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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天火同人

  日調陽,樹調陰,花江誘春夢。


  “嘻嘻!”


  馬小虎咧嘴蕩笑。夢中的頭牌清倌正寬衣解帶,然後……


  “起床起床!其樂無窮大小眼快起床!”


  一男孩跑來大叫,如投湖石子,將夢境的窈窕身姿攪散。


  馬小虎翹起的嘴角拉下:“哼!”


  側翻裝睡,露出腰後布帶緊綁,狀如燒火棍的條狀物。


  男孩見他不醒,伸手去拿那燒火棍。


  “範鯉你這千刀殺的草魚!”


  馬小虎一扇賊爪,睜開左小右大雌雄眼。虎坐石磐,滿臉黑線。


  名叫範鯉的男孩拉著他樂笑。斜戴瓜皮小帽,矮瘦白淨,眉唇輕佻。


  他有一雙妙流機靈的活魚眼,與馬小虎惺忪倦怠的死魚眼,成鮮明對比。


  “夢中好事就差那麽一點點!”


  馬小虎恨不得拿大拳塞滿這個笑臉:“彼其娘之,我特麽揍你!”


  “別打別打!劉皇叔說得好,妻子衣裳,兄弟手足。衣破可縫,肢斷難續!”


  範鯉笑得嘴合不攏:“其樂無窮,等範小爺發達了,整條胭花河全買下。到時送你十個美女暖床!”


  “別,水滿則溢!要一個漂亮賢惠的做老婆就行!”


  馬小虎撇嘴:“這牛皮我記下了。現在有屁放放完滾。我打個盹說不定再夢一個……”


  “快午時了我的哥,沒事也該起來了。”


  範鯉急說:“真出事了,林靜又被甘家兄弟打了。”


  馬小虎眯眼:“甘鐵臂和甘一花。那倆潑皮前天才揍過,今天又皮癢?”


  “就是那兩雜碎在文德橋,叫人堵上林靜一頓狠打。田耕牛,狄巴,還有戴家的金鎖玉佛已經去了,咱倆也快點。”


  範鯉激動唱起戲腔:“其樂無窮,今日定要殺他個幹幹淨淨,有來——無回!”


  馬小虎喃喃說:“林靜嘴太欠,老惹這幫混蛋幹嘛……不知道打壞沒有?傷了得趕緊送藥館找姚寵。哎,他家老頭也快不行了……”


  範鯉:“你再磨蹭,林靜真掛了!”


  “急什麽?大鐵牛,巴蛤蟆,再加戴家倆惡犬……那幾個潑皮還不夠他們分。我今兒還沒算卦呢!”


  馬小虎在河邊淨麵洗手,拿出一塊木製折疊的陰陽風水圖,古樸卻保養很好。鋪開五行八卦,掏出三枚古錢一擲……


  叮當幾聲,馬小虎皺眉。範鯉問:“卦象如何?”


  “離下乾上,天火同人卦!”


  馬小虎喃喃說:“大意是聚天下之人,又哭又笑搞事情?怪哉,這是君王的卦象!”


  範鯉興奮:“其樂無窮那不是大吉大利?”


  “吉個屁!你是君還是我是王?幾個潑皮打架能把天捅了?”


  馬小虎緩緩起身,正見河邊港口的商船起航。天朝獨一無二的福船上,標誌性的旭日大旗威風凜凜,豪氣鎮河!

  馬小虎看著那太陽圖案,不知為何,想起了馬氏家兵的令旗,堅不可摧的長城,還有寒亮肅殺的刀槍……


  俱往矣!

  思回現實。馬小虎驚覺肚腩和大腿好像又胖了一圈。臉色愈發難看,一股“失落光陰無處覓”的傷感撲麵而來。


  他哀歎一聲:“什麽天火同人?天我摸不著,火我也不想沾。同個屁啊!老老實實混日子不香嗎?”


  範鯉:“那你算卦幹嘛?”


  “無聊唄!”


  馬小虎拍拍身上幾天沒洗的葛布短褐,洋洋伸個懶腰。已滿十六的少年身段,壯碩長大。


  四下望望,確定沒人注意。拉著範鯉在身前一擋,對著丹桂解開褲帶……大珠小珠落樹根。


  “老桂樹啊老桂樹,每天借您寶軀為我遮陽小睡。小子無以為報,隻有這一泡童子神水,願您老人家長命千歲!保佑小子找個國色天香的美人當老婆!”


  馬小虎臉色嚴肅而虔誠。完事後又想想,合十說:“如果可以!在保命的前提下,讓我這無趣的生活變得有趣些吧,這廂多謝多謝!”


  範鯉望望這人,又望望這樹,插了句“我也要”。解開褲帶,也竄到樹旁撒尿禱告。


  有行人看到這幕,低低罵聲小潑皮,範鯉一句老潑皮兌回去。


  兩人順著秦淮河朝東走去。快午時的街道正是喧囂熱鬧之時。商鋪如林,行人如織。


  官員學子,商人走卒。交天南地北,匯四麵八方。一起構成這十裏古河特有的人間百態。


  如此繁榮熱鬧,即使是從小在南都長大的範鯉,仍覺百看不厭。馬小虎卻心事重重,望這人間繁華,憂鬱寡歡。


  “其樂無窮,大小眼你做夢擼多了?賭錢賭輸了?還是說書算命被人罵了?都蔫成黃瓜了!”


  “你欠揍嗎?別惹我!”


  馬小虎狠狠瞪他,歎氣說:“每天睜眼算一卦。然後吃飯睡覺,說書看戲,賭錢做工……外加打小混混。”


  範鯉點頭:“嗯,生活如此充實,你有意見?”


  “彼其娘之太無聊了!”


  馬小虎爆粗罵:“老子來南都兩年,如今十六了!馬上成親生娃,柴米油鹽醬醋茶,最後渾噩這輩子就完了?”


  “不然嘞?你這兩年養得腦滿腸肥的還不知足?咦……”


  範鯉轉念一想,靈目一撐激動起來:“鴻鵠者,深知鴻鵠之誌!大小眼你終於開竅了!


  其樂無窮,想我等在南都蟄伏已久。是時候,該一起出去闖蕩天下,揚名立萬啦!”


  範鯉豪氣叫道:“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定能鬧他個天翻——地覆!到時衣錦還鄉,五花馬,千金裘。羨慕死那群狗眼看人低的渣渣!”


  “你又裝比!”


  馬小虎幽幽說:“天下太平,如何天翻地覆?”


  “其樂無窮!憑某家的如炬慧眼,安能瞧不出,如今盛世如易碎卵殼?”


  範鯉學著評書裏的諸葛風采,沉嗓嚴肅說:“亂世欲出,而亂世出則英雄現!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


  馬小虎低喝:“住口!哪裏學的惑眾妖言不要命啦?”


  範鯉嚇了一跳,一個“分”字硬是掐在喉中。四下張望,見無人注意,放下心來。忽見大河中央,滿載而歸的商船緩緩行駛,在碧如明鏡的河麵上泛起圈圈漣漪。


  “大小眼你瞧那船,插著獅子旗,一定是楚雲幫。好個天下第一鹽幫,這幾年勢力擴張,都直逼蘇杭了!”


  範鯉吸吸鼻子,仿佛聞到了船裏飄來的錢香,靈感乍現:“其樂無窮,我們也去經商!河裏麵比不過楚雲,但我們可以下南洋嘛!”


  他雙眼瞬變銅錢圈:“大人們都說海商利潤高的嚇人。尤其海外的西洋人,特別喜歡咱天朝的絲綢瓷器和茶葉。其樂無窮不出幾年就發財了!”


  “你這個想法我特敬佩……本錢呢?


  砸鍋賣鐵先不說能買幾個絲瓷。光一個船引資格證,多少商販擠破頭也搶不到一個。就算祖墳冒煙被你得了船引,海上多少強盜都吃素的?還有多少官商勾結,殺人越貨的?”


  馬小虎幾個反問砸給範鯉:“大海商有私人武裝倒是不怕。小商隊一個運氣不好,性命都得去喂魚!沒錢、沒證、沒船、沒炮、沒背景,做個屁海商?換一個!”


  範鯉皺眉,正過一茶樓,聽一說書人在講長阪坡:“那趙雲右執亮銀槍,左握青釭劍,所到之處威不可擋!

  曹軍問,軍中戰將留下姓名。趙雲提氣丹田,揚聲大叫——”


  範鯉扯開嗓門朝茶館大叫:“我乃常山趙子龍也!”


  眾聽客皆反感扭頭。老頭兒正講到要緊處,突被打斷,氣得吹胡子瞪眼。範鯉大笑拉著馬小虎跑開。


  “我老爹要是說書時,你敢胡鬧試試!”馬小虎無奈警告。


  範鯉笑:“那還用你說?大水不能衝了龍王廟。小爺這是幫你爹打擊競爭對手!”


  說著眼裏又是一亮:“說到趙子龍,不如咱們也參軍去?”


  馬小虎眼皮一跳,斜目看他。


  範鯉沉浸在想象中說:“年前東方將軍發動河套之戰,從韃子手裏解救上萬子民,威震天下。


  現在西北亂成一鍋粥!陝秦的東方軍,三晉的遼東軍,哦,還有馬家軍!”


  “馬家軍……”


  馬小虎呻吟一聲,臉色更加古怪。


  範鯉沒注意馬小虎情緒,自顧說:“我天朝的三少帥,和韃子在河套你來我往好不熱鬧!


  正是丈夫建功立業之時,咱們去西北來個馬上掙富貴。白馬銀槍,殺他個七進七出!”


  馬小虎哈哈幹笑一聲:“殺你個頭!就你這爛草魚,腿還沒韃子胳膊粗。打架每次躲最後,還敢上戰場?

  就你這弱魚身板,烤著吃還不夠塞牙縫!還西北參軍……彼其娘之我他媽都不敢去,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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