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家族

  修瑾輕輕摩挲著蘇曦言黑玉一般柔順光澤的秀發，感慨道：“言兒雖身處深宮，仍能憂心天下黎民，倒是太府寺那群廢物，朕叫他們撥給賑災的糧餉，他們倒好，一個個中飽私囊，層層克扣，那批糧食到了豫州卻隻剩下不足三分之一。若不是豫州知州歐陽鵬暗中上書披露此事，朕竟然一無所知。”


  百姓的生死在官員看來不過是一串冷冰冰的數字而已，蘇曦言心中一陣絞痛，但後宮嬪妃不得幹政，她隻能恬靜地笑一笑，用手輕輕捋著修瑾的胸膛給他順氣道：“皇上息怒，沒得為那些小人氣壞了身子。”


  修瑾微微低頭，看著側臥在自己身邊滿目柔情的蘇曦言，不覺放緩了語氣道：“朕徹查了太府寺上下人等，竟發現不少人是當年楊家的親信，於是朕已將這群人盡數革職。如今太府寺兩名監丞位置皆已空閑，賑災之事又十萬火急。你弟弟蘇傑朕前些日在殿試上見過，確實才華出眾，品貌不凡，朕準備叫他來擔任太府寺監丞的職務。”


  蘇曦言驚呼一聲，支起身子，慌忙道：“臣妾的弟弟年紀還小，怕是不能擔此大任！”


  修瑾展眉笑道：“這有何不可？你弟弟蘇傑如今是兩榜進士，從來進士初入朝做個八品的官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況且你在宮中這般溫柔恭順，連那日朕要提拔你爹爹你都拒絕了，為你妹妹選的夫婿也是隻看忠良不計富貴，這些朕都看在眼裏，你的弟弟，朕信得過！”


  蘇曦言也明白在太府寺雖然前程無限，但監丞的職位確實不高，知道不能再拒絕了，於是含羞地蜷縮在了修瑾懷中，輕聲道：“臣妾知道皇上體恤臣妾，臣妾替弟弟謝皇上隆恩。”


  沒過幾日，蘇傑走馬上任。蘇曦言也收到了蘇傑寫來的家書。蘇曦言讀罷，幹澀一笑，不出所料，蘇傑的脾氣秉性完全繼承了蘇望仁，見風使舵的能力學得一點不差。他知道是因為蘇曦言的緣故自己才能領到這樣一份好差事，於是在書信裏對這個和自己之前一向關係不睦的姐姐好一通阿諛奉承，又說自己已在京中置辦好宅子，準備好好侍奉蘇曦言的母親。蘇曦言知道母親安好便就十分放心了，至於那些溜須拍馬的文字，她完全沒有讀下去的欲望，草草掃了一眼便丟在了一邊。


  好在蘇傑對皇上的心思也摸得明白，完全知道先前那班官員犯下的問題。他加班加點地理清了之前真真假假的賬目，又請旨親自護送賑災的糧餉到了豫州，對著賬目一份一份下發到各鄉各縣，甚至還走訪了不少農家查看情況，又將下發數額並賑災情況一一反饋給皇上。皇上因此認定蘇傑是可用之才，又總聽聞他對嫡母十分孝敬，便認定他品性端正，頗具才幹，於是不出三月便遷正六品太府寺少卿。


  蘇家終於出了一名京官，蘇曦言實在欣慰，她相信，隻要能在京城站穩腳跟，再憑借自己在宮中的恩寵，蘇家早晚有出頭之日。但這件事在多是名門出身的後宮嬪妃間並沒濺起絲毫的水花，畢竟一個小小的進士做了個微不足道的六品官，這實在是如同螻蟻一般渺小。


  元安十二年九月十四日，敏貴嬪宇文麗華誕下一女，修瑾賜三公主封號“淑柔”，晉敏貴嬪為從二品昭容。宇文麗華也信守了當日的約定，隻關起門來吃齋念佛，再不參與到後宮中的混戰中來。


  蘇曦言也依舊小心翼翼地低調行事。因修瑾多流連於張澪處，蘇曦言每日間隻彈著琵琶給奐寧唱些兒歌，或為奐寧和二公主縫製些過秋的衣物打發時間。茶餘飯後聽小豆子講些後宮裏的新鮮事作為生活的調劑。


  “娘娘，昨日使臣進貢了兩隻鴻鵠，與咱們平時所見白色的不同，顏色竟然是烏黑烏黑的，羽毛光澤如黑色的綢緞一般，璟妃娘娘喜歡得緊，皇上就命人在擷芳殿後麵掘湖引水，說是以後就將那兩隻鴻鵠養在擷芳殿了。奴才今日瞧著那幫工人入宮，又要有不少內監和侍衛要看管著他們不得隨意走動，當真是好大的陣仗！皇上這次著實為璟妃費了不少周章。”


  蘇曦言手中的活計快要完成，針線飛舞不停，有一搭沒一搭地道：“她專寵多日本宮早已經習慣了，不過皇上賜璟妃的鴻鵠也好，給本宮送來的蝸牛也罷，總歸是皇上的一份心意，沒必要這樣比來比去。”


  小豆子笑嘻嘻地點頭稱：“是。”


  蘇曦言將線頭細細藏好，用小銀剪刀剪斷絲線。拿起剛給二公主製成的小棉衣仔細端詳著，粉紅色的錦布麵上用月白色的絲線一針一線繡成了一朵朵盛開的芍藥，花朵或燦爛盛開，或含苞待放，栩栩如生。衣服的袖口領口還紮上了毛茸茸的白色絨邊，看起來十分可愛。蘇曦言對小豆子道：“皇上寵愛張澪的事情日後怕是還有很多。入秋了，你先跟本宮去瞧瞧二公主要緊。”


  蘇曦言是兆祥所的常客，一眾宮女太監們畢恭畢敬地把蘇曦言引了進去。二公主坐在榻上，手中仍玩著從前蘇曦言送的那個提線木偶，兩個乳母在一旁嘮著家常，見蘇曦言進來，剛忙起身行禮。


  二公主雖已一歲多了，話卻還不大說得利落，見到蘇曦言，憋紅了小臉費力道：“於……玉母妃！”


  蘇曦言見二公主的小臉仍黑黑瘦瘦的，沒有一點小孩子嬰兒肥的模樣，衝過去將二公主抱在懷中，摸著她的小腦袋問道：“韻母妃問你啊，你最近吃得好不好啊？”


  二公主在蘇曦言懷中蹭了蹭，咯咯地笑了起來，又非常努力地說道：“母妃……瓜瓜……甜！”


  蘇曦言從二公主含混的話裏勉強判斷出來，這大概是指自己指自己上個月送來的西瓜。大約是之後這一個月間二公主都沒吃過什麽好東西，於是對小豆子道：“你回去，叫咱們小廚房做點蔬菜瘦肉粥並銀魚蛋羹來，快去快回！”


  小豆子領命出去。蘇曦言便取出一個小鈴鐺逗二公主玩，二公主被鈴鐺清脆的聲音吸引了一會兒，突然癟癟嘴，東張西望起來，奶聲奶氣道：“父皇，父皇……在哪兒？”


  蘇曦言想起修瑾對二公主的態度，心中有些發涼，臉上卻仍笑盈盈地道：“你不要著急，你父皇最喜愛你了，過些日子就來看你好不好？”


  二公主信以為真，認真的點點頭：“好，我等，父皇……來！”


  蘇曦言撇過頭去悄悄擦了擦眼淚，又拿出剛做好的小棉衣，預備給二公主換上。她先解開了外麵穿的小衣，卻見裏麵的肚兜上滿是奶漬，甚至有些發酸發臭了，蘇曦言將肚兜解下，啪地扔在了地上，對那兩個乳母吼道：“你們說，這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