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孽緣
蘇曦言從未見過曾嫣然這般失態，慌忙屏退了一切宮人，連茯苓秋蕊都一並支開了。她掩好門窗，輕聲問道：“姐姐這是怎麽了。”
曾嫣然方才慘白的臉忽又憋得紫漲，連耳垂都燒得通紅，她輕輕扶著小腹，用低得勉強能夠聽清的聲音道：“我……我可能是有孕了。”
蘇曦言心中的驚喜一閃而過，但轉瞬之間，心頭猛然一揪，曾嫣然隨太後去了行宮數月，這期間都不曾與皇上相見，此刻才剛剛回宮，並未侍寢，那這個孩子……蘇曦言不覺打了個冷戰，壓低聲音問道：“是誰的？”
舒桐苑內寂靜無聲，窗外偶爾傳來幾聲春燕的啁啾都顯得格外驚心。曾嫣然微微發顫的手拉住蘇曦言，頭低得很，“袁庚。”曾嫣然緩緩道，那聲音夾雜著柔情與絕望，“他曾經是我宮門前的侍衛，記得嗎？那年我被禁足宮中，你曾托他給我送來燕窩和炭火。”
蘇曦言不可置信地盯著曾嫣然，這一刻她簡直無法相信這是自己認識多年的嫣然姐姐，那個不食人間煙火，清高又端莊的嫣然姐姐。蘇曦言搖晃著她的肩膀，聲音雖小卻掩蓋不住語氣的激動，“你瘋了？就為著他對你的這一點點好，你不顧自己與家族的命運，去和他……”蘇曦言的話說不下去了了，深深的恐懼吞噬著她的內心。
“不不不，”曾嫣然哭得厲害，她擺擺手道，“那次不過是我第一次與他相識，那時，若不是他的關照，我可能早就病死了。再後來，我失寵了，他常常悄悄約了我在僻靜處相見，他會安慰我，會給我帶些宮外的小玩意兒哄我開心，會托人打聽了我家裏的瑣事講給我聽……你知道的，這麽多年來，我的生活沒有一天是順遂的，從來沒有人給過我真正想要的東西……而他……”曾嫣然淚流滿麵，她哽咽著，“他給了我一絲光明，讓我看到了夢寐以求的宮外的世界，他也給了我一絲溫暖，讓我產生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那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是那樣一直牽著我的心使我無法放下，近乎不思茶飯。隻是我知道，我們之間雖然這樣近，卻又那樣遠。這次去行宮，他也在隨行侍衛的行列，行宮裏生活隨意些，也沒什麽人一直盯著我，他時常會來偷偷見我。那日正巧有隨吳王在宮外居住的賢太妃前來拜見太後，所以我趁著這空閑，與他約在了一處無人居住的宮殿相見，那時我不知怎麽了，或許是實在貪戀與他獨處的這短短的時光，又或許是在宮中的壓迫生活中偶然獲得了一絲喘息，所以情急之下就……不過真的隻有那麽一次……我也並沒有想到，之後月信便就遲遲不來……”
蘇曦言受到了極大的震驚，她倒吸了一口冷氣，“宮規你怕是比我還要清楚得多，這樣的事情，莫說是你和你兄長的性命，就連你九族之內所有人，都難以幸免，甚至……”蘇曦言止住了話頭，甚至是與她一向交好的自己，甚至選了曾子澈做伴讀的奐寧，都會受到影響。
曾嫣然的手從蘇曦言的手臂上滑落，她的身子直直跪了下去，聲音哽咽，“我知道。所以，言兒，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蘇曦言歎了一口氣，沒有去扶跪在地上的曾嫣然，隻把門開了一條小縫，吩咐門外的茯苓道：“本宮身子有些不爽，去請薛太醫來。”
茯苓自是不會多問的，匆匆地離去。
不多時，茯苓引著薛誠來到了舒桐苑，蘇曦言開門隻叫了薛誠進來，又掩好門，一字一句道：“請薛大人來是為了給靜貴嬪把脈，但無論脈象如何，請薛大人出了這道門後，隻記得，今日來隻是為本宮請平安脈，否則，本宮，你和茯苓，沒有一個人能活下去。”
薛誠用袖子擦了擦額上滲出的冷汗，“是，微臣遵命。”
說罷，便放下藥箱，取出絲帕搭在曾嫣然是手腕上。半晌，他惶惑地看了蘇曦言一眼，聲音似有些不真實道：“靜貴嬪已有半個月的身孕。”
曾嫣然淚眼朦朧地看向蘇曦言，“言兒……”
蘇曦言心中一緊，她合上了眼睛，聲音冷若寒冰，“那麽，請問薛大人能否開一劑墮胎的藥物，治好我們心中的煩憂呢？”
“不要！”曾嫣然一聲尖叫打斷了蘇曦言的話，她的眼神裏透露出無盡的哀傷，“言兒，我知道我不該抱有奢望，可是，可不可以，不要殺了我的孩子。”
蘇曦言猛地睜開眼睛，她撲過來緊緊抓住曾豔的顫抖的雙手，充滿血絲的眼睛瞪得老大，“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嗎？倘若你生下了他，從此便要終日提心吊膽地生活，沒有片刻的安寧！倘若你生下了他，所有人，所有和你有關的人，都時時刻刻生活在危險之中，但凡他長得有一丁點像那個袁侍衛，或是隨意什麽事情叫皇上起了疑心，就足夠叫你碎屍萬段的了！”
“不！不會的！”曾嫣然尖叫著，她拚命地搖著頭，束在發髻中青絲散落了下來，遮住了她半副容顏。轉瞬間，曾嫣然眼中閃爍的光芒又似黯淡了下去，她癱坐在地上，口中兀自喃喃道：“我情願是死，也想留著他的孩子。”
蘇曦言默默看著曾嫣然，她再不像曾經那個帶著林下之風的仙子，此時的她，不過隻是個一心想護住自己孩子的母親。
蘇曦言背過身去，不叫曾嫣然看到她臉上憐憫的神情。五年的姐妹情深，蘇曦言沒有辦法對曾嫣然狠下心去，更何況……那一點點的柔情，是曾嫣然畢生的渴望。蘇曦言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也罷，隻是，袁庚這個人，此後就再也不要出現了。”
“你的意思是？”曾嫣然的聲音略微有些發顫。
“本宮沒有殺他的意思。”蘇曦言換起了高高在上的語氣，“但是，他絕不能再留在紫禁城裏了。”
“好。”沉默了良久，曾嫣然止住了哭泣，艱難道，“隻要我有了這個孩子，旁的我什麽都不要。”
“這事本宮自然會去辦妥。至於你肚子裏的孩子，那是你今晚侍寢所懷上的龍裔。”蘇曦言說著，轉身看向了一旁的薛誠。
薛誠從二人的對話之中早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躬身道：“微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