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阿六
第四十四章 阿六
那男子微微弓著背,斜睨著阮陶一言不發,倒是讓人摸不清他究竟是什麽意思,阮陶便大著膽子挪動了屁股一點一點湊了過去,將那小藥瓶放在了他身旁後,又像避瘟神一樣迅速溜回了原位。
他垂著眸子看了一眼那藥瓶,倏而張口說話了,“你會醫術?”
這聲音低沉而沙啞,阮陶仔細分析了一會才知道他說的什麽,便點了點頭。
那男子深吐了一口氣,閉眸將身子靠在了暗紅色的長柱上,曲起了一條修長的腿,仰起首後,又向阮陶的方向偏了過去。
淩亂的劉海遮擋著他具有攻擊性的長眼,但依然能感受到,有一雙犀利的眸子正毫無溫度的幽幽注視著她。
“現在給你兩條路選。”
“要麽乖乖為我治傷,要麽…就別怪我殺人滅口。”
這回阮陶一下子就聽清了他在說什麽,雖然心裏很不服氣!但想起剛才被鎖喉的感覺,一股寒涼之意爬上了她的背脊,讓她頭皮發麻。
……算了,她忍。
阮陶的指尖觸碰到了他腰腹上緊纏的那條紅布,頓時激起一股毛骨悚然…這人居然能把自己勒成這個樣子!
那猙獰的刀傷不斷吐露著鮮血,阮陶此刻都不敢估摸這傷勢有多深,莫說平日裏她被針紮一下都要矯情個半天,這男人居然能麵不改色的這麽摧殘自己的傷口!
阮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那條紅布從他的腰上解下來,再一次為他悉心上過傷藥之後,阮陶重新撕下來了一片衣料給他包紮成了個精致好看的蝴蝶結。
可憐了她的裙子啊…被撕成了破爛。
“你叫什麽名字呀?”
阮陶此時也不怕他了,坐在後麵學著他的樣子將後背靠在了紅柱前。
那男子本靜靜闔著的眼眸微微抬了抬,過了會才說出了一個沙啞的名字,“阿六。”
阮陶嘟了嘟嘴,雖表麵沒反駁什麽,但還是在心裏悄悄想道:“這名字一聽就是個假的。”
雖然這人受了不輕的傷,但舉手投足貴氣猶在,且氣度不凡,哪能配得上這麽土裏土氣的名字。
但既然他有意不想透露真實姓名,那阮陶也沒繼續追問,反正名字左右也隻是個代號罷了,叫什麽都無所謂。
看了看外頭漸漸暗沉下來的太陽,阮陶動了動身體,跪坐在他身邊小心翼翼的出聲問道:“大哥…你看這天色也不早了,能不能放我回家啊?”
見他不說話,阮陶咽了咽口水,接著說道:“大哥我發誓!我絕對不會跑的!可我現在必須得回家了,你不知道…我家中還有位七老八十的老父親等著我回去伺候呢……”
“他癱瘓在床已經十多年了,可不能離了我啊!”
“沒了我他該怎麽活啊……大哥你就放我回家吧!”
說到最後阮陶都嚶嚶哭了出來,將她那“老父親”描述成了一個缺胳膊少腿生活不能自理的老頭子,演的那叫一個生動,那叫一個真情投入,說的自己都快信了。
阿六此時幽幽睜開了一雙眼眸,冷冷瞥了她一眼,又重新閉了上,似乎帶著一份頗為嫌棄的意味。
見他似乎是默認了,阮陶收斂了一下情緒躡手躡腳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試探性的將自己的腳邁了出了廟宇。
那男子仍然沒有任何反應,阮陶回過頭來摸著胸口深深鬆了一口氣。
怎麽說自己也是他的救命恩人,想來這人還不算太過冷血。
一路直奔回丞相府後天色還不算太晚,阮陶換了一身幹淨嶄新的衣裙才去見容大人。
敲了兩下門,無人回應但門扉倒是緩緩敞開了一條縫隙,阮陶彎著腰閉上了一隻眼睛窺視了裏頭一眼,連個鬼影也沒有。
她問了一個過路的小斯才得知大人此刻正在沐浴。
回頭看了看那“吱呀”半敞的房門,阮陶抱著“反正也不是第一行擅入大人的書房了,應該沒什麽關係吧”的想法,直徑走了進去。
裏麵的陳設如兩年前沒什麽變化,還是那般古板肅然,彌漫著淡淡的書墨香氣。
阮陶閑逛了一會就坐在了大人常坐的那張木椅前,她托著腮看向右側那一扇小小的軒窗。
好似看見了兩年前,十二歲的她踮起腳尖費力的扒在窗前,從外往裏望的模樣。
還真是光陰何太疾,如白駒過隙啊。
阮陶感覺此時自己像個感慨萬千的大詩人,她斂回了思緒以後從桌椅前走下去,卻不經意被桌底中那藏著幾卷丹青的畫筒給絆了一下。
所幸沒跌倒及時扶住了桌子,阮陶眨了眨眼,她心生好奇,從中隨手拿出來了一卷,這打開一看,上麵竟立著一名身著藕粉衣裙的少女!
那少女生的花容月貌,眉眼中柔情似水,卻不失一股機靈俏皮之意,她四周皆是盛開著的芙蓉花,嬌豔欲滴。
花美,人更美。
阮陶的眼眸閃動了一下,她每一處都被放過,細細觀察著,不多時便將目光徐徐落向了畫卷空白出來的地方,上麵題著兩個清逸而刺眼的小字:
阿歲。
是慕小姐提到過的阿歲嗎……
“在看什麽?”
某個七老八十、缺胳膊少腿生活不能自理的老父親回來的時候阮陶已經將畫卷收好放了回去。
她輕咳了一聲,望著牆壁上大人親手所繪的那副栩栩如生的青竹圖,盈盈笑道:“在看大人的丹青呢。”
“水榭山林破土新,搖扶直上鬱青筠。這可是大人表字的由來?”
“嗯,正是。”
容熄舟沒有起疑,他身上隨意套著一件純白的外衫,極為輕薄,仿佛能夠隱約看見他腹部那精瘦的輪廓,讓阮陶胡亂瞟了一眼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了視線。
“你今天去哪了,給林側妃施針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他墨黑色的華發上還沾染著幾許水珠,臉色也微微透著一抹紅潤,看起來像個出水的妖孽。
阮陶有意避開了阿六的事,怕被追問起來難以應付,便說道:“教太尉府裏的郎中針法了,待我走後便由他給娘娘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