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等到一段時間之後,宋媽媽會從她們中間挑選她認為好的,送到中院,跟著師傅們學習琴棋書畫。蓮兒本來已經要進中院了,可是又來了馨月她們四個,所以宋媽媽讓她暫時留在後院,帶著馨月她們,等她們熟悉了,蓮兒再走。
此後一年的時間,馨月她們都是在後院幹活,前邊她們是去不了的,隻能是在將裝著飯食的提盒送到前門的時候才能往前邊看一眼。
當日宋媽媽見她們的時候,她沒敢隨便張望,現在再向前看時,才發現前院真漂亮,房舍齊整,青磚漫地,花草茂盛。雖然隻是看到一角,可已經感到了它不事張揚的排場。
但是直到一年後,她開始傳菜,能夠走到真正的前院的時候,才知道當初看到的隻不過是中院,而當她熟悉了怡情樓全貌的時候,才真正感慨於它的規模排場,也才知道為什麽怡情樓能夠成為遠近聞名的銷金窟。
怡情樓坐落在京城的西南角上,場麵龐大,分為前中後三院。前院臨街,前院又分為前後兩處。入院門來是一座華麗的影壁,這與一般的青樓格局不太一樣,一般來講青樓開門納客,總是豔幟高張,極盡張揚,讓客人看的就是個清楚,如何還能設影壁。
可是怡情樓卻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順著鵝卵石鋪就的小路繞過影壁是形態別致的花壇,真真是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青之草。沿著水塘邊花壇間的甬路前行是一排高大的三層樓,一色紅漆油彩,起脊飛簷,雕梁畫棟,宮燈彩綢,色彩絢麗。
來到這裏的人,隻會覺得怡情樓與一般的青樓沒有什麽兩樣,隻不過場麵大一些而已。可是真正了解它的人卻不會這樣認為。那些重要的客人,會被引著從排樓大堂側麵一個不算起眼的隔扇門穿過去,來到被稱為“洞天”的前院後邊。
這裏一掃前邊色彩繽紛的喧嘩,一派舒緩寧靜。穿城而過的清河被引進一脈,形成一片湖水,湖中有小島,湖對岸是掩映在綠樹紅花中,形態各異的十座小樓,有的金碧輝煌,有的古樸安詳,有的清新俏麗,有的莊重沉靜,有的是竹樓,有的是石屋,有的似城堡,有的似農家,有的似繡樓,有的似軍帳……種種個別,形態迥異,卻被人精心排布,與假山翠竹太湖石等相得益彰,竟然不顯得突兀。
這才是怡情樓的中心,由於有前邊排樓的阻擋,喧嘩奢靡之風影響不到這裏,不管什麽時候,這裏總是雲淡風輕。排樓的房間都是不設後窗的,因此有些人來了多次,竟不知道這排樓後麵別有洞天。
不過,即使知道了也沒用,能到這後邊的,可都是人中之龍,鳳毛麟角。至於湖中的小島,能夠登島的客人則更加神秘。到後邊的客人或經九曲橋,或乘小畫舟,便可穿行在鮮花綠柳之間,徜徉於湖光水色之中。
前院之後是怡情樓的中院,中院並不深,是一個橫條形的,又被夾道矮牆分為左右兩院。
左院小一些,是兩位掌院媽媽的住處,右院是女孩子們學習技藝的地方。一色的青磚鋪地,建有若幹間青堂瓦舍。
右院沿牆是一圈房舍,隔成若幹明顯的隔斷,每一個隔斷都是一樣的格局,中間一間被稱為師傅間,比較大,是師傅教習技藝的地方。師傅間的兩側各有一間小室,左側的是師傅住的地方,右邊的那間是習學技藝的姑娘們的居所。
院中有花壇、太湖石、還有石桌石凳,顯得十分雅致。從後院被選出的女孩子們先是在院中做雜務,掃地倒水,伺候師傅們及跟著師傅們習藝的姑娘們。
其實這時候就是師傅們挑選人的時候。師傅們會在姑娘們不經意之間觀察她們處世為人的態度,做事的習慣,用她們的話說叫“探慧根”,看她們將來能做到什麽檔次,是隻能到“前堂”還是能進到“洞天”,從而決定如何教習。
等到觀察的差不多了,就會分派這些小姑娘跟著不同的師傅學習琴棋書畫,彈拉歌舞,學習茶藝、調香,甚至還有刺繡、釀酒和廚藝等等不一。
當然,每一個人不可能都學,但若是聰慧的,自然要多教,若是領悟能力差一些的,或是在某一兩項上有偏愛的,便著重教她們一兩項。
比如日後當馨月被送入中院的時候,師傅們發現她精於音律,便著重傳授她琴技,使她日後在琵琶上能夠技壓群芳。
中院的師傅們原本都是怡情樓的紅姬,也曾豔冠一時,等到大了幾歲年紀,沒有像某些姐妹被人贖身的,也不想像某些姐妹那樣拿著積蓄離開怡情院置田置業頤養終身,或是做個小買賣的,便退入中院,當起了教習。
怡情樓的後院主要的是廚房和花園。怡情樓不像大多數青樓那樣在左近的飯莊訂飯,而是自己有廚房,廚房分大廚房和小廚房。
大廚房供排樓裏的姑娘們和客人還有打雜的人等吃食,小廚房則要供“洞天”的紅姬和客人、前後院的兩位主管媽媽、還有中院的師傅們吃食。
因此,每日要做的吃食數量很大。後院大小廚房共有十位大師傅,各有自己拿手的的絕活。跑腿幫廚上菜的有三十多個,清一色身穿青布褲褂的小姑娘,頭梳雙丫髻。
一到晚間,就看見她們輕靈俏麗的身影在曲橋遊廊上風一般地穿梭,讓人看著就清爽。白日裏她們還不算忙,可是到了掌燈以後,她們就會像一群小鳥一般飛來飛去,要是再趕上樓裏生意好的時候這三十多個人更是都得忙得腳打後腦勺。
這幫廚上菜可都是力氣活,馨月剛開始幫廚的時候不過是剝蔥剝蒜收拾器物,可已經就將她累得有氣無力了。也難怪,以前她可是個小家碧玉,寫寫字、澆澆花,充其量和小香一起踢踢毽子,何嚐有過如此勞作。
好在她心裏還有個念想,就是想著有朝一日能給父母鳴冤,能離開這裏,重新過正常人家的生活。雖然她知道著希望很渺茫,但畢竟還是有希望的,這希望支持著她在怡情樓中一天天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