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沒遮攔
“夠義氣！”
馬小虎猛拍兩人：“晚上聚仙樓，我請你們喝酒！”
“聚仙樓？大小眼你闊了？”
“有黃三粥黃衰狗嘛，聚仙樓大擺筵席，老規矩你懂的！”
“當然……哈哈!”
眾人心領神會，皆樂。
瘦柳街以柳為名，街道兩旁種滿了整齊對稱，枝條飄揚的楊柳。
而臨河岸邊，有一處柳樹生得尤其茂盛，翠密如瀑。河風吹拂，大片綠雲翩翩起舞，故名——柳花渡。
楊柳長得靈動如仙，自然少不了肥沃的土壤。這柳花渡所處的街之盡頭，乃食貨之所。
肉鋪，米鋪，鹵鋪，醬鋪，麵鋪……雖沒湊齊五行八作，但這飽食穀畜精華的黃土，足以供養這群柳娘子，個個嬌滴滴得如迷人的小妖精。
孟記肉鋪是這片最大的店鋪。兩間門麵連在一起，招牌上寫著老大的孟記二字，並畫一頭形象的豬頭。
肉案上片片豬肉林立。店內近二十個夥計，半光身子，喘著粗氣。磨刀的磨刀，切肉的切肉。黑豬惶恐哭叫，混合著開水的蒸騰沸氣，十分熱鬧。
外號沒遮攔的孟洪，就躺在店門口的太師椅上。身邊或坐或站五個小弟。他是這肉鋪的少東家，故又稱小孟屠。
今日生意很好，客人排著隊買肉，很自覺不去擾他。店中諸事，自有人負責，他也懶得插手。
下午的太陽已漸漸有了橘光，暑氣在消散，正是小睡的好時辰。
沒遮攔很喜歡這種鬧市取靜的狀態。他認為要泰山崩而不變色，才是大丈夫氣概。瞧他門口一坐，沒遮攔名號一擺，那可比鎮店珍獸，護宅門神神馬滴靠譜！就是比評書裏那些英雄，也是毫不遜色！
美中不足，姓陳的吊眼鬼在他耳邊滿嘴髒話，邊罵還邊哭。不看都知道，這廝肯定一把鼻涕一把淚……娘希匹!真惡心！
馬小虎幾人推車而來，看此情景，停車冷眼。
林淵早聽這瘦柳街一霸的名號，性情豪烈，武藝高強。今天初見，仔細打量。
二十來歲年齡，麵圓耳肥，胖虎長壯。因當家肉鋪，近水得月，生養得極好。
毛發濃密，膚滑細膩，腹部鼓漲如球。仰臥太師椅，白布衫敞開胸腹，露出虎紋毛。
最令林淵驚奇的，是這貨竟然留了一頭短發。也不戴頭巾帽子掩飾，足見也是特立獨行之人。
林淵心想:聽聞此人最喜魯智深，愛自稱灑家。這模樣果像花和尚再世。就不知……有沒魯提轄的氣度。
“大哥，大小眼他們來了。”
陳曉薇滿是涕淚的小臉，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沒遮攔卻毫無動靜，似乎睡著。
陳曉薇神色尷尬，隻聽旁邊的甘鐵臂甘一花齊呼：“林淵小哥，身子好啦？”
甘家兄弟兩月前曾被林淵暴揍。不過此時表情，並無反感，語氣中帶著喜色。
林淵回道：“托福，已無大礙！”
甘一花興奮道：“我們一直想再見你……”
話沒說完，沒遮攔搭在胸口的右手隨意放下，掌中蠅拂子落地。甘家兄弟得了老大暗示，便不說了。
馬小虎見狀一笑：“小孟屠，有話說，有架打。彼其娘之裝什麽深沉？”
沒遮攔一動不動。
“真睡著啦？”
馬小虎打趣：“那走了啊！”
拉起推車便走。陳曉薇急了，大叫：“孟洪你這頭豬，給我起來！”
嘩啦一聲響!
“哎呀!豬跑了！”
鋪裏大吵。隻見一方形寬額，耳豎嘴尖的小花黑豬。快若疾風，哭喪叫著直衝店麵而來。
一年輕夥計手腳並作，飛身一撲。在小豬沒過店門前，一把抓住。
“他媽的，這豬發情了，老子馬上讓你解脫！”夥計罵聲不止，原來是個劁豬匠。
劁豬，七十二行之一。所謂豬不劁不胖，養豬自然越肥越好。
但豬雖牲畜，亦有所需。到了年齡便會發情，發情了便會耗費積攢已久的脂肪。脂肪發泄完了，必定胖不起來。胖不起來，自然賣不了好價錢。
於是，劁豬這種給豬去勢的職業，應勢而生！待豬公去勢，心靜氣順。從此安心養膘待宰，不在話下！
那劁豬夥計一腳踩豬，一手拿刀欲割。黑豬本能感到大事不妙，嚎叫掙紮，寧死不從。夥計叫罵著用強，但半天下不了手，罵個不停！
林淵幾人好奇停步，嘖嘖稱奇。
“其樂無窮，心疼那豬，看得都疼！”
“彼其娘之，你吃的時候，巴不得肉越肥越好！”
“你說那些太監閹割，也這樣嗎？”
“這不清楚，要不你去試試……”
“哼!”
太椅上的沒遮攔睜開怪眼。體型雖胖，靈活如飛。
一手推開陳曉薇，衝到夥計身旁：“不是這麽劁的！這是技術活，一個閃失，豬就廢了！”
劈手奪過劁刀，叼在嘴裏。將小豬一腳踏住，掰開兩足，捏刀刷得望胯下一滑……
“糙男子，筋骨壯，半夜躥花房……”
沒遮攔哼著葷小調，動作熟練，行雲流水。完事後把腳一抬，那豬奪命而逃，竟像沒事一般，自被夥計捉著放圈裏去了。眾屠夫客人見了如此絕活，大聲叫好。
沒遮攔吹聲口哨:“眼疾手快，刀利心狠，懂？”
那夥計呆呆點頭。沒遮攔一拍他肩，喊聲:“高升極樂!”
來到屋外輕輕一拋，將那物扔向屋頂，這才望向幾人。
“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揮斷是非根！”
沒遮攔闊眼含笑：“太祖高皇帝的對聯，讀來就是有丈夫氣概！”
“嘿!”
馬小虎放下推車，抱拳說：“沒遮攔，有禮了！”
“灑家還禮！”
沒遮攔眯眼看一下眾人：“馬小虎、範鯉、戴金鎖、戴玉佛、田耕牛、狄巴、林靜……”
打量一番林淵：“你一定是林淵。好個碧眼兒，看著很強！”
沒遮攔笑笑：“先是大鐵牛三人，又是你們一起。所以……今天是集體砸灑家場子來了？”
範鯉看一眼陰笑的陳曉薇，恨恨道:“其樂無窮，吊眼鬼這廝又挑撥是非！”
“哎，孟大哥，好久不見是我呀！”江上遊上前搭訕。
“上遊兄弟？”
沒遮攔認得他：“你也跟他們一夥？”
“哪的話！他們今天是我家的雇工。”
江上遊親熱摟住沒遮攔，對著耳朵低低說：“今日有貨要運去柳花渡，行個方便吧！”
“娘希匹！”
沒遮攔向那兩車垃圾看一眼，也低聲：“我說，這幾天總有閑漢往柳花渡裏鑽。花布草魚還不夠?今天連垃圾都往裏運。你家這兩天搞什麽呢？”
“你知道的越少越好。這事潘阿姨清楚，關係我一家安危。好拐子，看父母交情，最後一趟讓我過去，改日必有重謝!”
“娘希匹，不是謝不謝的問題!”
沒遮攔說:“前幾次的閑漢，灑家睜眼閉眼就過了。但這次小康街那幾個，屢屢跟灑家作對。今天又在灑家地盤把小弟揍了。
當著這麽多人，你讓灑家無動於衷？瘦柳街以後混不混？”
“你……”
江上遊頭疼，今兒事怎麽那麽多？現在人多嘴雜，更易生事。歎氣：“你剛剛怎麽不睡過去！”
“娘希匹，灑家本來是打算睡過去的。這不是豬跑了嗎?不是你家的豬不心疼，一頭小黑豬多貴？曉得不？”
兩人抱在一起竊竊私語。兩夥人打也不是，走也不是。陳曉薇終於看出點道道，大叫：“大哥，大白天往裏麵運什麽垃圾？絕對有貓膩！把他們揍一頓，抓去見官！”
範鯉等人臉色一變。吊眼鬼一叫，潑皮們跟著起哄。
江上遊心中叫苦，沒遮攔罵一聲，暗道“怪不得灑家了”。
他把江上遊大力一推，表情玩味，緩步踱回太師椅。對著吊眼鬼屁股，就是一腳！
“哎呦——”
吊眼鬼抱臀跳，委屈叫：“大哥你幹嘛？”
“沒什麽，突然發現你小子，真他娘的聰明！”
沒遮攔眯眼:“灑家問你……你剛剛罵我什麽來著？再說一遍！”
吊眼鬼表情一僵，謊話張口就來：“不是我罵的，是爛草魚那夥人罵你是豬！哎呦……”
又挨一腳，連連討饒。範鯉等人搖頭：這廝已不可救藥了。
沒遮攔冷哼一聲，坐在椅上換個舒服姿勢：“江上遊是灑家老相識，按理說要給麵子。但是……”
摸摸自己短寸頭:“你雇誰不好，非雇灑家死對頭。如果就這麽讓你們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灑家好欺負!”
林淵聽得糊塗，問:“死對頭?大小眼和他不是互不相犯嗎?怎麽惡劣到這地步了?”
江上遊也問:“你們怎麽招惹孟大哥了?”
“嘿嘿!”狄巴聞言好笑。
馬小虎思考:“我最近沒得罪他呀，難不成為了吊眼鬼衝冠一怒……哦他頭發太短，係不了冠!”
“哈哈……”範鯉戴四捂嘴偷笑。
“誰說你們沒得罪灑家？”
沒遮攔摸摸自己的板寸頭:“不許笑!你們以為灑家這和尚頭怎麽來的……對吧大鐵牛?”
田耕牛怒哼：“你……活該！”
馬小虎驚呼:“老田你把他頭剃了?啥時候這般牛逼?”
“不是不是!”
狄巴忍笑：“願賭服輸啊沒遮攔！你跟老田比力氣。說你搬動的石墩，如果他也搬動。自己就剃光頭，外加送一條豬腿。結果你輸了，怪得了哪個？”
沒遮攔冷笑:“灑家願賭服輸。可這兩月，頭發長出來了，丟出去的臉可回不來!”
範鯉一想到他兩月閉門，幹等光頭長毛的樣子就好笑。又想剃發之辱非同小可，這般梁子……今日難過!
沒遮攔說:“你們來瘦柳街就得講灑家的規矩。這兩車垃圾……留三分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