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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鬼魂

  貞貴嬪薨逝後數日,宮中開始傳起凝香苑靈堂鬧鬼的傳聞。先是有宮女太監說夜半時分聽到凝香苑內傳來女人的哭泣聲,後來又有妃嬪說傍晚看到永樂宮中有鬼影飄過,再後來,又有人說這鬼身著一襲白衣,披頭散發,青嘴獠牙,口中還喊著:“還我命來!”


  這鬧鬼的事情在宮中傳得人盡皆知,許多妃嬪都被嚇得夜不能寐,連秋蕊也被這傳言搞得心神不寧,急得直勸說蘇曦言道:“娘娘,奴婢覺得不然您還是求了皇上遷宮吧,這個永樂宮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去年剛走了水,如今又鬧鬼,可見是個極其晦氣的地方。”


  蘇曦言麵色如常,對著妝鏡試著幾支皇後新賞賜的步搖,慢悠悠道:“這世上哪有那些怪力亂神之事,不過是後宮中人長日無事,一點風吹草動就以訛傳訛,如此三人成虎,才傳得這般神乎其神的。”


  秋蕊急得直跺腳,“娘娘,這可是確有其事的,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親自去問紫蘇、白芷兩個,她們昨天晚上可是聽到了貞貴嬪的哭聲從凝香苑傳來,可嚇人了呢!”


  蘇曦言放下了手中的點翠偏鳳步搖,想起小豆子先前說見張澪身邊的采薇總避了人往凝香苑跑,心中明白了大半,低垂了眸子道:“貞貴嬪生前受了冤屈,替人頂了罪,死後屍骨還未寒,就又要被人利用,可著實是可憐。罷了,本宮親自去她靈前拜一拜吧。”


  秋蕊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蘇曦言,難以相信她剛才說的話:“娘娘說什麽?那可是鬧鬼的地方啊!”


  蘇曦言見秋蕊嚇慌了神,又好氣又好笑,歎口氣道:“你若是害怕就在宮裏待著吧,我帶鶯兒去。”


  一年多過去,蘇曦言再次來到了凝香苑。凝香苑還是當年的凝香苑,隻是愈發淒清了。院內的梔子花因無人打理,枯死了大半,其餘地亂糟糟地生長著,和周圍一團一團新生的野草簇擁在一起。大殿內素白的綢緞紮成花,係在房梁上,有些陰森可怖。貞貴嬪的靈堂上供奉著一塊屬於她的孤零零的牌位,香爐中也沒有香,旁邊隻有兩個小太監看守著。一個靠在門上打盹,另一個也不住地打著哈欠。蘇曦言心生淒涼,想來貞貴嬪還住在這裏時便就沒什麽人來探望,如今斯人已逝,就更不會有人來祭奠了。


  蘇曦言又回憶起第一次見到貞貴嬪的時候,她雖然瘋癲,卻三句話離不開她的孩子,也的確是一片慈母心腸,又想起貞貴嬪離開永樂宮那日,寒鴉,殘陽,和那一陣陣淒厲的笑聲。這笑聲,如今仿佛仍然回蕩在蘇曦言耳邊。“實在是可憐的人。”蘇曦言心中想著,親手撚了三炷香,對著那塊小小的牌位拜了拜,輕輕插在香爐之中。


  “聽說這裏鬧鬼,言兒不怕嗎?”一個聲音從蘇曦言背後傳來,蘇曦言嚇得一哆嗦,定了定神,才敢轉身看去,原來是皇上。


  蘇曦言款款施禮道:“臣妾不怕。貞姐姐生前與臣妾共住永樂宮,不曾為難臣妾,如今貞姐姐去了,又怎麽會來傷害臣妾呢?倒是臣妾最近總是想起貞姐姐生前的音容相貌,也實在是心存不忍,所以特地來瞧瞧。”


  修瑾扶起蘇曦言輕歎道:“言兒重情重義,這滿宮上下竟隻有言兒一人前來祭奠。”


  蘇曦言莞爾,眼中卻似含有一股說不出的輕愁,又問道:“那皇上又怎麽會來這裏呢?”


  “朕今晚要去舒桐苑陪言兒,順道就來凝香苑看看。”修瑾頓了頓,語氣中似有些許傷感,他微微頷首道,“你不知道,綰君她……她曾經也是個很有才情的女子,論詩詞歌賦,與澪兒不相上下。”


  綰君,蘇曦言之前從不知道貞貴嬪的閨名,“長發綰君心,白首不相離。”名字這樣長情,可惜其人卻已化作了紫禁城的一縷孤魂。


  蘇曦言正想著,卻聽修瑾繼續說道:“這滿園的梔子花,就是她當年和朕打賭,說是要連寫十首詠不同花的詩,便就要朕命人在她宮中種滿梔子花。朕以為她隻是隨口說說,沒想到綰君她當真一口氣寫了十首詩出來……後來,她誕下了皇子,朕那時候多麽歡喜,三皇子隨他母親,也是那般伶俐……隻可惜……不過如今綰君去陪他了,朕也可以放心了……”


  修瑾望著貞貴嬪的靈位,眼中泛著脈脈柔情與哀思,話有些說不下去了,半晌,又對蘇曦言道:“朕與你說了這許多旁人的事情,你會不會吃味?”


  蘇曦言微微一笑,輕輕靠在修瑾身邊道:“皇上這般顧念舊情,是臣妾和後宮姐妹們的福氣。”


  蘇曦言陪著修瑾回到舒桐苑,命人暖了一壺酒,二人具飲了不少。蘇曦言知道修瑾此時心裏想的都是貞貴嬪,也就沒再多說些什麽,喝罷酒,二人和衣而眠。


  第二日一早,蘇曦言來到昭陽殿給皇後請安,便見到了剛剛解了禁足的琳妃。她雖然一如既往的一身珠光寶氣,但厚厚的妝容到底掩蓋不了憔悴的麵容。琳妃一見到蘇曦言,便強作淡定地問道:“聽說昨天皇上去了凝香苑?”


  蘇曦言含笑道:“回娘娘的話,宮中鬼魂之說流言不斷,皇上擔心凝香苑陰氣太重,所以親自去看看。所幸昨日並無什麽異樣,並沒有驚擾聖駕。”既然張澪費盡心思設下了局,蘇曦言並不介意順水推舟地幫她演上一出戲。


  琳妃聽到鬼魂之說,臉色微微泛白,“果真有鬼魂嗎?本宮隻以為是那些下人們胡說八道,妖言惑眾。”


  蘇曦言慌張地看了看左右,用手輕掩著嘴,低聲道:“臣妾也不知道,隻是每天夜裏,總是聽到凝香苑裏有哭聲。想來貞姐姐這輩子活得實在不易,她想哭一哭也是難免。不過娘娘不必驚慌,俗話說‘不做虧心事,怕不鬼敲門’,咱們又沒有什麽對不住她的,貞姐姐不會來找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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