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故人來
皇後撫著頭上那支栩栩如生的金鳳展翅步搖，笑得溫婉，“本宮知道懿明夫人最識大體，隻是本宮也明白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誰身上都不會好受的，妹妹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本宮怎麽會忍心叫妹妹受委屈呢？妹妹每日伺候皇上也是辛苦，這件事便交由莊德妃去辦就好，若清，你說可好嗎？”
莊德妃聽聞皇後叫自己的閨名，慌忙起身道：“是，臣妾定會好好教導沁選侍的，請皇後娘娘放心。”
向來直爽的慧昭儀也在一旁附和道：“莊姐姐的出身與沁選侍相似，她來提點沁選侍是再合適不過的啦！”
何涵月眼皮一跳，手中不停地絞著帕子，卻再不好說什麽。如今沁兒被安排到了崇德宮，離開了自己的視線，一來不好掌控，二來也容易被人害了汙了身子再不能生育。何涵月心中惱怒，奈何皇後的旨意不好明目張膽地違抗，莊德妃也已將差事應了下來，自己終究不能再開口阻攔。再看看皇後，仍是微微地笑著，何涵月恨得咬牙切齒，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從昭陽殿出來，已接近正午，七月的陽光火辣辣地照在大地上，連青石磚鋪就的宮道上長出的幾株野草都被曬得打蔫。嬪妃們皆加快了腳步，想早些趕回宮中乘涼。
蘇曦言卻獨自避開了人群，繞道去了沁選侍的新住所。因沁選侍位份尚低，不過隻能住在崇德宮的一間小院裏，四周光禿禿的並無一點裝飾，隻有朱牆的一角一小片爬山虎長得茂盛，倒別有幾分夏日的情調。
蘇曦言走進正殿，見沁選侍叮囑宮女在一旁收拾搬來的東西。她看到蘇曦言進來，慌忙行了大禮：“嬪妾參見韻妃娘娘！韻妃娘娘萬福金安！”
蘇曦言落在在正座之上，輕輕一揮手屏退了眾人，對著沁兒莞爾一笑道：“你姐姐……”蘇曦言沒有繼續說下去，她的目光饒有興致地在沁兒那雙漂亮的杏眼、高挺的鼻梁，紅潤晶瑩的櫻桃小嘴間徘徊，半晌才繼續道：“說來你們姐妹長得還是有些相像呢。”
沁選侍的嘴角抽搐了兩下，頭上青綠色的流蘇跟著微微顫抖，愣了片刻，方才整理了表情。低頭笑道：“娘娘說什麽呢，嬪妾原本是做奴婢的，連父母都不記得，又哪裏會有什麽姐姐？”
蘇曦言柔柔一笑，“既如此，本宮與你說個故事聽可好？”
沁選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嬪妾洗耳恭聽。”
蘇曦言抿了一口茶，輕輕托著腮，把過去的事情娓娓道來：“從前有一戶大戶人家，是在京城做官的。這家裏生了兩個女兒，大女兒容貌傾城，被選入宮中成了娘娘。可誰知這女兒命薄，雖然位列四妃，但卻因為犯了錯誤被皇上一怒之下賜死了。多年之後這個小女兒也長大成人，心中總記掛著當年姐姐死得不明不白，於是設計假死脫身，隱姓埋名混入宮中為奴為婢，為的隻是去查清姐姐當年到底遇到了什麽事情。故事講完了，沁選侍覺得這個故事如何啊？”
沁兒聽了蘇曦言所說的故事，眼淚直在眼眶中打轉，卻仍勉強扯出一絲笑容道：“娘娘金口玉言，連故事說得也動聽。嬪妾覺得這故事裏的姐姐當真是可憐，空有一張美麗的臉，也白得了皇上許多年的寵愛，最終卻叫人害死了，當真是委屈了她。”
蘇曦言掩著帕子輕笑道：“這可是奇了，本宮方才從未說過這姐姐是為人所害才死的，沁選侍怎麽會這麽想呢？”
“嬪妾也不知道，”沁兒大大的眼睛裏閃爍著點點淚光，“大約是因為嬪妾願意相信這姐姐為人良善，斷做不出害人的事情吧。”
“那麽沁選侍，”蘇曦言的手摩挲著汝窯茶盅，嘴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本宮要告訴你的是，在這宮中，有些事情是會把人逼瘋的，譬如說，皇上的寵愛。”
沁兒眉心微蹙道：“娘娘的意思是那姐姐是想謀害和她爭寵的人，後來事情敗露才被賜死的？”
蘇曦言收斂了笑容，眼睛裏似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哀傷，“是，也不是。其實她已是宮中最受寵愛的嬪妃了，並沒有人與她相爭，隻可惜，她有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她想做皇上的唯一。這樣的心思漸漸吞噬了她的良善，後來，她害過許多人，她很聰明，幾乎都不曾暴露。隻是最後一次，她失手了，對方活了下來，她再也逃不過那些責罰……”
沁兒的淚水從眼中溢出，她尖叫道：“這不可能！這根本不可能！她是那樣聰慧，那樣美好的女子，怎麽會犯下這樣的錯誤！我不相信，絕不相信！”
蘇曦言看著沁兒發狂的樣子，輕歎一口氣道：“你若是不信，大可去別的宮裏打聽打聽，也許你會聽到許多不一樣的故事。比方說，燕王的義妹如婉儀的故事，不過這件事說起來可真是叫人毛骨悚然，至今許多嬪妃宮女都不敢靠近暢音閣呢。”
沁兒擦了擦眼淚，抽抽搭搭道：“那之後的那些事情呢？當真都是她親自做的？”
蘇曦言微微頷首，“自然是她做的，本宮不過是撿回了一條命罷了。你其實不必問本宮，這件事宮裏人盡皆知的，或許你也曾聽說過了，隻不過被感情懵逼了雙眼。”
沁兒的聲音略有些寒意，“可是，可是她在家中時明明不是這樣的，到底是誰，是誰把她推向了絕路？！”
“是誰呢？”蘇曦言若有所思的望向遠方，“大約是那個和她海誓山盟，給她無盡寵愛的男人吧。那些不切實際的誓言，打動了那個曾經單純善良的少女是心吧。”
沁選侍聽罷，默然了許久，忽然仰天大笑道：“竟然是這樣！我竟然從沒有想到！”片刻，卻又挑了挑眉毛看著蘇曦言，“娘娘，不會是在騙嬪妾吧。”
蘇曦言拍了拍衣裙，起身翩然離開，隻留下一句話：“你信與不信又如何，本宮隻做到問心無愧便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