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攔截
據說,吳繼臣在大牢裏待到天黑才被外祖家派人接了出去。
吳老將軍聽說此事之後大動肝火,在武場上將這個惹是生非的逆子好好教訓了一頓,吳繼臣被家丁抬出武場後在床上躺了整整兩天才下床。
日子轉眼過了好多天,吳繼臣終於熬到了傷好,一大早將自己收拾整齊,帶著那隻好不容易贏來的簪子,興衝衝地到了文家拜訪,想到文月那張天真愛笑的小臉,吳繼臣嘴角不自覺彎了起來。
日光微暖,天空澄淨,這晴好的天氣一如當年,一如繼臣此刻的心情。
文月聽到丫鬟通報繼臣來了的消息時,先是呆了一下,再又驚了片刻,最後轉臉對著奶娘傻傻笑了起來,眼中漫起潮濕的水汽,笑著拉著奶娘的手撒嬌:“繼臣哥哥回來了,他終於回來找我了呢。”
奶娘慈愛的地撫一撫文月的頭發,滿是疼愛地笑道:“是呢,終於回來了,哪能舍得不回來呢。”
文月笑著擦一擦眼睛,轉過頭來問丫鬟:“他現在在哪裏?”
丫鬟曖昧一笑,回道:“吳少爺現在正和夫人敘話呢,說見過了夫人就來看小姐,讓您等著他呢。”
文月一下子站了起來,急急地往屋外跑去,邊跑邊道:“我才不要等他,我要去找他。”
婆婆看著她的樣子搖頭笑笑,忙起身追了上去。
文月路過當年那棵柳樹下時,看到了背對著自己站在那裏的青年男子,男子一身青色長衫,背影挺拔駿逸。
男子背在身後的左手裏拿了個盒子,右手正細細撫摸一枝柳條。
文月的心“怦怦”跳了起來,一步步走近那男子,一如當年般甜甜啟唇叫道:“繼臣哥哥。”
繼臣聽到這聲音呆了一下,手指不聽使喚地微微顫了顫。
九年了,不知道文月長成了什麽樣子,還會不會像當年那般喜歡牽自己的手。
臉上帶著微笑,繼臣滿含期待地轉過身,抬起頭向著文月望去。
目光相遇的瞬間,繼臣的笑意僵在了臉上,一雙眼睛裏充斥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卻唯獨沒有像想象中一般的興高采烈,手中的錦匣“啪”一聲掉在了地上。
文月看著繼臣,眼中的震驚不比他少,怎麽是他呢,怎麽就是他呢,被自己戲弄而進了大牢的人。
文月向前一步,眼睛裏快急出淚來,伸出手來想去抓繼臣的手,語音顫抖地解釋道:“那天,我不知道是你……”
在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繼臣躲開了文月伸過來的手。自己似乎也有些意外自己的本能反應,繼臣驚訝地後退了一步。
文月以為他的這些反應是對自己的厭惡,原本想解釋的話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嚨裏,沒再說出來,也退後一步訕訕地收回了手。
繼臣臉色一沉,一轉身離開了。
文月朝地下看去,他掉在地上的錦匣被摔壞了,掉落在地上的正是那隻金簪。
奶娘歎口氣,從遠處走向文月,將落淚的人兒輕輕摟在了懷裏。
再次見麵是在第二日,文月聽到丫鬟報了繼臣要走的消息後,麵色慘白地急匆匆跑出了門,奶娘知道她的性子,沒說什麽便跟在了後麵。
文月騎著快馬在離都城不遠的一條小路上終於趕上了獨自騎馬慢悠悠前行的繼臣。
冷著臉將韁繩塞到奶娘手裏,文月帶著怒氣走到了繼臣的馬邊。
“你說話不算話,明明說過會回來看我的!”文月的眸子裏滿是怒氣,語調都微微顫抖。
繼臣勒住韁繩下了馬,看著文月的臉,她的臉色陰沉,就像是那天在店鋪裏遇到時的神色一樣,哪裏還有小時候天真活潑的樣子。繼臣的心冷了,畢竟九年了,自己記憶裏那個小女孩已經不見了。
繼臣看著她的眼睛,淡淡道:“我來了,咱們也已經見過了。”
“我等了九年,不是隻為了見你一麵而已。”文月的聲音裏帶著委屈。
繼臣一愣,又去看她的臉,可是她的臉上除了怒氣什麽別的表情也沒有。
繼臣苦笑一聲,“是啊,已經九年了,咱們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文月直視他的眼睛,“那隻簪子你是買給我的,是嗎?”
繼臣想到那個男子,不知為何心中酸澀起來,別過臉不再看她,一下跨上馬,道:“本不該和他搶的,若是我成人之美,也一樣會到你手裏,也不至於生出那麽多事情來。”
“天色不早了,我得抓緊趕路了。”繼臣低下頭看她一眼,“文月,告辭。”
韁繩一揚,馬兒嘶叫一聲準備開跑。
文月突然上前一步,伸出雙臂擋在了馬前。
繼臣一驚,立即使出全身力氣拉住了韁繩,馬兒嘶叫著抬高了前蹄,文月的臉離馬蹄僅僅一尺之遙。
遠處的奶娘嚇出了一身冷汗,顫抖著就要跑過來,可剛邁開步子就聽到了一聲怒吼傳來。
“你是不是瘋了,這樣有多危險你知道嗎!”繼臣雙目赤紅地一把將文月拉到一邊,喘著粗氣仔細檢查她身上有沒有傷到。
奶娘停下了步子,年輕人自己的事情總得自己解決才好。
文月將懷裏的錦匣掏了出來,拿出簪子遞到了繼臣眼前,聲音裏帶著哭腔說道:“他買的我不喜歡,我隻喜歡你買的。”
繼臣一愣,鬆開了拽著文月的那隻胳膊。
“那天我是故意想讓他出醜的,我不喜歡他,可是他爹跟我爹求親了。”
繼臣不言,隻是看著文月的眼睛。
文月撇撇嘴流下淚來,手一直舉著不肯放下,“我喜歡這個簪子,你幫我戴上。”
繼臣想起了她小時候非要自己親手折柳枝時的樣子,無奈地歎口氣,“早知道你倔強,沒想到這點倒是沒變。”
“還有一點也沒變,”文月直視繼臣的眼睛,“我還是很喜歡你,繼臣哥哥。”
繼臣看了她半晌,終於伸手接過了簪子。向前一步靠她更近,將簪子仔仔細細插在了她的發間。
文月低著頭,一張滿是淚水的小臉上綻出了一抹明豔的微笑。
好不容易來一次都城,吳老將軍當然得拜會親家,特地買了一隻成色上好的玉鐲讓繼臣親手送到未婚妻的手上。將來要做夫妻的人,事先聯絡一下感情到底是好的。
吳老將軍前一刻才將玉鐲交到了繼臣手上,過了一會兒玉鐲就碎成了幾塊,老將軍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罰了繼臣跪在日頭下,自己帶禮物去了親家拜訪。
文月坐在地上陪著繼臣,臉色有些不悅,“明明是我打碎的,你幹嘛替我背黑鍋。”
繼臣看她一眼,麵帶無奈:“這隻鐲子惹你了,你為什麽非要摔了它。”
文月不坑聲,低著頭摳地上的一塊石子。
繼臣歎息一聲,“你這脾氣也改改,隻這一次,下不為例。”
文月抬起頭來笑了,他總是會護著自己,不管是九年前還是現在。
繼臣別過臉不去看她,怕她看出自己的心意。就算爹知道是她打碎的也不會罰她,可自己就是不願爹因此對她有一絲成見,哪怕自己已經有了未婚妻。
文月看看四周隻有奶娘,站起身來就要拉繼臣起來,“你別跪了,跟我去個地方。”
繼臣知道她不達目的不會老實,也就隨著她起來了。
奶娘怕他們走太遠,便隔著一段距離跟在了他們身後。
文月拉著繼臣從後門溜出了府,走了好久來到了一處樹林旁,還沒走進去就聽見了“嘩啦嘩啦”的流水聲,暑意頓時消了大半。
文月拉著她走到了溪流邊並肩坐下,高大的樹木遮住了日光,溪水清澈透明潺潺流淌,溪邊的草地上開滿了不知名的紫色小野花,陣陣花香伴著清涼襲來,當真是避暑的好地方。
繼臣滿意地笑了笑,看著文月誇道:“你總是能發現這種好地方。”
文月伸手采一把野花扔進溪流,紫色的小花在溪麵順水漂流,倒是給這澄澈的溪流點綴了一些亮色。幾條小魚自溪底探頭往上啄食花瓣,激起水麵點點漣漪。
“沒能去見張小姐,你失望了嗎?”
繼臣聽出她語氣裏帶著絲絲不高興,也不知突然又怎麽了。
“早晚會見的,不急在這一時。”
文月的嘴角抿了抿,看著水麵道:“她是什麽樣的人?”
繼臣看她一眼,也抓了把野花扔進了水裏,“溫柔賢惠,知書明理,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
“她漂亮嗎?”
繼臣自嘲般笑笑,“很漂亮,而且很端莊。”
文月將一顆石子扔進水裏,“有我漂亮嗎?”
繼臣側過頭去看文月,文月嬌嫩的臉上罩著一層暖暖軟軟的薄光,黑亮順滑的長發別在飽滿盈潤的耳後,露出完美的側臉輪廓,嬌俏挺拔的鼻子下一張飽滿的唇緊緊抿著,一雙大大的黑亮眼睛看著水麵,繼臣最喜歡她笑時裏麵閃爍的明亮神彩。
隻看側臉也很美,因為喜歡,所以更美,沒有人比你更美。
繼臣別過臉來,“沒有你漂亮。”
“那你喜歡她嗎?”
“沒什麽喜不喜歡,隻見過一麵而已。”
文月轉過臉來,看著繼臣:“那你喜歡我嗎?”
繼臣身子僵了僵,“文月,我已經定過親了,我會娶她。”
文月眼裏的傷一閃而過,“可是我喜歡你,怎麽辦呢,繼臣?”
她從來沒有這麽叫過他,以前都是叫他“繼臣哥哥”。
繼臣的心狠狠震了下,轉過臉看著她,始終沉默著,沒有答話。
文月大大的眼睛裏閃著單純的光,“你能不能喜歡我呢,能不能娶我呢?”
繼臣笑了,伸手將她滑落在臉旁的長發重新別回耳後,“為什麽呢?”
文月向他靠近,有些驕傲地笑,“因為我比她漂亮,因為我喜歡你。”
文月的呼吸吐在繼臣的臉上,繼臣覺得有些癢,喉頭動了動。文月看著他的眼睛笑笑,身子前傾輕輕吻住了繼臣的唇,繼臣一震,卻沒有推開。
奶娘在林外看到這一幕,笑笑背過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