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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問奸雄

  剛剛柳雙雁含怒而去,朱建安朱曉追上他。好說歹說,勸柳雙雁答應演完《四聖試禪心》的合戲。


  回來時,卻已錯過時間,被推到下場。


  “哼,正派邪派,豈是紅口白牙就能說通的?”


  柳雙雁不屑:“就說那曹柏,其父曹太一是好漢。他卻幹些豬狗不如的邪事……汙穢!”


  說著說著,怒氣又湧。


  “雙雁,息怒……”朱建安連勸。


  “你們三個終於來了!無相也在這兒,好極了……”


  白發的池蘭瑜走來,衝不遠處的筱無相一點頭:“走,再去對對戲。這小哥一講完,我們就登台。”


  “對什麽對?柳某上台,什麽時候出錯過?”


  柳雙雁冷冷說:“汙穢!有時候我是真佩服池兄。


  在一大堆汙穢中大賺金銀,真的好氣度!哪像柳某這種冒失鬼,明明花錢如流水,還每每得罪金主!”


  他口中稱讚,但那嘲諷語氣,再明顯不過。


  池蘭瑜仍是好脾氣:“不敢,蘭瑜乃物質之人。不比建安富貴,也不比柳兄瀟灑。


  既然柳兄已有準備,蘭瑜自然信得過。無相、建安、朱曉,我們來排練。”


  “不必!”


  筱無相也不看他,聽書聽得興致勃勃:“比起排練,我更想看看,曹太一和楚雲幫聽了這段書的臉色。


  明顯,這是在借桓說楚,哈——”


  他戲腔忽響,嚇池蘭瑜一跳:“山雨欲來風滿樓——


  正戲開始前,總有很多有趣的小動作!今夜——月黑風高啊!”


  “莫名其妙!”


  池蘭瑜又遭無視,問:“建安你呢?”


  “嗯……排練要緊。”


  朱建安不好意思拂他麵子。但兩眼睛直盯台上,擺明不想去。


  “建安,不想去就不去!池蘭瑜還能吃了你?”


  柳雙雁瞪一眼池蘭瑜,把朱建安親密摟住:“對了建安,桓溫和司馬興男的故事,可以寫到英花集裏去嘛!

  你回去跟那位……說一下嘛!”


  “好!”


  “你們……”


  池蘭瑜被三俊集體無視,無奈說:“那……三位便好自為之!萬一出醜,丟的可是我們四俊的臉。”


  柳筱朱三俊,繼續無視他。


  台上,林淵盡情發揮:“……來自北方,歸順東晉的野心家姚襄造反。吞並兩淮,占據洛陽,東晉震動。


  危難之際,桓溫借姚襄,拉起第二次北伐。


  這次因為威脅東晉存亡,所以君臣合力,戰果空前。桓溫不僅大破姚襄,而且洛陽以南,全部收複。


  形式一片大好!若趁此機會直搗黃龍,驅除韃虜,指日可待!”


  林淵看著台下激動的群客,碧息環繞的雙瞳閃過一絲失落。


  沉聲說:“但,軟弱的東晉皇帝,既怕北胡,也怕桓溫。


  他寧願龜縮長江,也不肯來洛陽拜祭祖先。


  而沒有晉帝的支持,桓溫無法抵抗群胡的進攻。隻得再次……撤回長江。


  而桓溫前腳剛撤,後腳,洛陽以南再次淪陷……”


  “呸——昏君一個!”


  “司馬家的狗賊,從三國起就不是好鳥!”


  “可惜三軍將士啊……”


  台下群情激動。草莽們正聽到熱血處,突被一泡冷雨淋了個落湯,好不失望。


  “林淵老大……厲害啊!”


  範鯉和甘鐵臂甘一花,張嘴環視四周激動的人群。看著台上跟他們同齡的少年,眼中充滿了敬畏。


  舞台幕後。


  “老爹,你看碧眼兒這氣氛造得,比你也不輸啊!”


  樂百口沉默點頭。一旁樂平咬著指甲,不爽至極。


  二樓雅座。


  “卜老哥,桓溫誰啊……”江南三鱷之一的夏山虎讀書不多。


  “桓溫嗎……倒是好比喻!”同為三鱷的卜孚恩掌中佛珠慢轉。


  “想不到,窗戶紙竟由一個小鬼捅破,倒是意外!”


  沈仙車倒滿酒杯,一飲而盡:“看時辰,曹太一該下來了。”


  林淵見人群激動,更是得意:“兩次北伐的功敗垂成,讓桓溫無比惱怒,再次上書東晉北伐。


  但東晉不僅拒絕,反而企圖削他兵權。桓溫終於看清了這軟弱的晉帝。如此庸君,不足以結束亂世。


  昔日,有名士說曹操乃治世能臣,亂世奸雄。這話形容桓溫同樣適用。


  對待國家君王,忠臣的路隻有一條,奸雄的路卻有兩條。於是桓溫一念之下,動了謀反的念頭!”


  “啊?”台下熱鬧的賓客集體啞口。


  他們雖讀書少,但忠君愛國的儒家教育耳濡目染。


  麵對庸君弱國,發幾句牢騷還行。沒想到這桓溫不是普通人,說反便反……


  曾漸仁和張師叔張嘴呆住。沈仙車笑容更深:“小鬼,真敢說啊!”


  馬小虎和羊儉,臉色難看。


  “這才是他要說得吧!”羊儉喃喃。


  “碧眼兒……你不要命了嗎?”馬小虎低歎。


  林淵仿佛沒看到台下已然無聲:“憑著兩次北伐帶來的聲望,桓溫開始掌控朝政。並打擊異己,為篡位做準備。


  如此舉動,引起了以司馬昱,謝安謝玄為首的保皇派反抗。


  為了堵住謠言,收買人心。桓溫開始了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北伐。


  如果說前兩次北伐,是桓溫作為漢人的良心和英雄的壯心。旨在驅除韃虜,恢複中華。但最後一次,則僅僅為了自己的私欲。


  如此目的,失敗可想而知!


  這次慘敗,元氣大傷。無數軍民,為此心寒。


  年老體衰的桓溫回到東晉,回想自己波瀾壯闊的一生。難道英雄一世,結局竟一事無成,病死臥榻?


  不,絕不!


  若不能流芳百世,那便遺臭萬年!此乃桓溫對這亂世,最後的咆哮!”


  大多數賓客,終於聽出這段書的暗示。


  “桓溫帶兵控製了都城。像董卓一樣,廢掉晉帝。立他的老對手司馬昱為帝。


  至此,桓溫徹底由英雄變成奸臣,成為所有東晉群臣的敵人!


  時光悠悠,又是幾年歲月。桓溫不斷接近夢寐以求的皇位。與之對應的,是自己生命的流逝。


  在北方,他看重的濟世之才王猛,終於找到了他的劉皇叔——前秦皇帝符堅。君臣聯手,逐漸統一群胡。


  在南方,曾經的摯友弟子,謝安和謝玄成長起來。足以在朝中,跟他分庭抗衡。


  眼看新一代的豪傑旭日東升。年已六旬的桓溫,對帝位的貪婪越發急切,甚至醜態畢露。


  桓溫終於倒下了!享年六十二歲。臨死,仍要求晉帝將帝位禪讓給他。


  桓溫在世,沒當上皇帝。他死後,卻如曹操一樣。他的兒子桓玄篡位東晉,追封他為宣武皇帝。


  時間雖短,但桓溫終究當上了皇帝。也算彌補了不能驅除韃虜的遺憾……”


  台下,曾漸仁輕撫胡須:“此子好大膽!

  不僅公開暗示曹太一有反意。而且言語中,似有抨擊聖上之意。”


  “怎麽說?”張師叔問。


  “古之大野心家,皆乃治世能臣,亂世奸雄。而到底作能臣,還是當奸雄,其實決定於侍奉的君王。


  此子拿桓溫映射曹太一。另一個意思,不就是曹太一是忠是奸,全憑聖上……”


  曾漸仁連連搖頭:“妄議聖事,這已是大逆不道了!”


  張師叔歎:“小子年輕不知厲害,不能再說了!”


  忽然他眼睛一眯,盯著一個聽書的跑堂許久,大喝:“你……轉過來!”


  小跑堂以為自己聽書入迷,耽誤了客人,急忙轉身。嘴角弧度,由不滿下拉到恭笑上翹,拐得飛快。


  張師叔一見他,驚怒交加:“果然是爛草魚!你在這作甚?”


  “哦是張童生啊有什麽需要……我日張童生!你怎麽在這?!”範鯉大呼小叫。


  張叔師大怒:“你日哪個?無賴疲廢的頑劣之徒!唗,給我滾出去!”


  “其樂無窮,我還想問你在這幹嘛?這可是曹幫主壽宴,大才子大名士待的地。


  你說,論功名你區區一個童生。論才學我都不好意思說,背個書還沒我快!你何才何顏,與眾士子同處一樓?”


  張叔師怒辯:“胡說八道,我是來……”


  “來祝賀的?那也不對啊!

  作為小康街出名的話癆,範鯉吐槽起來都不用大腦措辭。嘴巴一張,滔滔不絕:


  “瞧你這衣服,髒髒舊舊的。你讀聖賢書的不應該講禮嗎?


  人家曹幫主什麽身份,你看看往來賓客什麽樣,再看看你……哦,其樂無窮我懂了!”


  範鯉捂嘴偷笑:“莫不是你今天丟了飯碗……來討飯來了……”


  張師叔想起今早糗事:這小子把自己奚落,砸書潑墨,揚長而去……


  這不爽勁延續一天無法緩解。登時,張師叔紅著臉,就要動手。


  範鯉一拉甘鐵臂甘一花:“動手?小爺怕你?”


  周邊賓客聽書聽得要緊處,皆不滿看這二人。


  甘家兄弟哪會替他擦屁股?掙開範鯉,幸災樂禍跑了。


  曾漸仁朝左右歉意作揖,拉著兩人就走。


  舞台幕後。


  樂百口望著意氣風發的林淵,低落道:“此後無我之台了。”


  馬小虎勸道:“碧眼兒台詞和敘事功力,跟老爹天差地別,早的很呢!”


  樂百口搖頭:“這些都是虛的,好故事和口才才是實的。”


  樂平咬牙:“好個混蛋,我們家救他,他卻搶我們飯碗!”


  馬小虎噗得一聲,捂嘴大笑。


  “你笑什麽?”


  “井底之蛙,我笑你這心胸狹隘,死鑽牛角尖的蠢貨!”


  樂百口驚訝,他從養子那雙雌雄眼裏,看到了的極不安分的狂熱烈焰。


  馬小虎也不看他倆,下意識揮舞燒火棍:“碧眼兒才能,分明有談吐八方,縱橫天下之氣魄。


  搶你飯碗?這說書的營生還不在他眼裏!”


  “你——”


  樂平張嘴欲罵,馬小虎陰陰瞪他。麵上邪色,仿佛正在蓄力的嗜血野獸。


  樂平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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