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成全與否
日頭像個火球一樣掛在天上,照耀得整個都城都像是浸在了火盆裏。
這時候沒有誰願意出門接觸比火還要熱烈的陽光,尤其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們,全都躲在填了冰塊的房間裏納涼躲懶。
所以當丫鬟報說有人來訪時,文月幾乎以為那丫頭是中暑說胡話了,直到那人攜了婢女的手瑩瑩而入時,文月才相信原來還真有不怕熱氣正午出門的人。
來人身著一套宮裝樣式的天青色曳地紗裙,寬大的紗裙裙擺上用金銀絲線繡著花紋樣式繁複的鸞鳥躍舞,百花齊放圖案,十分端莊大氣,秀雅美麗。膚色白皙嬌嫩的臉上施著精致的妝容,將五官襯托地更加立體而柔美,頭上挽了個規整的斜雲追月發髻,隻斜插了一隻成色通透的名貴玉簪與之相配,更顯得氣質卓雅。
文月看著她邁著步子走進來,突然就想到了一個人,那個端莊賢淑的張家小姐,繼臣的未婚妻張綺嫣。
來人走到離文月兩步遠的位置站定,將手從婢女的掌心裏緩緩收回,雙手交握對著文月施了一禮,待到再次站直身子才看著文月開口說道:“小女子張綺嫣,這個時辰過來,打擾妹妹清閑了。”
文月心下一跳,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果然是她來了。
文月自知理虧,向著她端端正正施了個大禮,道:“我知道你是為了什麽而來,是我對不住你,我向你請罪。”
張綺嫣麵上還是那副落落大方的表情,看向對著自己行禮的文月道:“你先起來吧,我今日並不是來問罪的。”
文月聽到這話站了起來,麵上帶了一絲疑惑望向她。
“他今日一大早到了我家,跪在我麵前請求我主動退婚。”
文月一驚,心裏一陣鈍痛,睜大了眼睛看向張綺嫣。
張綺嫣看著她心痛的表情勾了勾唇角,卻並沒有嘲笑的意思,“我隻是想來看看,值得他向我下跪請求退婚的女子是什麽樣子。”
文月語音有些發顫,“是他告訴你的嗎?”
張綺嫣扶著婢女的手向前走了幾步,撩一撩裙擺仔細坐在了凳子上,看著文月的臉緩聲道:“他說,他愛一個女子,要娶她做妻子,所以不能娶我了。”
文月隻是站著,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緊緊抿著嘴唇沒有說話。
此刻張綺嫣坐得端正,仿佛她才是這個屋子的主人,可臉上的表情卻無比落寞,“我隻是想看看,我比那個女子,到底差在了哪裏。”
文月看向她,麵色坦誠,眼睛裏透出誠懇的光,“你什麽都不比我差,論起賢良淑德來,你不知道比我強上多少。”
張綺嫣的臉上一瞬間顯出痛恨的表情,可是隻一瞬便收了回去,然後又是端莊賢淑的樣子,看向文月問道:“那他為什麽會選你呢?”
文月的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他說他喜歡我,所以我怎麽樣都好。”
張綺嫣輕哼一下笑出聲來,目光有些陰狠地看向文月,“喜歡?喜歡你,所以他就可以不顧我們的婚約嗎,婚約可不是兒戲!”
文月的臉白了白,努力掩藏住內心的不安,“你答應了嗎?”
“答應,”張綺嫣左手輕輕撫摸著右腕上一隻玉鐲,“這是三年前我們定下婚約時他家裏送來的,雖然我知道這並不一定是他親自選的,可這三年來我一直戴著。”
張綺嫣看著文月,語氣輕緩卻擲地有聲,“難道我這三年的時光都要白費了嗎!”
文月知道,這隻鐲子是老將軍選的,自己前幾日還打碎過一隻比這隻更好的,也是要送給她的,可是此時文月卻怎麽都不忍心說出來。
仔細在腦中斟酌了一下措辭,文月緩緩開了口,“我第一次見他是在九年前,那時候我就喜歡他。”
張綺嫣的柳眉一挑,神色透出一絲驚奇。
“他走時說會回來找我,所以我等了他九年,”文月從容地看向張綺嫣,語氣裏有一絲哀求“我喜歡了他九年了,現在他終於喜歡我了,你能成全我們嗎?”
張綺嫣不語,左手指甲狠狠扣著那支玉鐲。
文月“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引得張綺嫣的婢女一聲輕呼,奶娘一驚伸手要扶,卻被文月將她伸過來的手一把推開了。
文月眼神裏含了焦急,有些無助地開了口,“他給你跪下了,我也給你跪下,是我們對不起你,可是我真的不能沒有他,你能不能答應退婚,隻要你願意退婚,我可以補償你,隻要我能辦到的,你要什麽都可以!”
張綺嫣一下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風文月,臉上的表情高傲而冷漠,“堂堂國師的女兒,為了一個男人給我跪下了,我還真是不答應都不行呢。”
文月的雙手緊握成拳,咬緊牙關始終沒有動一動。
張綺嫣扶住婢女的手走向門口,望著門外大好的景色,一字一句道:“我為了他浪費了三年,所以你們也要等三年。”
文月一喜,回過身子去看她,“你答應了?”
張綺嫣站在那裏頓了好久,最後終於開了口,聲音卻有些無力,“我答應退婚,條件是你們三年之後才能成婚,他已經答應了,你等得起嗎?”
文月緩緩站了起來,看著張綺嫣的背影語氣堅定地答道:“我等得起,隻要他心裏有我,多少年我都等得起!”
張綺嫣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一眼文月,轉過身來扶住婢女的手緩步走出了門口,一直都沒有再回頭,日頭那麽毒,她的腳步卻一絲不亂。
張綺嫣走後文月像是失了魂一樣呆呆地在凳子上坐了一下午,眼角還帶著幾滴淚珠。
奶娘以為她是為了給張綺嫣跪下的事情懊惱,畢竟依照她的心性,就這樣平白跪下無異於最大的折辱。可直到奶娘走過去想要安慰她時,她才一把抱住奶娘嚎啕大哭起來,“我終於能嫁給繼臣哥哥了,我等了這麽多年,奶娘,我等了這麽多年……”
奶娘歎著氣抱住她,拍著她的背輕輕哄著,“是啊,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了。”
故事到這裏本來應該是個完美的結局,風吟甚至都為母親和將軍終於能在一起了而鬆了一口氣。可是風吟心裏又清楚地很,這個故事到這裏並沒有結束,而是走向了另外一個方向,自己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