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日沉西山
還未及皇上開口,皇後便搶先一步道:“戴氏一族皆是社稷上有功之臣,宬兒你是皇子,自然也要考慮到這一層。至於賀氏,你若是喜歡,納入王府做側室也並不可的。”
“可是……”奐宬的嘴唇微微顫抖,他回眸看了一眼俏生生站在自己身後的賀千繪,心中漾起瀲灩春波。奐宬的手緊緊握成拳頭,不知是不是要做出人生中第一個違反母後心意的事情。正在奐宬猶豫不決之時,卻見賀千繪忽然直直跪下道:“臣女不才,能入殿下的眼便已是三生修來的福氣了,倘若殿下不嫌棄臣女,臣女願意服侍殿下左右,不拘什麽名分。還請殿下以戴家姐姐為尊,切勿因臣女而徒增憂思。”一拜,再拜,謙和有禮。
奐宬心中泛起酸澀,有些憐惜地看著賀千繪,皇上卻已經滿意地笑道:“如此甚好,既然賀氏這般識大體,那麽就按照皇後的意思,以戴氏為冀王王妃,賀氏為側妃,叫禮部去挑了吉日成婚便是!”
奐宬略有些無奈,但也皇上的聖意難以違抗,他也隻得磕頭拜謝道:“兒臣多謝父皇隆恩。”然後又起身道:“那麽兒臣便親自送兩位姑娘出宮去。”
昭陽殿裏的選秀結果一出來,小豆子便匆匆帶著消息回來,報到:“娘娘,大皇子選了戴家小姐做正妃,賀家小姐做側妃。”
此時宜貴妃白瑤正在舒桐苑同蘇曦言手談一局,蘇曦言便對宜貴妃道:“到底還是皇後厲害些,最終還是叫她的外甥女做了正妃。”
宜貴妃緩緩落下一枚黑子,笑道:“誰贏誰輸還不一定呢,賀千繪如今已被大皇子選中,說明大皇子對她還是有心的。日後王府中,一個是皇後硬塞進來的正妃,一個是自己心怡的側妃,你說大皇子會更向著誰一點?”
蘇曦言點頭,嘴角也勾起了微笑,她將白子放下道:“娘娘英明。”
大皇子的婚期定於次年二月初八,這一年太後一直纏綿病榻,因此大皇子娶親一事本也有給給太後衝喜之意,隻是太後卻似乎並不能等到奐宬成親的時候了。
太後的病一日重似一日了,眼看著就要駕鶴西去。這日蘇曦言前去給太後侍疾的時候,正見著皇長子帶著戴玲君和賀千繪從慈寧宮中出來,這是修瑾的意思,縱使是見不到奐宬娶妻生子,好歹也讓太後見見自己未來的孫媳。戴玲君和賀千繪分別走在奐宬兩側,三人見到蘇曦言皆行禮問安。蘇曦言笑著打趣道:“冀王真是好福氣啊,戴家小姐和賀家小姐都是這般沉魚落雁之姿。”
奐宬低著頭略有些害羞道:“韻母妃說笑了。”眼睛卻悄悄瞥向了賀千繪。
蘇曦言心中了然,奐宬心中的確是更喜歡賀千繪一些,口中卻道:“尤其是這位戴家的小姐,舉止端莊、模樣標致不說,本宮可聽聞這是皇後娘娘的親外甥女,如此可見皇後娘娘著實是對你疼愛有加,給你安排了這親上加親的婚事!”
奐宬的臉色明顯陰沉了一些,恭敬道:“韻母妃有所不知,千繪更是我生母的侄女,說起來和我也是姑表兄妹。”
姑表兄妹?蘇曦言聽出了奐宬話中的含義,一個是養母這邊的兩姨兄妹,一個是親生母親這邊的姑表兄妹,孰親孰疏一目了然。蘇曦言掩著帕子輕輕笑道:“是啊,皇上和皇後娘娘為你選的自然都是最好的。”
一進入慈寧宮,蘇曦言頓時感到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哀傷的氣氛,縱使沒有明說,但所有人都知道太後挺不過這遭了。蘇曦言整理好心情,緩步走入寢殿,隻見曾嫣然侍立在一旁,而正捧著藥碗給太後喂藥的卻是自己的親兒子奐寧。
蘇曦言大驚,按理來說這個時候奐寧應該正在上學才是,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曾嫣然也看出了蘇曦言的訝異,趕忙解釋道:“奐寧是孝順的孩子,一下了朝便來了太後這裏侍奉。”
奐寧亦轉過身對蘇曦言行禮道:“兒臣聽聞皇祖母病重特來照顧,以盡做孫兒的孝道。但兒臣也知道不該擅自曠課,還請母親責罰。”
奐寧此時身子背向太後,說話間便向蘇曦言使勁地使了個眼色,蘇曦言會意,忙道:“‘百善孝為先’,自然什麽事都要以太後為重,母妃怎麽會怪罪於你呢?”說罷從奐寧手中取過藥碗和勺子,一口一口地給太後喂著藥。
太後的眼皮無力地耷拉著,臉色蠟黃,氣息微弱道:“韻賢妃,你來了。”
蘇曦言恭敬道:“臣妾來為太後侍疾。今早毓華公主有些風寒,月舒那個做姐姐的前去探望了,想來要晚些才來看太後。”
太後費力道:“忠信孝悌,你的兒女都很懂事。”說罷重重吐了一口氣,勉強抬起手揮一揮道:“你們都出去吧,哀家和韻賢妃單獨說幾句話。”
屋內的宮人連同曾嫣然和奐寧都退了出去,曾嫣然離開前還向蘇曦言投來一個擔心的眼神。
眾人出去後,屋內靜悄悄的,隻剩下湯匙碰到玉碗邊發出的清脆的響聲。慈寧宮濃濃的湯藥氣味之下,難以掩蓋的是將死之人獨具的難聞的氣味,這是每個人都注定要經曆的,縱使貴為太後也不能避免。
“那藥太苦,哀家一會再喝。”太後輕聲道。
“是。”蘇曦言低垂著眼眸,將湯藥放在了一旁。
忽然,太後枯槁的手一下子握住了蘇曦言的手腕,握得她生疼,蘇曦言並不知道如此虛弱的太後怎麽會有這樣大的力氣。太後的眼睛也忽然瞪得圓圓地,她直勾勾地盯著蘇曦言道:“韻賢妃,你說,你是不是對哀家懷恨在心?”
蘇曦言感覺心跳仿佛都停跳了一拍,她自然知道太後所指的是她害得自己再不能生育一事。這般逼問,但凡自己承認,或是有絲毫的動作讓太後起疑,那自己必然活不到明天。蘇曦言拚命控製住自己顫抖的身體,裝作一片茫然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