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恰如其分
另一邊。
高陽龍藏麵色凝重地看著麵前的兩個近身侍衛白川和樹景。
“一個端木明雅,居然能在短短幾天內就把我調查的這麽詳盡。你們有什麽想說的?”
樹景表情很肅穆,“少爺,上個月屬下的確新選拔了一批手下,對他們審查不夠周詳,是屬下失職。”
白川打量了一下高陽龍藏,“少爺,屬下倒不這麽認為。”
“噢?”
“端木大小姐就算再有本事,以她對遠東的了解和對現有資源的把握,都不足以能對少爺您調查的如此詳盡。而且那晚在酒店公寓偶遇的事,不恰好說明,她早就對您有所了解?”
高陽龍藏思索片刻後試探地問:“你是說,端木久誠其實已經把我的資料給了她女兒?若真如此,他何必讓我親自跑這一趟,替他尋女歸國?”
白川沉思了一會,說:“這難道不是對您的考驗嗎?畢竟想娶端木家嫡親大小姐的人實在太多。可他們卻連端木大小姐長什麽樣都不知道,貪圖的還不是端木家強大的權勢背景?”
樹景氣憤地打斷:“白川!”
白川也突然反應過來,他們的少爺不也正是他方才所說的貪圖端木家背景的那一類人嗎?
“少爺,屬下失言……”
高陽龍藏作手勢讓他抬起頭來,“沒關係。你分析的不無道理。可我總覺得,哪說不通。”他試著改換另一種角度來推測:“你們說,如果一個女人肯花心思調查你的一切,還曾鄭重其事地問過你,是不是真心地想要追求她,除了白川上述的推測外,還有怎樣的可能?”
白川和樹景再度對視一眼,白川說:“照您這麽一說,那她就是喜歡您啊!”
喜歡您啊!……喜歡?!
高陽龍藏怔愣住,心底竟不知為何,有一絲小小的雀躍。
為了肯定自己的推測,白川繼續說道:“屬下年少還在孤兒院時,曾對一個常來我們院做慈善的小女孩有特殊的好感。可那時屬下很笨,不知如何表達,隻能默默地喜歡她。直到有一次,在路上偶遇了那女孩,她似乎遇到了麻煩,我幫她解了圍……從此,她便對我‘很特別’。”
“有多特別?”
“屬下也不知該怎麽說。她來孤兒院的頻率變勤了,每次來都先問我在不在,聽到孤兒院的人說我外出後,她總會找一些借口來拖延時間等我回來。可我每次剛回來,她就立馬害羞的要走……我要送她她還死活不讓,其實就是怕人知道,不好意思。然後呢,她又想方設法地再找下一次的借口前來。就為了給我送來我愛吃的東西,她做了全院人的份來掩飾……”
白川繞一圈隻是想表達:端木明雅是刻意表現的與眾不同,其實就是為了博取高陽龍藏的關注!
高陽龍藏差點沒笑出聲來,也虧得他方才差點信了他。
“照你這麽一說……白川啊,那女孩你現在還有聯係嗎?”
“屬下自從被先逝的高陽老爺選中,有幸成為您的近身侍衛後曾試過尋找她。可惜,至今沒找到。”
高陽龍藏點點頭,“別找了。你還是放過那女孩吧!”
“啊?”
方才憋笑差點沒內傷的樹景,總算恢複如常後畢恭畢敬地對高陽龍藏說道:“其實少爺,想要擄獲端木大小姐的芳心也不難。下個月,皇後娘娘五十歲整壽辰,同樣也是皇太子殿下與司徒家婉郡主的正式訂婚之日。普天同慶的日子,自然少不了文化娛樂活動。到時候您隻要肯抽出一點點時間來陪她……”
高陽龍藏暗自盤算:這個機會,他能想到的,“旁人”就想不到?
端木明雅剛回來才一周,一個東方煜琰就殺出來了。
將來還會有多少人“空降”而來?
不可不防,卻又防不勝防。
而且以他目前對端木明雅的了解,她也絕非那種陪她逛逛街,說幾句動聽的情話,就能輕鬆拿下的沒長大的小女生。招術再高深,效果也未必有“代替中毒”顯著。
對了,中毒……
“下毒事件,你們追查的如何了?”
樹景倏然立正:“回稟少爺,已經有一點眉目了。不過,還有待進一步查證。”
高陽龍藏審視的目光略顯嚴厲:“我不是說過,有任何蛛絲馬跡都要向我匯報嗎?”
等你查證完,要等到猴年馬月去?端木久誠一旦追問,他若沒任何進展,一定會遭到訓斥。
樹景臉色有些微紅,抿著唇,沒有辯駁。
白川趕緊接話:“少爺,樹景他之所以不敢說,其實是事關美夫人,怕沒進一步查證前,冒然稟告,引發不必要的誤會。”
高陽龍藏眯起雙眸,濃密的睫毛藏不住眼底的威嚴,“說。”
白川向樹景使了個眼色,樹景才繼續匯報:“事情是這樣的……”
聽完了樹景的匯報,高陽龍藏陰森的眼神中藏不住的殺氣:“你是說,毒,其實是阿美在背後搞的鬼?”
這個答案,高陽龍藏都多餘再問。
田子美不知從哪得知了高陽龍藏打算與端木明雅聯姻的事,她便率先買通了侍衛,利用他對舊主的忠誠,唆使他對新的端木大小姐下毒?隻是令人沒想到的是,從不喝飲料的高陽龍藏,陰錯陽差地喝了一小口。所幸劑量小沒有致命,但他們的計劃卻失敗了。事後,為防敗露,才將侍衛全家殺害?
這邏輯乍聽之下是通的。
卻經不起細敲:他們這麽做的前提是,得事先知道端木久誠要接回流留在外的女兒回家。
關於“那雅”,端木久誠比誰都小心翼翼地保護其行蹤。
誰又能未卜先知,提前謀劃這一切?
“證據呢?”
樹景皺著眉:“屬下是通過遇害家屬的銀行賬戶追查的。在事發前三天,有一筆過百萬的不明來曆的資金打入賬戶。追查後發現是通過美夫人的親弟弟威少爺所開的茶行匯入的。”
高陽龍藏不露聲色地聽著,沉默了好久後,才看向樹景:“我知道了。這事切莫聲張,繼續追查。”
“是!”
“還有。把你上個月新近選拔的那批侍衛,全部替換,一個不留。”
“……是!”
那對姐弟能有什麽心思和手段,高陽龍藏還是清楚的。
看來這背後,還隱藏著更多,他尚未弄清的事!
暫且,按兵不動!
靜觀其變。
不知不覺,春暖花開。
轉眼,端木明雅已經回到遠東一個多月。
眾人隻以為她適應能力強,卻不知她當年為此,付出過多少的艱辛。
今日,豔陽高照的午後,端木明雅正坐在家中小課堂裏上著她最不拿手的鋼琴課。
鋼琴老師據說是得過好幾屆世界鋼琴大賽冠軍的“約瑟夫·懷特”。端木明雅稱他為懷特老師,他是個不苛言笑甚至有些嚴厲過了頭的中年男人。聽說父親為了能請他來為端木明雅授課,不但花費重金,還動用了不少關係。
端木明雅彈的手有些抽筋,好不容易把一段小章節彈完,懷特老師的眉頭就沒展平過。
突然門口傳來拍手聲,詢聲望去,隻見東方煜琰剛好站在門口。
今日他們相約要一起外出遊玩,當然,必須得等端木明雅上完鋼琴課後。
誰曾想,他竟提前到達。
“不知可否給我們十分鍾的休息時間?”雖是請示的口吻,但東方煜琰已經不等允許,走進了琴室。
懷特老師回望了一眼端木明雅,見她也是這個意思,才點點頭,“那好,暫時休息十分鍾。”
端木明雅揚聲喚來屋外恭候的小溫小柔,讓她們帶懷特老師去用些茶點,好生招待。
懷特老師離開後,端木明雅長舒一口氣,“我爸請他來教我,大材小用了不說,我們彼此都是煎熬。”
東方煜琰溫聲笑道:“他本人在鋼琴方麵的造詣的確很高,不過這並不代表會是一個適合你的老師。”
“噢?”
東方煜琰用眼神向她示意往鋼琴凳的邊上移一些,然後他很不客氣地坐到了她身邊,把曲譜翻到首頁後,從相對低沉的D大調開始彈奏。行雲流水般的音符自他修長的指尖一躍而出,一段結束,他看向端木明雅,“咱倆一起彈。”
端木明雅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麽,可他溫和的笑容以及低淺的嗓音似乎帶著魔力,她乖乖地順從著他的指引。
四手聯彈的一段終了,端木明雅震驚地發現,原來她也能彈出這麽美妙的音樂?
東方煜琰輕輕地拍了拍端木明雅的額頭,就像個鄰家大哥那般體貼包容,“看吧,你也可以彈的很好。”
“這……為什麽?”
“方才我注意到,其實你的手指很靈活,大腦對音符的感知力也很強,所以隻要能做到手腦同步,基本上沒問題。偏偏你手指太靈活,按鍵時容易跳,一旦一個音符走音,你就會緊張,進而越錯越多。”
他觀察入微,確實如此。偏偏這麽簡單的小問題,那些教她鋼琴的老師們“竟都沒發現?
“那該怎麽辦?”
東方煜琰起身,先讓她坐正,糾正著她背脊的角度,再到手腕的高度等一係列的調整後,他俯下腰,貼的端木明雅很近,一隻手還輕輕地搭在她的肩上,另一隻單手為她做著演示。
兩人琴瑟和鳴的待了不到十分鍾,端木明雅居然就能慢慢地將這首《卡農》完整連貫地演奏下來。
聽完她的全程演奏,東方煜琰向她比了個大拇指的手勢,“真棒。”
“是你的功勞!”
端木明雅一回頭,鼻尖都差點貼在東方煜琰的臉頰上,她突然發現,原來他們的距離這麽親密?!
東方煜琰從容的回過頭去,看著尷尬的小臉通紅的端木明雅,會心一笑,“你額頭上的疤痕是怎麽回事?”
她額頭上的確有一道很細小的疤痕,平時都用留海蓋著,不易察覺。
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撥弄了幾下額發,像要擋住疤痕:“我小時候不小心弄傷的吧,我也記不住了。”
東方明煜沉默了好久,目光灼熱,令人心慌。
兩人的談話聲突然被開門聲打斷,隻見懷特老師赫然立於門外,顯得不太高興。
東方煜琰看向端木明雅,示意她不必緊張,他笑容可掬地看向走來的懷特老師,說道:“懷特先生教導有方,在下隻是稍作點撥,就能讓您的學生彈出如此美妙動人的音樂來。也幸得您的學生在這方麵擁有紮實的基本功,加之後天勤奮的努力,多方配合才能相得益彰。”
懷特先生走近後,仔細端詳了一會東方煜琰,突然瞪大雙眼,顯得非常意外,“你不是……傑森嗎?”
東方煜琰微微愣住,“您認識我?”
懷特先生一改方才敵意的態度,像見到了故友一般熱情:“您七八年前是不是在英國讀書?”
“是的。您是……”
“我的女兒叫凱瑟琳·懷特。是您做家教的學生啊,還有沒有印象?當時她才剛念中學一年級。”
東方煜琰仔細地回想了一下,也似乎記起了一些,試探地問:“請問是那個我每次去都要給我準備草莓蛋糕的小姑娘嗎?”
“正是。我後來才知道您並不愛吃甜食,隻是不忍心拒絕我女兒的善意。所以……嗬,多謝您的幫助,她現在已經順利地考上了美國牛津大學。若沒有您當年對她認真細致的雙語教學,她如今不會那麽容易考進這所知名學府……”
“哪裏。是您的女兒本身就很優秀。”
懷特先生一聽到誇獎她女兒的聲音從來就不知道謙虛,她的女兒確實能夠成為他的驕傲。
懷特先生看了眼端木明雅,問東方煜琰,“這位是您的……”
東方煜琰顯出幾分青澀:“好朋友。”
懷特先生卻一副“我懂了”的表情,看著他們笑的很詭異,“端木大小姐,今日課程就到這裏吧!回頭我會和您的父親提議,改由這位先生來教授您的鋼琴課。相信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比他更適合您的鋼琴老師了。”
根本不給端木明雅任何申辯的機會,懷特先生離開前還不忘對東方煜琰熱情相擁,“以後有空記得來我家作客,我女兒可是非常想念你這位恩師的。”
“好。”
後來兩人親自到正門口送別懷特先生。
一直目送著接送他的專車遠去,端木明雅才笑著調侃道:“他算是解脫了。卻把你給‘賣了’。”
“哦?”東方煜琰黑濃的眉峰微挑,宛若桃花般的眼角似染著微熏的醉意,“我反倒覺得,榮幸之至。”
他們倆,一個是醉翁之意不在“教”,另一個則是得過且過的學,反正沒必要太較真。
倏地——
東方煜琰忽然深吸一口氣,如釋重負的聲調:“課程結束了。”
他一個回眸,笑意溫存。
端木明雅微笑加深,心領神會:“該出去玩了!”
她盼著能出門玩,好久了。這一個多月來,她成天關在家裏學啊學的,腦袋都要炸了。
最可氣的是高陽龍藏,之前還說要約她出門,結果……唉,她就知道那男人,靠不住。
“你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嗎?”東方煜琰出於禮貌地問著。
端木明雅搖了搖頭,“隻要你不把我賣了,哪裏都行!”
東方煜琰高而挺的鼻梁微蹙,“你可是無價之寶,收藏還來不及!”
明明是膩歪的情話,可東方煜琰清風朗月般的嗓音說出來,就是讓人忍不住甜進了心坎裏。
端木明雅不失禮節的微施一禮後,對他道:“請容我去梳妝一番,大約十五分鍾。”
東方煜琰輕輕點頭,“不急。”
是的,不急!
他們今天被允許玩到晚上十點。
這是東方煜琰特意向端木久誠申請來的。
他說,要帶端木明雅去聽“音樂會”。
端木久誠理解的“音樂會”,自然是高雅的、學術的鋼琴演奏之類的音樂會。
但實際上,東方煜琰,並沒有那麽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