,免得你一個人留在府中害怕,反正我這府裏也不需要什麽人看家。”


  馨月一聽,嚇了一跳,她可不能出去!一出去萬一被人認出來可怎麽辦?

  安王爺擺了擺手,“你要是覺得不自在,出去的時候可以帶上遮巾,有人要問起,隨便找一個什麽理由都行。”


  馨月的心裏一陣感動,她看出王爺是明白她不出府的理由根本不是什麽好靜不好動,而是怕人認出來。


  怕人認出來的人一定是有什麽不好的事,可王爺一句都不問,都不怕她會有什麽事情牽扯到自己,還在等她自己認為適合的時候再說,一如剛見麵的時候承諾的那樣,王爺實在是太仁慈了。


  正想著,王爺又開口道,“落霞,你總在府裏憋著也不是個事兒,今天晚上你就出府去走走,別怕,第一你可以帶著遮巾,第二我讓雷匡陪你出去,一來你初次出府不認得路徑,二來有雷匡陪著也為了你的安全。”


  馨月還想說什麽,安王爺擺了擺手,“不必再說什麽,你若不願意,在近處走走即可。”


  秋月也拉著馨月的手說道,“落霞,你就聽王爺的話出去走走吧,你又不能一輩子憋在府裏,出去走走,今天的集市有的一直會開到戌時,讓雷侍衛陪著你去走走,也算壓壓驚。”


  見大家都這麽說,馨月隻好答應。


  吃罷晚飯,馨月帶上遮巾,隨著雷匡走出府門。


  這還是馨月第一次和一個男子單獨出門,心境不由得有些異樣,有幾分新奇,幾分興奮,幾分拘謹,還有一分小小的遺憾。


  到了府裏快三個月了,這還是她第一次仔細看雷匡的樣子。


  雷氏兄弟是王爺的兩大護衛,他們是雙胞胎兄弟,相貌有七八分相似,最與眾不同的是他們的眸子是琥珀色的,讓人一看便覺得他們並不是中原人。


  聽秋月說雷氏兄弟是北國人,是北國的流民,當初在街市上打拳賣藝,後來被王爺收留了,王爺看他們武藝不錯,便將他們留在府中做了護衛。


  雷氏兄弟身量都將近八尺,很壯實,皮膚略黑,濃眉闊目,有些連鬢髭須。當初剛一見的時候,馨月還以為他們是中年人,後來得知他們不過二十一二歲,馨月簡直震驚了。


  在這兩兄弟中,雷匡的性子和緩一些,不像雷橫那麽暴躁,這大概也是王爺讓雷匡陪馨月出門的原因。


  若是讓雷橫來陪馨月逛街,恐怕他早就不耐煩了。


  此時七夕會已經散了,不過還有一些商鋪飯莊酒肆開著門,街邊還有些零星的茶食挑子。


  此時天還不算晚,落日的餘暉染出滿天彩霞,一如那一日被王爺救上官船的樣子。


  馨月隨著雷匡慢慢走在街市上,心中亦悲亦喜,百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路上的人都認識雷匡,不斷地有人和打招呼,然後又用幾分探尋,幾分曖昧的眼光看著帶著遮巾的馨月。


  雷匡向他們解釋說馨月是李媽媽的遠房親戚,家裏遭了災,來投奔李媽媽的,因為水土不服,染了風寒,所以戴了遮巾。


  李媽媽今天忙了一天累了,所以王爺讓他陪著她出來透透氣。眾人一通憐惜,女人們還拉著馨月的手問長問短,馨月極為緊張,隻將準備好的話說了兩句便不再說話,眾人以為她害羞,也就不再問了。


  走到街角,雷匡從荷包裏拿出來約莫二十來個銅錢,遞給馨月。“拿著吧,看有自己喜歡的東西可以買點兒。”


  馨月一驚,她知道,作王爺的侍衛是沒有月錢的,隻是在逢年過節,會得到些賞賜,可那也是極少極少的,根本不可能有積蓄,雷匡哪裏來的錢?又為什麽給她?

  馨月警覺地退後半步,用狐疑的眼光看著雷匡。雷匡見她這樣緊張,笑了笑說,這是今天賽會上曹大官人發給大家的,每人一吊錢,人頭一份,去的都有,沒好意思給馨月要。


  但是幾個人都想著馨月,李媽媽和秋月春草每人拿出十文,已經給馨月放在屋裏了,這是他和雷橫拿出的那一份,讓馨月不用多想,府裏的人都是這樣的,大家都像一家人一樣,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若是馨月再說什麽,可就見外了。


  聽到這兒,馨月真不好再說什麽了,她從雷匡手裏接過錢,裝進秋月給她的荷包裏,心裏感動不已,府裏的人真的像一家人一樣,按說能在這樣一個地方落腳已經是萬幸了,可是馨月的心裏就是難以平靜。


  她固執地認為,自己的生活本不應該是這樣的,她的生活本應是很美好的,她應該是在父母的寵愛中,在別人的羨慕中,過著悠閑自在的生活,而今卻被迫過著這種藏頭露尾的生活,她要報仇,要為家人報仇,要奪回自己曾經失去的一切,要讓那些傷害過她的人死無葬身之地,隻有這樣,才能平複她心中衝天的怨氣。


  執念一旦形成,便像野草一般,縱使時間流逝,也絲毫不減它的生命力,一有機會,它便瘋狂地蔓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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