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聚仙樓之主
“唉……”
沈華車瘦長的身軀被這霸氣吹得一歪,終於不耐煩地轉過頭來。
這一位巨鱷,雖是年過四旬,卻保養得臨風玉樹。隻是臉色呈病態的蒼白,論打扮,比夏山虎更誇張:
雙頰抹粉,無須,披發。
唇塗丹脂,指抹黑油,膚有花香。
耳下紮孔懸亮墜,腕上結環係紅結。一襲姹紫的繡鳳美衫,精致無比,竟是女衣!
本該是奇葩裝束,偏偏他舉手投足,滿是風流英氣。使這身打扮在他一男人身上,並無半點不諧。
而夏山虎一套炫富行頭,與之一比,硬是被打壓下去。
“小畢揚子!”
沈仙車紅唇輕啟,張口便是姑蘇髒話:“紅毛蟲你嚷什麽?”
大蟲者,老虎也!
夏山虎在錢塘創赤虎幫,江湖上威名赫赫。被沈仙車一個“紅毛蟲”一叫……檔次全無!
夏山虎大怒:“沈娘們……”
“我和閨女在這看戲看得好好的。你們倆突然過來,囉哩囉嗦講了一大堆,攪人雅性!”
沈仙車斜靠壁欄,滿臉不耐煩:“紅毛蟲你欠揍就直說!明槍暗箭,陰謀陽謀,樣樣奉陪!
小畢揚子!沈某別的本事沒有,最擅虎股拔毛!保準讓你舒爽得上升天堂,下降地獄。欲仙欲死,欲死欲仙……”
“咳咳……三位世叔好,小侄曹柏拜見……”
曹柏沒半分眼力價,帶著筱無相插進就要拜見。話未說完,被夏山虎一聲虎吼蓋住:
“狗日的王八蛋!”
叫聲極大,眾賓皆望。曹筱兩人尷尬,進退不是。
卜孚恩插在兩人中間當和事佬:“勿吵勿吵,今日曹幫主壽宴,要給主人些麵子。若要廝殺,你倆吃完此宴,再鬥不遲!”
“卜老哥不必再講。除開這事,沈娘們通倭不是一兩天了,這廝骨子裏,跟那些鬼子就是一個德性!”
夏山虎氣急怒罵:“活曹操,今時不同往日,你那東瀛主子,早見閻王了!靠山一倒,還能蹦噠幾時?總有一天,老虎要啃得你渣都不剩!”
沈仙車白眼一翻,忽然喉頭一癢,劇烈咳嗽起來。身子痛苦弓起,白玉般的臉頰潮紅充布。
夏山虎一喜,正要再罵。忽然一陣嬌笑插入。
“哎呦呦,三巨鱷在聚仙樓火並,好大的熱鬧!”
隻見一富態美婦,帶著一圓胖少年含笑而至。
地樓名人眾多,這母子倆裝扮並不算起眼,卻自帶一股上位者的貴氣。
那肥胖少年牽著母親的手左顧右看,滿臉好奇。
三巨鱷同時禁言。筱無相臉色一變,作勢欲拜。
貴婦伸手示意不必,筱無線頷首低眉,姿態恭敬。
“賢弟,這美娘子誰啊?”
曹柏悄聲問,筱無相搖頭不答。
卜孚恩雙手合十:“慚愧,小可三人玩笑,不想竟驚動太太!”
“玩笑?夏老哥的虎嘯,小妹在老遠就聽到了。”
太太親切說:“卜老哥不用這麽拘謹。小妹雖嫁人多年,但還是很懷念江湖闖蕩的那段時光。
你二人和沈先生最近的間隙,小妹也有所耳聞。今日既齊聚我的聚仙樓,小妹也樂得重回一次江湖,替三位調解一番如何?”
曹柏聽到“我的聚仙樓”幾字,就是一愣。他雖是個紈絝,但好歹在南都圈子裏這麽久,知道上流貴族的一些事。
比如,魏國公世子的夫人,經商有術,是數家名樓的幕後老板……那旁邊的這個胖子,莫非就是……
美婦牽著的胖少年一聽長輩談事,搖搖母親手說:“太太,我去玩了!”
“急什麽?沒規矩!”美婦瞪他一眼。
筱無相上前半步:“大人們談事,小人願陪公子去玩耍。”
“那有勞你們了!”
美婦看一眼曹柏。曹柏一個激靈,惶恐一拜,帶著胖少年恭敬告退。
“好了三位,到底為了什麽,互相傷害啊?”
沈仙車滿臉無辜:“為什麽?沈某不知啊!紅毛蟲突然找來……也許有病吧?”
“你以為老虎想找你?”
夏山虎手裏鐵球滾動:“老虎今日就想問問,你為何收留武田千代?
這倭寇打傷我幫中高手眾多,我與他勢不兩立!你他媽這是通倭!”
美婦含笑:“夏老哥,休要爆粗,斯文點!”
“打傷你幫中高手……也包括你吧?我說怎麽你剛剛發怒時,氣勢不足呢!”
沈仙車調笑:“你跟他的恩怨與我何幹?反過來,你平白無故要抓人家,人家可曾殺你一人嗎?”
他換了個輕鬆的姿勢背靠欄,淡淡說:“再說我也沒留他啊!他來我天朝,證件齊全,不是倭寇。
我請他在家裏住了幾日,就自己走了。”
“胡扯!你知道武田千代是去幹什麽嗎?太太!”
夏山虎神色激動:“區區倭奴,敢挑戰我天朝的劍神和劍聖?老虎絕不許他去打擾穀梁公!卜老哥你說呢?”
“此事愚弟和夏兄意見一致!
牧劍聖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但穀梁公年邁多病,一直在燕山補天城修真,所以那倭人必去燕山!
東瀛多詭異詐術,那武田千代在東瀛,號稱甲斐的虎牙……不能讓他去燕山!”
向來謙遜的卜孚恩,這次語氣堅定:“我和夏兄曾受穀梁公大恩,為他擋災,義不容辭。本已布下地網,沒想到被沈兄破局,能否解釋一二?”
“這有什麽好解釋的?小畢揚子,小家子氣!”
沈仙車啞然失笑:“人家大老遠跨海而來。又從華南不遠萬裏趕去華北,隻為向我天朝的劍神和劍聖,討教劍術。
如此誠意,傳出去都是美談!
人家正大光明的請教。穀梁公還沒說話,你倆外人急哄哄地趕人。既有失風範,又有違禮數。”
他頓了頓,悵然道:“自牧劍聖成名以來,我已經六年沒聽過老劍神的消息了。如能借此機會再聞穀梁神劍,人生快事啊!”
“放屁,你這廝一向與倭人交好。一肚子壞水,誰知道包藏什麽禍心?”
“依小妹看——”
美婦插嘴:“沈先生說的有理。
世人皆知我日月天朝,有名山大川一百正派和三大武城。那武田千代想找穀梁公,就必經太行春秋院,和燕山補天城。
再加上中途眾多山川,那麽多高手,區區一倭奴還能呼風喚雨?用不著我們瞎操心。”
“太太可不能小看他,這鬼子的劍術……”
卜孚恩眼神示意夏山虎,後者惺惺住口。
他二人不是傻子,先前是二攻一。美婦說是調解,但稱呼上,一個是老哥,一個是先生。
言語間,明擺站在沈仙車一邊。這位太太後台太強,必須要給麵子。
卜孚恩微笑:“太太一番話讓我們甚是放心。的確是我等小題大做了。慚愧,慚愧!”
“卜老哥說哪裏話?兩位老哥也是一片好心。說起來,小妹也曾受穀梁公和補天城主的照顧。
唉!許久不見,英雄風采仍在眼前。什麽時候,諸位結伴,一起去燕山探望他們如何?”
“一定,一定……”
卜孚恩和夏山虎客套幾句,告辭而去。
夏山虎臨走前狠瞪沈仙車。掌中鐵球,哢哢欲裂。
卜孚恩臉色平靜。但手中佛珠,不知疾撥了幾圈。
三鱷之間,結梁久矣!
“多謝啦太太!今天倦得很,實在懶得跟他們鬥!”沈仙車苦笑。
“你我之間客套什麽?”
太太皺眉:“能不能別叫我太太,顯老……”
“這個小人可不敢。大夫公侯之妻,年來三十即呼太太。您過三十了吧……魏國世子夫人?”
美婦正是魏國公世子夫人,史氏史太太。
她收斂笑意,正色問:“仙車,身子怎麽樣了?”
“很不好,一天不如一天!您倒是越發圓潤富態了!”
史太太笑:“你要是少喝點酒、少吃點野味、少操點心、少戒點色,一定長命百歲!”
“我不近女色已經很久了,至於其他……”
沈仙車不屑:“今生風花雪月酒,光陰萬載亦不換!”
“世上最悲劇的,無過於豪傑壯誌未酬。”
史太太歎:“縱然有滔天野心,未捷身死,便什麽也沒有!”
沈仙車神色愣愣,仰天一歎:“有些事真的……人算不如天算啊!”
“不說這些煩心事了。”
史太太明智轉移話題:“商量個事唄!你那個女兒,我很是心愛。我想讓她到家裏多住幾天如何?”
沈仙車靜靜看他,史太太感覺腹中心思皆被看穿。
沈仙車緩緩說:“我是沒意見。不過那丫頭,外表天真,心中主見城府,絕不弱你。此事我斷定,她肯定拒絕。”
史太太卻不意外:“我就是喜歡她那絕頂聰明,又個性十足的性子。
如果有她幫忙持家,我會很輕鬆的。話說這事成不成,還不都是你當爹的一句話嗎?”
“我可不敢逼她,逼急了掀風起浪,我都怕!”
沈仙車語氣裏滿是寵溺:“她和她娘,都是沈某的命中克星啊!”
“她娘……”
史太太心中浮現某女人的恐怖陰影,連帶語氣也不自然:“別轉話題,本夫人以國公嫡孫,求娶你庶……你女兒,難道她還看不上?”
“誒?她可能還真看不上!”
沈仙車對臉色漸沉的世子夫人笑道:“最近她看《英花集》入迷,心兒是徹底野了。持家公爵府,對她沒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