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幻夢
蘇曦言的意識模模糊糊，她感覺到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江都縣的家中。母親側坐在在塌邊隨手撥弄著琵琶，時不時用餘光偷偷瞥著父親，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父親在一旁用手細細地剝著葡萄，不一會兒，一顆葡萄便露出了晶瑩剔透的果肉，父親將果肉送到了蘇曦言嘴中。蘇曦言有些受寵若驚，但還是吃了下去。她仔細地端詳著父母，覺得父親慈愛得有些難以置信。而母親和記憶中也大不相同，皮膚那樣的紅潤有光澤，眼角的紋路也不見了。她心中歡喜，又有些疑惑，於是轉身問身邊的秋蕊道：“父親何時變成這樣了？”
秋蕊瞪大了眼睛，“小姐你在說什麽呀！老爺一向對夫人和小姐寵愛有加，在咱們江都縣都是出了名的！”
蘇曦言有些不解，正欲繼續問下去，秋蕊卻催促道：“哎呀小姐你別在這兒看啦，柳公子可在外麵等著小姐呢！”說著就拉著蘇曦言往外走去。
蘇曦言無法，跟著秋蕊走到小院的門口，果見一白衣少年正在那裏等候。見蘇曦言前來，作了個揖，靦腆地笑了笑，黑寶石一般的眼睛裏泛著柔柔的光，臉頰上浮起微微的紅暈。他就那樣一直笑著注視著蘇曦言，蘇曦言感覺這笑容暖暖的，似乎是要將自己的心都融化了一般。
忽的一陣微風吹過，風中夾雜著路邊山桃花甜甜的香氣，那風拂過蘇曦言未盤起的長長的頭發。蘇曦言有些慌亂地去整理那在風中淩亂的一頭青絲，卻見那少年伸手去折下一枝桃花，輕輕別在了蘇曦言的鬢邊。
蘇曦言有些害羞地微微抬起眸子，卻與那少年的目光相遇，她有些驚慌地想要低頭避開，卻見那少年一雙白皙修長的手伸到了自己旁邊。蘇曦言有些猶豫，但低擋不住心中的悸動，悄悄地把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那少年的眼睛裏閃著光，緩緩拉住蘇曦言的手，正欲引她向前走去，蘇曦言的腳卻像是被什麽絆了一下，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蘇曦言再次睜開眼時，周圍已不是揚州的風光，身邊也沒了那個少年。雨過天青色的床幔，樺木雕花的床榻，這裏似乎是……李昭雲的寢殿？記憶一點點湧回蘇曦言的大腦，她握了握手，卻再找不回剛才那種溫暖而柔軟的觸感，心中頓時充斥著無限的惋惜與失落，原來，那一切，隻是一場夢嗎？在這宮中，真實的自己以及那些纏綿的情愫都被壓抑、堆積了太久，已至在一場夢境中爆發出來，纏繞、侵蝕著蘇曦言的內心。
秋蕊見到蘇曦言睜開了眼睛，驚喜得熱淚盈眶，近乎叫出聲來：“小主，小主終於醒了，奴婢以為……”秋蕊的話說不下去，撇過頭去擦著眼角的淚水。
“小主既然好端端的，還說那些不吉利的做什麽！”茯苓輕聲斥責了秋蕊一句，轉而滿麵笑容的對蘇曦言鄭重地行了一禮道：“恭喜小主，皇上已下旨晉小主為婕妤。”
聽了茯苓的話，蘇曦言的意識愈發清晰了起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已然不再隆起的小腹，臉上頓時沒了血色，瞪大一雙眼睛驚恐道：“孩子，我的孩子呢！”
茯苓見狀，忙叫乳母把剛出生的小皇子抱了過來給蘇曦言看，“小主請看，五皇子不是好好的在這裏嗎？”乳母懷中，稚嫩的嬰兒正在繈褓中酣睡，因是早產，這孩子比尋常足月出生的嬰兒足足小了一圈，但好在他身子倒是健康，粉嘟嘟的小臉蛋實在惹人憐愛，蘇曦言心中洋溢起初為人母的喜悅，滿目慈愛地端詳著自己剛出生的兒子，她想伸手去戳一戳他，可卻怕自己的手指傷了孩兒柔嫩的皮膚。
正此時，小豆子朗聲報到：“皇上駕到——”隻見修瑾大步走了進來，身上還穿著明黃色的朝服。這動靜把尚在睡夢中的小皇子都驚醒了，睜開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
修瑾走到床邊，眼角嘴角都是笑意，見蘇曦言掙紮著想要坐起，忙用手扶住她道：“言兒你辛苦了，乖乖躺在床上就好。”
蘇曦言見修瑾用哄小孩一樣的語氣對自己說話，不覺有些好笑，無奈道：“不能迎接皇上，是嬪妾失儀了。”又溫柔道：“皇上快看看孩子吧。”
乳母把孩子抱到修瑾麵前，那皇子瞪著一雙大眼睛，有些呆呆的，隻盯著修瑾龍袍上麵目猙獰的龍發愣。修瑾見了兒子亦是慈父神情，笑道：“朕昨日已經看過了，歡喜得緊，多虧了言兒給了朕生了這樣好的孩子。今日朕已為咱們的五皇子起了名字，就叫‘奐寧’可好？”
“奐寧，奐寧”，蘇曦言在嘴裏來回讀了幾遍，歡喜道：“皇上賜的名字自然是極好的，隻可惜嬪妾現在隻是婕妤……”想到貴嬪以上的位份才能撫養孩子，蘇曦言眼中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這有何妨？”修瑾伸出一雙大手握住蘇曦言的纖纖細指，“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朕已與母後商量過了，五皇子先在你這裏養著，待皇子滿月再加封你做貴嬪，也算是名正言順了。”
“可是真的？”蘇曦言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修瑾，忽的又覺得自己愚蠢之極，笑道，“是嬪妾愚鈍了，皇上一言九鼎，說的自然是真的。”
“還有一件事，”修瑾頓了頓，對身邊的韓鶴道，“去把人帶上來吧！”
韓鶴應聲出去，不多時，就帶了一名宮女進來，那名宮女走路一瘸一拐的，一側的胳膊上還敷著厚厚的藥，蘇曦言仔細看去，原來正是鶯兒。
鶯兒見了蘇曦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滿眼含淚道：“奴婢多謝小主救命之恩！奴婢那天夜裏起床去小解，誰料西側殿竟忽然起了火，奴婢拚命想跑回來，卻被石磚絆倒崴傷了腳腕，幸好小主派人去把奴婢救出來了，不然奴婢定然葬身火海了！奴婢多謝小主大恩大德，今生必當牛做馬報答小主。”
蘇曦言聽了淡淡一笑，伸手示意她起來道：“說什麽報答不報答的，你我主仆一場，我派人去尋你也是應當的。你現下還有傷，先下去歇著吧。”