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初雨見過知府大小姐蔣夕,隻是尋常閨閣女子罷了,而眼前這個蔣黎卻全然不同。
看似孱弱,卻給人一種怪異的壓迫感。
“王爺有令,恕我無可奉告。”蘭初雨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對麵的林霖眼中便浮現起受傷的神情,幽幽望來。
蘭初雨隻是沉默,如今好戲才開鑼,她得努力扮演為王爺隱瞞消息的大夫。
“是這樣啊,抱歉了,我隻是好奇罷了。”蔣黎似是理解的笑了笑,“我早先去了饒都,錯過與蘭小姐相識的機會,不如蘭小姐就先留下,與我說說話?”
這女人好生難纏,比起其她女子流於表麵的針對挖苦,她卻如無孔不入的臭氣,躲都躲不了!
蘭初雨本就心情不好,語氣也生硬起來,“我有要事在身,下回再與蔣小姐相聚。”
卻聽蔣黎咳了兩聲,兩頰帶紅,微微嬌,喘,“蘭小姐奉命行事,是我唐突了。”
礙於先天體弱,她慣會露出嬌弱大方之態,是個男人都會升起憐惜之心。
“蘭姑娘,蔣二小姐如此熱情相邀,你又何必做出一副不耐的樣子?”
通判家的李公子立刻‘仗義執言’,就差指著蘭初雨罵沒教養。
可被蘭初雨一雙清淩淩的眸子盯住,絲毫不帶閨閣脂粉嬌弱氣,反而一股子如冬雪、如清泉的氣質,頓時叫這位李公子紅了臉。
“我奉王爺命令行事,披星戴月的趕路,爾等攔我,莫非我還得千恩萬謝不成?”蘭初雨本是就事論事,好似一個供職男子的口吻。
她的性別卻觸動了某些頑固派的神經,頓時跳出來指著她罵道:
“區區女子好一副不知羞的口氣,常聽聞你出門行醫問診,不好好在家學女紅女戒,成日拋頭露麵,如今還敢借王爺威嚴行事,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說這話的是個士子,讀的是聖賢書,念的是天下蒼生,卻容不下一個女子。
蔣黎的父親主持過三屆科舉鄉試,她見過無數讀書人,這些人口誅筆伐起來,比那淩遲更要人命。
不知多少人,因被這些將要入駐朝廷的讀書人鄙棄,而無法在雙溪府立足,結局不是淪為蛇鼠就是遠走他鄉。
蔣黎似乎已經預見到了蘭初雨背負罵名,隻能縮在閨房裏,日夜垂淚的場麵。
蘭初雨張了張嘴就要對這幫百無一用的書生,但轉念一想卻不願著了蔣黎的道。
卻見她氣得胸口快速起伏,麵上由青到白,那書生正得意的時候,蘭初雨不期然的滑落兩行清淚。
“確實是世風日下,我雖為女子,卻也懂得救國救民,我蘭初雨自問發生水災以來,所作所為對得起天地良心!”
少女滿身狼狽,卻倔強地抬起頭來。
“想王爺來雙溪府做客,為了水災出謀劃策,我不過為王爺貢獻一二醫術,便礙了他人的眼,這天底下莫非都是你們讀書人的道理,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要定我罪名,害我名聲!”
她無疑是美麗的,此番絕境中卻不服輸的樣子更是引人垂憐。
方才還覺得書生說得有理的人,此時恨不能把那書生和李公子吊起來揍一頓!
“本來就是這個理兒。”
有人立刻為蘭初雨辯白,“想當初災民突發疫病,多虧蘭小姐力挽狂瀾,那時她衣不解帶救治災民,如今救下王爺,又有何區別,你們這些讀書人啊,就是腦子讀傻了。”
說話之人麵如冠玉,笑得風,流倜儻,那雙精明的眼珠子好似能看穿一切。
正是許久不見的周秋。
今日他錦衣玉冠,手持畫著桃花提詩的折扇,好一派貴氣逼人。
“小侯爺說的在理!老子早看這幫窮酸書生不爽了。”承襲家中軍職的邵百戶說道:“天天來災民營作兩首酸詩,還不如人家蘭小姐捐糧食、救人命呢!”
這兩個月來,他見了那些餓得骨瘦如柴的婦孺老弱,聯想到家中幼子祖母,便悲從心來,從家裏勻出口糧賑災。
可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書生士子,搬個麻袋都費力,還蹭走兩個窩窩頭,瞧著就礙眼!
這些府軍的人不見得都喜歡蘭初雨,可他們更討厭這幫酸儒,兩相權衡,自然幫出力的弱女子說話!
然而並非所有書生都這般狹隘,更有著眼大義,為了品性容貌頌揚蘭初雨的男子。
當即在周秋的帶頭下,朝著怒斥蘭初雨的書生開炮,把他轟得搖搖欲墜,擠開人群跑了。
蔣黎的臉僵了一瞬,挽著林霖的手慢慢用力,痛得林霖忙推了推她,“阿黎,你拽痛我了。”
蔣黎神色一晃,卻黯然的放下手,“這蘭初雨當真這般好?不光是你哥哥,就連周小侯爺都為她說話。”
明明從鄉下回來還不到半年,便有這般聲望,再往後可如何與之爭鋒?
“阿黎不知蘭小姐如此仗義,冒犯之處還請蘭小姐見諒。”蔣黎柔柔弱弱的看向她,好似受了委屈一般。
蘭初雨自問也扮無害,卻是為了讓人降低警惕,而非如她這般,誘人憐憫。
“哪裏,蔣二小姐一回來就來災民營幫忙,隻是不知道我會醫術罷了。”蘭初雨滿意的看著她臉部扭曲,被宴霆惜帶翻的心情,瞬間好了些。
一行人就這樣進了城。
女子間的糾葛,很快就被宴霆惜受傷的事情掩蓋下去。
蘭二小姐雖然未曾明言守郡王受傷,可卻說了以醫術相幫。
除非守郡王受了重傷,否則哪裏用得著蘭初雨這個女子出手?
更別說無數雙眼睛盯著,宴霆惜的人馬直接去了供來往官員休息的驛站中,隨後整個驛站戒嚴!
無數人明裏暗裏打探,都被暗一擋了回去。
便是知府蔣隱和安遠伯來了,暗一好似個門神杵在門口,“王爺有令,無宣不得入內。”
安遠伯的眉頭皺成了川字,卻憂慮的說道:“王爺在我等轄下出事……”
“安遠伯大人慎言。”暗一打斷他,一點也不見往日在安遠伯府中的木訥寡言,“王爺好好的,隻是有些忙罷了。”
一身殺氣,叫安遠伯這個督軍都有些扛不住。
正要再說些什麽,卻被蔣隱拉走了。
“蔣大人啊,這不問清楚,本官心裏難受啊。”安遠伯愁苦的抽出手來,“先是水患,再是皇族受傷,吏部考核在即,這這這……哎呀,蔣大人怎不替我說幾句?”
他自問和蔣隱有些陰私交易,便以為兩人都是一夥。
殊不知蔣隱心裏正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