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洪興汽水廠(中)

  其實對於張福成來說，他心裏是有預期的。


  身為汽水廠的廠長，沒有誰比他更了解汽水廠的死活。


  現在這種入不敷出的情況，你就是大羅金仙過來，也拯救不了一個垂死的企業吧。


  所以周景致來這裏做什麽，幹什麽，其實張福成已經不在乎了。


  哪怕這是上級領導的決定，上級領導也絕對不會指望周景致，能解決汽水廠的問題。


  那指望什麽呢……


  直到這一刻，張福成才有所明悟，這特麽是個瘋子啊？


  在1978年，不，就算在1987年，誰敢拍著胸脯說，工資開到兩三千？

  在1978年，領導一個月的工資才幾十塊錢，你讓這些一個月隻有十幾塊錢的職工，做什麽白日大夢，吹什麽大呲花？


  承包怎麽了，承包就可以胡說八道，大放厥詞了嗎？


  張福成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他認為周景致已經超越了瘋子的極限，已經是變態了，甚至是超級大變態。


  就這還不算，大放厥詞說什麽以每年100塊錢作為工齡買斷，還給三天考慮時間？


  這還用考慮個屁？


  稍微年老一點的都有十幾年的工齡，就算年輕的，也有四五年了吧，一下子給四五百塊錢，幾千塊錢，誰是傻子誰考慮啊？

  可問題是，你這些呲花放出去了，錢呢？

  錢在哪？

  咱們廠子但凡有錢，至於輪到被承包這一步嗎？


  周景致你是瘋了還是虎？


  幹什麽玩意？

  “啊嗬嗬嗬！”周景致樂嗬嗬的點了點頭，讓職工們先冷靜冷靜，不急的，然後朝身邊的這些人笑道：“作為廠領導班子，各位都是才華的大能力者，廠子是真的離不開諸位，所以我剛才的那些話，對咱們廠領導班子，依然有效，不但有效，所有願意和汽水廠解除關係，自己走人的廠領導，我代表承包人，在所有買斷的前提下，額外補貼2000塊錢，這也算福利了吧。”


  “憑什麽？”


  沒等廠領導班子緩過味來，好多職工先不幹了：“憑什麽廠領導補貼2000，我們就補貼1000，周先生你這是與人民為敵，你要遭報應的。”


  “周先生，做事不公平，我們不服。”


  “對，我們不服。”


  這下熱鬧了，廠領導班子還懵逼著呢，職工們先不幹了。


  憑什麽他們隻補貼1000，而領導們，就補貼2000。


  其實在周景致心裏，這幫領導爹要是願意走，一人補貼一萬，他都快樂死了。


  當然作為一個四十年以後，老奸巨猾的周景致來說，能用2000塊錢，打發走這些老油條，他都燒高香了。


  在1978年，額外補貼2000塊錢，那是做夢。


  ……


  ……


  “同誌們，同誌們。”周景致樂，壓壓手：“不要激動，都不要激動，我說了，這隻是初步方案。但是我的話，絕對有效，可有一點，你們不要覺得不公平，他們是領導，我就出的起2000塊補貼，這是他們應得的。如果你們不服，可以連1000都不要，繼續留在廠裏，將來的工資，每個月都能達到1000塊，甚至一萬塊，如何不好。”


  “哎呀行行行，您可拉倒吧。”好多人就不樂意聽周景致扯犢子，一會五百一千，這就扯上一萬塊工資了？

  1978年，你問問誰家工資能有一千塊錢？

  扯飛機你也不煮個毛蛋，吹什麽牛皮。


  對於周景致的話，隻能當一半來聽。


  不過依舊有很多人，對於買斷的問題，充滿激昂。


  這個破廠子，等下去全都得死，如果真的可以買斷，為什麽不買。


  “周先生，你如何保證，兌現自己說過的話。”


  “我隻能以人格保證。”周景致抽著煙，笑眯眯看著所有人：“但我希望大家都能留下來，和廠子共進退，我是不會虧待任何一個，留下來，且生死與共的你們的。所以，做任何事情，都要考慮清楚，至於你們擔心的問題，大可不必擔心，我在國外有親戚，有一大筆遺產，如果半年以後廠子幹不起來，我也會兌現給大家的承諾。而且大家白紙黑色寫的清楚，走的，以後和汽水廠，再無瓜葛，留下的，將會享受汽水廠，對於老員工，最頂級的福利。我就說這些……”


  周景致讓大家繼續討論，暢所欲言。


  但是在提問環節，周景致還是不斷在強調，不要被買斷的錢，迷昏的頭腦，留下來的每一個人，都能成為有錢人，你們都將是汽水廠的元老，享受廠裏的股份，就是在家裏躺著，都能分到錢。


  可周景致所有的解釋，都不如買斷來的熱血，職工們嘰嘰喳喳，討論者自己能買斷多少錢。


  廠領導也彼此心動了，如果能擺脫這個破地方，還能換一大筆錢，何樂而不為。


  至於張福成，則已經瘋了。


  他認為自己能聽周景致把牛皮吹到這種地步，他自己都不正常。


  周景致已經脫離了瘋子的範疇，正在朝著精神病衝刺。


  一個人補償一千，領導補償兩千？


  還不算每年一百的補償標準，這得是喝了多少，才能說出這種來。


  當然，人家能成為承包人的代理人，應該是有背景和底蘊的。


  這不剛剛說了嗎，人家在國外有大筆遺產，就是有錢。


  要是這麽分析的話，這也就是一個敗家子，跑汽水廠鍍金來了。


  張福成人老成精，雖然臉色不好，可也沒多說什麽。


  反正誰愛走誰走，他就是死在這，他也不離開汽水廠。


  作為廠裏的老領導，他對洪興汽水廠是有感情的。


  他不是吳賴那種無賴，他是打心眼裏盼著洪興汽水廠，可以起死回生的。


  哪怕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周景致在這裏誇誇其談，把職工們刺激的跟打了雞血。


  哪怕他無數次讓大家都冷靜冷靜，考慮清楚，和廠子共進退，是有原始股份的。


  卻沒有一個人，願意聽他的話。


  不但如此，廠領導剛剛開會討論要一致對外，轉眼間就有人和周景致越走越近，各種打聽買斷和補貼的事宜，半年以後，您真的可以保證……


  “可以保證，我們是白紙黑字寫在合同上的，是要負法律責任的。”周景致做最後總結，站起來：“所有人都要知道一點，我僅代表承包人對諸位做出如下保證，所有簽署買斷合同的廠職工和廠領導，都會拿到相應的買斷工資和補償金。但我還是要再說一句，留下來和廠子共同進退，你們每一個人都會得到廠裏的原始股份，在將來的某一天，你們都會是百萬富翁，千萬富翁，甚至是億萬……”


  “哎呀行行行好好好。”張福成實在聽不下去了，他趕緊站起來：“來我們鼓掌，感謝周先生的胡說，不是，感謝周先生的盛情難卻啊，啊哈哈哈哈！”張福成盡量保持著冷靜，他覺得整個廠子都已經瘋了，全都瘋了。


  他認為，寧肯信這個世界有鬼，都不能信周景致這張破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