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合歡
曾嫣然見蘇曦言稱呼張澪為“澪姐姐”，不覺愣了一下，又見韓鶴正在旁邊看著，心裏也拿不準蘇曦言是為了在皇上心中繼續維持和張澪的姐妹情誼，還是存心想要趁此時落井下石，求皇上重罰張澪，於是將蘇曦言拉到一旁，避開韓鶴，輕聲道：“你當真是來給澪兒求情的？”
蘇曦言雙手握住曾嫣然的手，目光坦誠，“我自然是來給她求情的。”
曾嫣然見蘇曦言這般，也不好再問，於是如實道：“我勸了半天了，皇上也算是稍稍鬆了鬆口，說是還要再考慮，你再進去說說，大約還是有轉機的。”
蘇曦言點點頭道：“姐姐放心，我一定會盡力的。”便徑直走進了禦書房。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上的窗紗靜靜灑入屋內，地麵上，案幾上，都被覆蓋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金色。修瑾坐在桌邊隨意翻著一本《史記》在看，一股清新的玉蘭香氣近乎掩蓋了修瑾身上醇厚的龍涎香。蘇曦言隱約覺得這香氣有些似曾相識，稍稍在腦海中搜尋一下，便憶起這正是如玉平日身上所佩戴的香囊的味道。這香氣的主人此刻雖不在這裏，但這縷幽香的存在似乎昭示了那女子在這裏停留的時間之久。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撥開心頭雜亂的情緒，蘇曦言的笑容依舊是甜美的。
“言兒來了。”修瑾抬起眼睛，目光越過書的上邊沿淡淡看了蘇曦言一眼，便又繼續埋頭在了那密密麻麻的文字中。
蘇曦言見修瑾這般敷衍，也並不難過，修瑾又有佳人在旁，全然不把自己放在心上也是正常。但她的微笑卻仍有些微微發僵，她打開食盒，取出裏麵的東西放到桌子上道：“臣妾知道皇上這些天來心中多有煩憂，特意做了馬蹄糕和合歡桔梗茶，最是清涼去火的，皇上嚐嚐？”
修瑾端過茶水，一股淡淡的合歡香氣撲麵而來，他不禁想起在那個花氣氤氳的午後，自己和張澪在合歡樹下結緣。他眯起眼睛，“合歡……你果然也是為著璟貴嬪的事情來的。”
蘇曦言恬靜一笑，柔柔道：“玉蘭清香雖好，可是皇上別忘了合歡也是長情的花啊。”她又走近修瑾身邊，用手輕輕捏著修瑾的肩膀，“澪姐姐向來行事有方，若不是心裏有皇上，又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還請皇上稍加寬恕，免得傷了姐姐的心吧。”
修瑾抿了口茶水，“你慣是會給人求情的。”
蘇曦言的手微頓了一下，隨即笑道：“臣妾入宮前在京城裏無依無靠，所幸得張家恩惠，在張府小住過一段時日，才能有幸入宮侍奉皇上，所以澪姐姐可算是臣妾的大恩人呢！”她猶豫了片刻，又道：“臣妾一介深宮婦人，也比不得皇上那般公正嚴明，隻曉得和睦後宮才是臣妾的本分。”
“罷了，”修瑾歎口氣道，“這次她雖有錯，到底不是什麽大問題，朕叫她閉門思過也就是了，複她的位份吧！”
蘇曦言趕忙施禮道：“臣妾替澪姐姐謝過皇上。”
修瑾伸手將她扶起：“澪兒能有你這樣的姐妹是她的福氣。”
如此，張澪訓斥責罰如玉的事情被皇上高高抬起輕輕放下，後宮眾人皆道是皇上過於寵溺璟妃，以至於亂了規矩。於是都紛紛對張澪充滿怨氣。雖然如玉也因皇上沒有重懲張澪而氣惱，但是從結果上來看，自己懷有龍裔備受寵愛，張澪卻被一下禁足了三個月，自己仍然是小勝了一場。
如玉出身低微，更懂得收斂鋒芒。在張澪禁足的日子裏，她雖仍占著修瑾一般的侍寢時間，但也屢屢勸修瑾召幸其他人，與她交好的楚靈霏便借著機會恢複了剛入宮時的聖寵，被晉為貴嬪。除卻楚靈霏之外，如玉也常常勸修瑾去失寵多年的趙貴人、常美人和王小媛等人處，修瑾因想起過去的情分，便也會臨幸上一兩個晚上，便就拋之腦後了。但對於這些“紅顏未老恩先斷”的嬪妃來說，能再見到一次皇上是多麽歡喜，因此她們都對如玉感恩戴德。
而許久沒被皇上召見過的李昭雲卻發起了愁，“皇上會不會已經忘了我呀！”她跑到舒桐苑來找蘇曦言抱怨。
“怎麽會？”蘇曦言拉起她的手寬慰道，“妹妹花容月貌，又是皇上心中最名姿颯爽的女英雄，皇上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你呀！”
“希望如此吧，皇上若是能再寵幸我，我也定會求皇上多來看看姐姐的。姐姐照顧兩個孩子這般辛苦，皇上卻總也不來瞧姐姐，我實在是看不過去。”李昭雲莞爾一笑，那笑容當真是極美的，梨渦微現，春眸蕩水，宛若在春風中粲然綻放的一朵雛菊。
“好妹妹。”蘇曦言握緊李昭雲的手，心中無疑是感動的。
不過玉如的手段，蘇曦言也是不得不佩服的，這一招之妙，既輕而易舉地摘掉了自己專寵的名頭，又收獲了後宮不少人的好感，甚至她給皇上推薦的這些人幾乎都是不可能再獲隆寵的，因此這一通下來竟然連個競爭對手都沒多，真可謂是一舉多得。隻是……蘇曦言心中隱隱有些不安，這樣和諧安寧的後宮在張澪解封之後勢必會化作鏡花水月，因此她不得不事先預備著之後的血雨腥風。
出乎蘇曦言所料，張澪結束了三個月的禁足後，並沒有掀起什麽風浪，每日除了到昭陽殿給皇後請安外，連自己的宮門也很少出，連對修瑾的態度也是淡淡的。蘇曦言心中有些疑惑，也有些惶恐，按照張澪驕傲的性格，她怎麽會這樣偃旗息鼓了。
直到八月，小豆子從擷華殿的眼線那裏得知，張澪常常和采薇、采萍兩個陪嫁來的侍女關起門來悄悄密謀著什麽，從偶爾聽到的隻言片語中來看，大約是與如玉有關。蘇曦言因此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命人日夜盯緊崇德宮的張澪和如玉，這一次，自己一定要逮住張澪的狐狸尾巴。
八月二十日傍晚，天色已經微微暗了下來，奐寧和月舒兩個小不點此時正在院子裏點了兩盞小小的燈籠玩，小小的火苗在燈籠裏搖曳，兩個孩子咿咿呀呀地叫著。忽然，一陣風吹過，月舒燈籠裏的蠟燭不知怎的一下子熄滅了，月舒見狀癟癟嘴就要哭出來，蘇曦言正欲上前安慰，卻見小豆子匆匆回來，在蘇曦言耳邊低語道：“娘娘，關雎閣的消息，如婉儀遣走身邊的宮人獨自出門去了，大約是往西南角的暢音閣去了。”
蘇曦言臉色一變，隻輕輕撫了撫月舒的小腦袋，便忙叫乳母們帶著奐寧和月舒回去睡覺。自己卻換上了一套準備出門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