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想象與現實
夜幕降臨，一輪殘月代替日頭掛在了天上，照亮了整個人間。沙屋鎮在暮色四合中由喧鬧變為沉寂，年節前熱鬧的氣息被封鎖在了每家每戶的房屋內，與屋外的清冷隔成了兩個天地。
可在鎮外不遠處，一處被樹林環繞，由柵欄圍起的平整土地卻開始熱鬧了起來。日頭的最後一絲光亮散去後，一位白須白發的老者點燃了第一柄火把，從入口處緩緩進入了場地正中央，在一處圓形石台旁停住了腳步。
圓形石台有一尺多高，三尺多寬，由大小相等的石塊壘砌而成，修築地十分規整結實。而在石台內部，從底部結結實實鋪起一層細柴，再往上，便以“井”字型整整齊齊地堆砌起了一層成年男子手臂粗細的木塊。而在這些木塊最外側，底部靠著石台的支撐，又以手臂粗壯的等長方形木塊豎起向圓台中間靠攏，搭成了尖頂的鏤空狀“小山”，在最頂部的尖端位置，又用手指粗細的草繩捆紮固定，以火油從頂部澆下，做成最易燃燒之狀，隻等一叢火苗將其點亮。
老者站定身體，先是雙手將火把舉過頭頂對天示意，左右揮動三次後，火把隨著手臂緩緩下移，火苗碰觸到火油，“嗖”地一下燃起熊熊大火，火光順著木塊上的火油迅速往下，頃刻間便點亮起一大團耀眼篝火，照亮了整塊場地。
隨著火焰升起，老者立身站定，仰起頭對著天空高聲喊道：“開市……”
隨即，柵欄外數十串爆竹齊響，各個攤位旁紛紛亮起火光，從入口處開始傳來陣陣男男女女或笑或鬧的歡快聲音，老老少少開始捂著耳朵魚躍而入，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純粹歡快的笑容。
此刻，年末夜市便熱熱鬧鬧地開始了。
左丘生站在人群中，有些緊張又有些激動，隻是呆呆地拽著駱安華的一隻衣袖往前看著。爆竹聲響起時嚇得一愣，還沒準備好時便被擠得隨著人群湧入了夜市之中。
人群太過擁擠喧鬧，左丘生力氣又小，走著走著就被擠得東倒西歪了，手中抓住的那一片衣袖越來越小，眼看著就要脫手了，左丘生一下子急了，白白的小臉瞬間皺到了一起，急切地回過頭來想要確定駱安華的位置，可這一轉身子，手中的衣料猛地一甩，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
左丘生嚇得一怔，無辜的大眼睛頓時蒙上了一層水汽，立即朝著衣袖消失的方向去尋，可一眼望去卻隻有一個個擠在一起的腦袋，哪裏還有鬼王的蹤跡。
這一下子左丘生可真慌了，胸腔裏的一顆心“撲通撲通”地快速跳著，努力站直晃晃悠悠的身子，卻擠在人群中不知所措。
正在慌亂時，肩膀突然一沉，一直大手從斜後方伸了過來，緊緊抓在了左丘生的脖頸旁。
駱安華皺著眉頭，側著身子使力前進，終於撥開了前麵的兩個人來到了左丘生身後。
看一眼左丘生轉過身來有些慌亂的臉，駱安華鬆開了他的肩膀，伸過手去拉住了他的右手手腕，瞥一眼四周的人群後低下頭對左丘生囑咐道：“今晚人多，你好好跟著我，可千萬別走散了。”
有些嫌棄地朝四周看了看，駱安華忍不住心中腹誹，這裏烏壓壓的全是腦袋，走散了我可找不到你。
左丘生被他抓住手腕的瞬間定下了心神，卻還是有些後怕地委屈起來，急忙向前走一步更靠近駱安華，點點頭後緊緊貼在了他身邊。
駱安華不再看他，隻是皺著眉頭又將心思放在了人群中，拉著他使勁往前走了幾步，過了入口處的柵欄窄路進入集市內部後，人群一下子便散開了。大家有的往東有的往西，有的直接朝前快步走去，倒是駱安華一下子失了方向，拉著左丘生停在了原地。
雖然一大部分人已經在一開始一擁而上擠進了夜市，但還是有許多人從外麵陸陸續續走進來，駱安華拉著左丘生站在路中央，沒一會兒便被人撞了好幾次，隻能匆匆往前走了幾步，找了個路邊緊靠柵欄的位置先停在了那裏。
駱安華被人撞了幾次心情開始不悅起來，看了看前頭鬧哄哄的人群，臉色明顯冷了下來。
將左丘生護到自己身後之後，駱安華鬆開了他的手腕，一邊抬眼打量四周，一邊伸手拍打自己的衣裳。在人堆裏擠了這些時候，衣服擠得又髒又亂，要不是為了拉著左丘生這個蠢木頭，自己早就施展身手飛出這破地方了，哪用得著受這份罪！
“這就是夜市？”回頭看一眼左丘生，駱安華滿臉不屑地轉過了臉。
左丘生“嗯”一聲點了個頭，伸出雙手從駱安華身後抓住了他的袖子，從他身側露出了半個腦袋觀察起前麵的景象來，才打量了幾眼便高興地笑出聲來，輕聲道：“和我小時候見過的集市一樣，好熱鬧呢！”
駱安華板著臉低頭看了他一眼，使足了力氣忍住了心中的嫌棄沒有說話。抬起頭仰起臉閉起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駱安華平複好情緒後再次往夜市裏頭看了過去，可卻是越看心越涼，越看越生氣，到底沒忍住深深翻了個白眼，這到底是個什麽破地方，果然是符合這個小傻子的喜好！
荒郊野嶺的野樹林子邊上圈出了這麽一塊破地方，連個正經的外牆都沒有，你看看那圍在邊上的木頭柵欄的那個樣子，一丁點兒樣式都沒有，當這裏是豬圈嗎！
你再朝腳底下瞧瞧，可真是又厚又硬的黃土道啊，連一塊青石板都沒有鋪，這小道邊還盡是枯草和落葉，這來來往往的人一走一踩，揚起了多少灰塵，粘得身上臉上全都是，是要把自己裹成泥人好埋在土裏嗎！
你再看看這夜市裏麵，小商販們連個正經的桌子椅子都沒有一副，這一排排的舊石頭石板搭起來的台子上麵鋪一層布就是攤位了嗎？要賣的東西就全擺在一塊布上邊，看著就讓人覺著寒磣，什麽好東西也看不進眼裏去了！
駱安華偏過臉來翻了個白眼，自己這是瞎想什麽呢，就這破地方，能有什麽好東西！
左丘生從夜市的景象裏收回目光，抬頭看向了駱安華，終於注意到了他冷下來了的臉色，瞬時便收了笑容，有些訕訕地鬆開了抓著他袖子的兩隻手，小心地直起身子向後退了一小步，低下頭兩隻手緊張地垂在了腹前，一下下摳著自己的衣裳輕聲問道：“鬼王，你…，你不喜歡這裏嗎？”
駱安華深深吸了口氣回過了身子，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自己之前的決定，盡量放鬆了臉上的表情，緩和了語氣開了口，說道：“我還以為能看到什麽奇珍異寶呢，這人間夜市，可比咱們魔界鬼市差遠了。”
說罷轉過了頭，指了指正前方不遠處第一排石台上擺著的一排幾家鞋帽衣裳開了口，“就這些，還說這裏有好東西？”
左丘生順著他的手指看了看，抬頭又看向了他，皺起了眉輕聲解釋道：“這裏不都是這些的。”
見駱安華看向了自己，左丘生眨了眨眼睛，又輕聲道：“人間的集市不像是鬼市一樣隻賣珍奇玩意，集市什麽東西都賣的。吃的、喝的、玩的和用的都有，衣裳首飾有，活禽牲畜也有，就連丫頭仆人都能買到，不過是一類占一個地方。尤其是年末夜市上，也有珍寶攤子的，聽說還有許多好寶貝，隻不過和這些不在一處罷了。”
駱安華笑了，仔細看了看左丘生的表情，問道：“這種地方也是你以前喜歡卻沒逛過的？”
左丘生有些委屈的點了點頭，低下頭沉聲道：“我娘帶我去過白天的集市，夜市我也從來沒來過。”
駱安華是不信這裏能找出什麽好玩意兒來的，不過看這小呆子的樣子倒是真的喜歡這個地方。既然來都來了，自己也不能掃了他的興致，這人間大過年的，自己就勉為其難陪他逛逛，哄他個高興，就當是發善心了。
伸手摸一摸左丘生的頭頂，駱安華開了口，“既然這裏這麽有意思，你便帶我逛逛吧，我也看看能不能尋到什麽好東西。”
左丘生抬起了臉，嘴角掛起了單純的笑容，有些難以相信鬼王竟然有這麽好的興致，一時有些激動，又有些慌亂，雙手興奮地抬起來舉在了胸前，快速點頭道：“好啊，好啊，鬼王，我帶你逛，你一定能尋到好東西。”
說著就要往集市裏麵走，可既然是要帶路自己肯定是要走在前麵，可左丘生也是第一次來這裏，也不知道什麽東西都在什麽方位，邁出兩步後便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有些躊躇地轉過了身子，問道：“鬼王，你想…，先看什麽呀？”
駱安華哪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在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罵了句“呆子”，可麵上卻相當鎮定。四處隨意打量了一下，看見左前方就有條路，還算寬闊，就用手指了過去，道：“人都往那邊走了，應該是有什麽好東西，咱們也去看看熱鬧。”
“好”，左丘生聽了這話才算是有了主心骨，跟在駱安華身邊就朝著小路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